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彼岸

2008-12-31 00:00:00杜璞君
山花 2008年21期

元理在火車上,他離開了家,什么時候回去,甚至從此不辭而別,他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一個月前,元理接到一個電話。拿起話筒,元理喂了一聲,對方沒有回應,元理等了一會兒,對方終于說話,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說,是你嗎?聲音很柔和。元理問她,你找誰?她又說,找你。真的嗎?這里下雪了。她沒有直接回答元理的問題,也不說自己是誰,好像他們之間本來就有某種默契,元理說我不認識你啊,但那聲音又似曾相識。她說我叫什么你不用問了,你認識我的。這陌生女人不管元理是否知道她是誰繼續說,我一個人在這里,住在這個叫川江潭的小鎮,外面風很大,下著雪,窗戶關嚴實仍覺得冷。元理說,你那沒暖氣?這里不供應暖氣,那女人說,我到外面買吃的東西,店鋪都關門了,我摔了一跤。元理緊張地問,摔疼了嗎?那女人說,骨頭沒傷著,那地面冰冷,一個人在這等你,特別孤單。元理說,下雪有聲音嗎?沒有,很靜,周圍太靜了。女人讓元理感受一種空白,元理眼前白茫茫一片,感到了那里的空寂,猶如置身一個虛幻的世界,有一種莫名的牽掛,然后他們是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由于沉默元理更迫切想知道對方發生了什么,出什么事了?哪怕汽車經過,或者什么掉地上,喂,喂,元理對著話筒喊了幾次,對方都沒有回答。元理留神每個細微的聲音,話筒只有電流聲,對方沒有回應,突然女人那里乒乒乓乓鬧起來,元理焦急地喂、喂喊著,要陌生女人回答。沒出什么事,貓偷吃打翻盤子。這女人又開始說話,昨晚房東來過,樣子很兇,他用力拍我的門,屋里的燈關了,我沒應她,我害怕,每個月快要交房租的時候,我就心驚肉跳,租金拖上幾天房東就跟我急,不是不想交,只要領到錢我是會交的。我在這里一直等你,我們一起種的那棵香樟樹,如今很高了,落葉掉到窗前發出很輕微的聲音。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們曾有過約定,你將在正午的12點來到這里。元理說,是,是的,我答應你這個時間到達那的。說出這句話,元理覺得荒唐,他并沒跟任何人約會,而且從沒聽說也沒到過川江潭那個地方,更不用說在指定的時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與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見面。但忽然元理又覺得不一定,或許曾經什么時候真的跟什么人有過約會。元理開始迷惑,她叫什么名字?但那聲音卻是那么熟悉,他等待她很久了,是一個以為她永遠消失再不可能聽到的聲音。

元理接了那女人的電話后,早上醒來問云莎,我丟東西了?云莎說,你丟什么了?沒丟在這,他支吾說可能丟車上了,我昨天在火車上丟的。云莎說,你晚上睡得好好的,怎么會在火車上?哦,搞錯了,可能夢里丟了東西,家里每個角落都找遍了,是沒丟什么。但元理心里老感到丟了什么東西。云莎想說我看你這幾天好像真不見了什么。

云莎忙著煮豆漿,屋里飄蕩著豆漿的香味。冷了幾個星期后天氣突然放晴,一束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云莎潔凈的臉上添了一抹暖色。豆漿喝了吧,她輕巧地把煮沸的豆漿倒進一個杯子里說,剛給你煮的。庚兒呢?他還在睡。元理喝著豆漿。云莎往花瓶重新注上清水,花瓶插著幾株百合,百合花的花瓣掛著水珠,沿著花瓣的頂端快要滑下來,云莎擺弄著那幾株鮮艷的百合,黃色的花粉沾在她潔白的手上,元理望著爐火發出溫暖的光,云莎打開一半窗子,讓窗外的陽光和空氣進來;今年特別冷,陽光多少驅走冬天的寒意,元理心里想著昨晚打來電話的陌生女人,她究竟是誰?那聲音怎么這么熟悉?一股清新的空氣夾雜著寒意吹了進來,那種清新是這早晨的,也是花的,元理心中的迷霧開始驅散。百合花剛注了水,很香,黃色的花蕊在白色和紅色的花瓣烘托下,素雅的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憂郁的色彩,元理仿佛看到百合花閃著花的光華,對這個清晨有種特別的感覺。云莎每天給花注滿水后,總要欣賞一番,這時候的云莎整個人暖洋洋的;云莎平時會適量做些運動,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勻稱。元理納悶云莎為什么會在一些看來無用的東西上耽擱太多的時間,說,家里平時又沒什么人來,鮮花要換水,怪麻煩的,買塑料的家里也能添點色彩,你在醫院忙,鮮花我又沒功夫打理,如果我出遠門,說到這里,元理不說了。云莎問,你去哪?元理說,不,不去哪,打個比方。

云莎說,這叫情趣,你不覺得整個客廳亮堂了。

那束百合,你昨天買的?

好看嗎?

在哪買的?

跟那個每天在路口賣花的女孩買的。

她的花特別新鮮。

那天我在醫院有一個手術要給病人做,回家挺晚的,那賣花的女孩站在十字路口等了我很久,對面路口刮過來的風把她凍得瑟瑟發抖,她看到我出現的時候,我看見她眼睛里閃動著光彩,她說阿姨你來了,這花還是新鮮的,早上從云南運過來的。天這樣冷,她站在那里,就等著我買這些花。我問她,你有沒有想過阿姨不會來嗎?她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我知道你會來的。我不買她的花她會失望的。她說謝謝你,阿姨。

她總有失望的時候,特別這些女孩,誰都保證不了她會遇上你這樣的好人。

但我不能讓她失望呀。如果那天我沒出現,她會等下去的。她眼睛里沒一點雜質,很信任我,我真想摟著她吻一口。

一輛火車呼嘯而過往相反方向駛去,元理被驚醒,睜開眼睛,猶如懸浮在半空,只聽見一片咣當咣當的聲響,他坐起來望了望車窗外,又躺下問自己,你要去哪?他其實不知道,他走得愈遠,家的感覺愈發強烈,他知道家已經離開他很遠,火車也在迅速駛向遠方。寬廣的原野和同樣寬廣的夜融為一體。白天在火車上聽著身邊的人天南地北地交談,火車空間狹小,為排解旅途的郁悶,大家總想跟鄰座的人隨便聊聊打發時間,哪怕下車后就把剛才神聊的人忘得一干二凈。有些人說話顯得平實,有些人有意無意會作許多夸張,讓人以為他有過許多傳奇經歷,甚至可以編一本書。雖然元理有過無法遏制的想跟人說話的沖動,但周圍這些人說的話沒有意義,只要有陌生人靠近,跟他搭話,他都不理不睬,一個人坐在車窗前望著窗外的原野,覺得這樣安全,他需要的只是跟自己說話,雖然這會使整個旅途更顯孤獨。

輪子和鐵軌撞擊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大,車輪有節奏的聲音漸漸讓元理的眼皮沉重起來,慢慢就睡下了,車窗外那片黑暗顯得更加粘稠。元理朦朦朧朧被火車輕快的節奏所覆蓋,火車車輪在鐵軌上滾動的聲音時遠時近,不斷擴散,那種均勻的鋼鐵聲音使他陷進一種節奏的追逐中,火車的節奏成了他內心的節奏;當另一輛火車經過,突如其來的呼嘯破壞了整個節奏,變成一堆支離破碎的聲音,那火車遠去后鐵軌上剩下的依然是那片細碎的永不休止的聲音。茫茫的夜色長驅直入,元理在睡夢中朦朦朧朧感到車窗外有一個面目不清的女人正向他揮手,她呼喊著什么,風扯著她狂奔追趕這飛馳的火車,她追不上,但依然緊追不舍,聽不清她拼命呼喊什么?元理想伸手到車窗外拉住她,轉眼間呼喊他和追趕火車的女人變成了云莎,火車沒有改變方向依然朝一個不知其遠的方向駛去。鋼鐵的聲音繼續敲擊著元理,他搞不清是在構筑內心的秩序還是愛上了這樣一種堅硬的聲音。火車進入隧道,一束強光射進車廂,光線強烈的刺激使他無法入睡,我去的地方在哪里?家被我拋到了后面,云莎和元庚在家里焦急地等我回去,我卻沿著跟家完全相反的方向一直走下去。他懷疑掉進時間的黑洞被永恒的引力牽引,強大的引力把他卷進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中,黑洞外是一片光明,但黑洞的引力是巨大的根本無法阻擋,火車穿過隧道重新包圍在一片黑夜和轟隆隆的聲音中,鐵軌兩旁的燈光與黑暗不斷磨擦和碰撞,元理感到在背叛,但背叛的對象是曖昧不明的。他爬起來不睡了,望見窗外不遠有某個車站,那里的燈光孤寂地照著車站和月臺,燈光散發出來的光,有一點兒暖意。

陌生女人的電話沒有打破元理吃了晚飯出去散步的習慣,所不同是他現在需要一個答案。會不會是她?每天晚上跟他一樣出來散步的女人。她出現了。夜里在外面散步只有他們兩人,元理想著陌生女人打來的電話,開始不太在意。那女人忽然迎面走過來說,我叫小唐,住你對面B座。你愛人很漂亮,還有一位活潑的小男孩。她看出單刀直入引起元理的警惕。說,別見怪,我只想找人說說話。昨天我爸來電話,讓我多注意身體,多關心身邊的人。在電話里我不敢哭,怕我爸替我擔心。幾天前我的同事告訴我,你男朋友怎么跟另一女人結婚了?我男朋友一向很呵護我,我們大學畢業后想結婚留在這里,但房子沒最后搞定,耽擱了。沒想到,他,我再找不到他了,打電話給他,他不接,我想找他要他說清楚我哪不好了,他為什么要離開我?我想回家回父母身邊,但我不敢把這事告訴他們。

元理說,我們老想換地方,包括人,變了,也許吧,不過既然選擇了,負責的是自己,其實人換了地方換了,日子還是要過的,這折騰,不過人很多時候身不由己。傳來幾聲狗吠,元理生氣了,狗太多,要管管了。小唐說,你不喜歡狗?一個人實在太孤單,狗可以作個伴。

元理回到家,云莎和孩子都睡了,大廳散發著百合淡淡的花香。

元理夜里夢見自己過了江對岸,多年沒過江對岸,但接連幾天過江的情景都在夢中出現,他感到有些不可預測的事情,還有那陌生女人打來的電話,似乎有些東西是自己不敢去碰的。他突然打算過江到江對岸的教堂找一位神甫,神甫是他姑媽的友人,姑媽去世時是這位神甫主持的安魂彌撒。聽姑媽說這位神甫曾學音樂,對音樂有深刻的理解,后來為什么放棄摯愛的音樂,而把一生獻給宗教?

元理登上過江的渡輪,人很多,他跟著別人的單車上了渡輪。元理望著聳立在江對岸那座高大的歌特式教堂,這教堂對他有一種神秘的牽引力,是這城市的隱喻。一位老太太在教堂禱告,望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禱告。教堂的穹頂一直向高空延伸,圓拱形的高大窗戶畫著《圣經》故事,光線從那些彩色的玻璃透過來,但教堂里的光線依然顯得暗淡,在這樣的神秘氣氛中,他走到神甫布道的圣壇前,圣母就在頭頂注視著他,他摸著冰冷的石頭,閉上眼睛,他忽然感到好像有人在監視他,他扭過頭去,教堂除了那位老太太仍坐在那祈禱,并沒有其他人。他問自己,我在祈禱嗎?跟誰?

穿過教堂的后花園,元理走進神甫的居室,神甫伏案寫著什么,雖然多年沒見,但神甫馬上認出元理。神甫居室陳設很簡單,幾個柜子和一張辦公桌兩張沙發。神甫樣子很慈祥,窗外的光線躍過神甫花白的頭發照在元理的臉上,神甫背光坐,這使元理感到跟一個影子說話。神甫看出他有點心不在焉,沒責怪他,笑瞇瞇望著他說,今天不是禮拜天啊。元理不知道說什么好就說,神甫我最近開始讀《圣經》,但讀不進去,讀著就睡了。元理說出這句話后覺得很失禮。

我們換一個位置吧。神甫說。

元理跟神甫換了位置,望得見窗外教堂的尖頂,教堂的石頭在歲月中蒼老顯出泛黃的顏色。元理懷著將有什么要傾塌的心情走進教堂,站在教堂的拱頂下,花崗巖筑起來的教堂,結構堅固嚴密,這給他一種堅實穩定的感覺,他摸著一根石柱,支撐的力量在哪里呢?他需要一個答案?不過他又搞不清究竟需要怎樣的一個答案,想起《圣經》里說的不要懼怕,救主基督生在大衛城,一個嬰孩,包著布,臥在馬槽里。元理說,神甫,耶穌降生在馬槽,他是否預料到將來會戴著荊冠,被釘在十字架上,或者一切都是不可預測的。

神甫說,從亞當和夏娃偷吃了禁果,就意味人對上帝的背叛。

這是否是人和神建立的一種契約。

耶穌釘在十字架既是受難也是對人的拯救。

我們豈不成了神的懲罰工具,我們背叛了誰?我覺得把一種罪感背到身上是一種負累。不過我一直感到處在一種虛空之中,找不到方向。

如果你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你為什么要來這里呢?

元理抬頭望見掛在墻上一幅抱著圣嬰的圣母像,忽然覺得自己是軟弱的,悲苦無告的圣母抱著被釘十字架的耶穌,恐怕也處在最軟弱的時刻,元理欲言又止說,神甫你會有軟弱的時候嗎?

神甫說話并不快,很舒緩,小時候我生活在一個叫川江潭的地方。元理聽到這個地方,心里一驚。他狐疑地望著神甫,元理沒追問,陌生女人從川江潭打來電話的神秘聲音不斷在心里回響,雪在下,時間是斷裂的,人從夢中驚醒,但猶如雪落在人的夢中,一切都被時間淹沒,雪覆蓋了時間覆蓋了過去與現在的連接。神父顯得渾厚的嗓音,很快把元理帶進他曾經歷的情景,增添回憶的分量,我家種著棵香樟樹,很高大,粗壯的枝葉伸出墻頭,那時候家里一本黑色封皮的厚厚的書引起了我的興趣,后來知道那是《圣經》,我一個人在家看這本黑色封皮的厚厚的書,隔著矮墻童年伙伴玩耍的歡笑聲不時傳來,幾位老太太坐在矮墻旁的香樟樹下說著鄰里和家中的事,那時候我心是很靜的。

不知哪個角落傳來唱詩班的歌聲,元理說神甫我想去聽唱詩班練習。神甫說,你去吧。我們每個禮拜四,唱詩班都安排練習,我有時也會指導她們一下。神甫帶著元理沿著一條長廊,穿過教堂的后花園。

元理說,神甫,這里有沒有另一個出口?

神甫說,你還是從原來進來的門回去好了。

沒有別的門了嗎?我記得好像有另一扇門出去。

我就是把另一扇門敞開給你,你真的愿意從那門走嗎?有時門就在你心里,如果你找不到門了,主將會指引你。

教堂被歌聲占據,那是嘆息,一種發自內心與這高大建筑產生出來的共鳴的聲音,那歌聲沿著圓拱形的石梁優美地畫了一道弧線往空中延伸,相互連接奔向天堂,歌聲在這巨大的建筑里回旋撞擊,彩色的玻璃閃動著光彩。元理將要倒下的一刻,歌聲托起了他,將他從迷茫虛幻和空洞的生活中抽離出來,他聽出那是發自內心的歌聲,他們在感謝主,感謝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人,聽著唱詩班的歌聲,他有一種想飛的渴望。

元理乘渡輪過江回家。元庚小的時候,他每次帶他到江邊玩的時候,元庚指著對岸的教堂問為什么對岸那座房子蓋得比其它房子要高,誰住里頭?元理說一個叫上帝的人。上帝是個什么人?元理不知道如何回答。元庚說長大后也要蓋一座這樣的房子,吵著要過江到教堂看看,他幾次帶著元庚將要過江到教堂去的時候,望著離開渡口的江輪說,改天爸爸帶你去玩。元庚嘟著小嘴說,你老騙人。元理看了看探進天空的十字架,周圍布滿灰暗的浮云。

云莎感到了威脅,她坐在房間想如果手術臺上施以手術的不是病人,而是自己,她熟悉的同事圍在手術臺四周,他們穿著淺綠色的手術衣,主刀醫生是腦外科專家的父親,元理冷漠地注視著整個手術過程,他背后的那面墻刷上天藍的顏色,威脅來自何方?好像躲在一個她看不到的角落正在逼近。元理失蹤了,沒跟她說到哪里就不辭而別。這段時間元理把自己關在書房看書,一個人望著窗外什么也不說。云莎每天都很忙沒去問元理發生了什么事情。整天不說一句話的元理終于讓云莎生氣了,既然你不愛說話,就不管你,看你累了就會找我傾訴。其實云莎是沒有勇氣碰觸元理敏感的神經,她留出距離和空間給元理。

云莎和元理的愛情說不上驚心動魄,云莎對元理一愛到底,義無反顧,緣于一次到云南他們偶然相遇,如果不是元理那顆水晶,如果不是元理和云莎將同乘一個航班,他們就會擦肩而過。元理在機場托運行李時,忽然發現什么東西丟了,下意識摸了摸胸前,掛在胸前的水晶吊墜不見了,一種不祥的陰影立刻籠罩了他,每次出門旅行元理都帶著這顆水晶,那是他的守護神,他相信這顆水晶會帶給他運氣和力量。整個背包翻遍了,相機、現金都在包里和身上,唯獨不見了那顆水晶。

是你丟的嗎?一位女子站在他面前說。

她微微喘著氣,是跑過來的,那身上擋不住的青春氣息和很自然流露出來的女性的溫柔,使后來元理回想起這幕情景總要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哄云莎,你一臉的陽光走過來,罩我身上揮之不去的翳云馬上一掃而光,第一眼見到你,整個人就是你的,如今我的脖子可真給你栓牢了,任你東西。云莎說,不正經,油嘴滑舌,可別讓孩子聽見了。但甜美回憶總讓她淺淺一笑。元理方寸大亂,眼前出現的女子,使元理幾乎忘記丟了一件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第一眼見到云莎就印心上了。元理后來對云莎說,如果緣分安排的只是讓咱們偶然相遇,然后從此天各一方,你叫我怎么去承受這種分離的痛苦?這種打擊才是最無情的。

元理在飛機舷窗旁落座,一女子坐到他身邊說:“怎么?不想作為對我的感謝,調個位置好嗎?”元理見到了剛才幫他找回水晶的女子。

山路崎嶇,云莎跟在元理背后。碰上一段山路,山崖很陡,云莎沒有猶疑就把手遞給元理,元理握住了。跟著這個偶然同乘一班飛機,因幫他找到一顆丟失的水晶而相識的陌生男人,云莎的手被握在元理手里的那一刻,云莎說不上為什么對這偶然相遇的男人有一種信任,一點戒心都不曾有過,心里很踏實。天色完全黑下來,要盡快找到住宿的地方。在野外趕路云莎一個人不會冒這樣的險,她緊挨著元理,溫熱的胸蹭著元理粗壯的臂膀,元理膽子忽然大起來,伸過手摟住云莎。云莎給石頭絆了一下,崴了腳,不能走,元理背起她,山路漫長,見不到一個人。元理按照身上帶著的朋友給他的簡單圖示,在一座山上終于找到那座要找的房子,留宿一晚。天亮后云莎到屋外去,經過一晚的休息,元理給她受傷的腳按摩,腳好些了,但走路仍不便利,山上有積雪,她不小心一滑,摔倒了,元理聽到云莎的叫喊,馬上沖過來,云莎感到一旦往后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一定是元理。四周高大的山影壓了過來。

云莎跟元理結婚,曾把她在醫學界很有名望的腦外科專家的父親氣得半死,云莎是獨生女,他對女婿的理想想象,應是一個醫學上的什么博士,必須是為醫學獻身的人,他無法想象處事一向冷靜的女兒怎么會喜歡上跟浪子一樣的元理。元理曾拋下所有的工作,一個人披著長發扎起大辮子,風餐露宿,教牧民畫畫,跑遍南疆,十足的流浪漢性格。濃厚的高知情結使云莎的母親一掃斯文,用最尖刻的話來阻止云莎跟元理在一起。元理到他們家,他們像對欠債人一樣攆元理走。元理邋里邋塌不打招呼離開云莎的家,云莎母親見元理終于走了,指著元理的背影說,這人真是,一點禮貌都不懂?粗野。云莎你喜歡他什么?不過元理臉皮厚,不管云莎父母如何反對,云莎依然義無反顧地投進元理的懷抱,婚后老丈人一直拒絕元理走進他們家的門。

云莎留意著門的響動,只要輕微的類似開門的聲音,她就會跳起來,見到元理在面前出現她心才能放下來。她整理床鋪,云莎是個很愛干凈整潔的人,有點兒潔癖。家里的床鋪每星期都要拿到洗衣店洗一次。云莎翻動這些鋪蓋,元理的氣味就在整個房間彌漫,那床鋪混合了元理的味道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地嗅著那味道,有點迷醉,多熟悉的氣息,云莎想要不要洗一洗,這氣味成了一種安慰。每個男人都有他特殊的氣息,即使元理離開了,他的氣息依然留在他的衣服上,云莎現在強烈地感受著元理身上的氣息,那是屬于一個男人無形的特征和記號,當初可能云莎被元理身上帶點草木香的氣息吸引,很奇怪,這味道能讓她平靜下來,很讓她放松,她知道元理不喜歡香水,她當醫生特有的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元理也不習慣,他到醫院來接云莎就說,你們醫院那味兒怎么總帶著鐵的腥味,太冷。所以云莎總挑清新的香水,元理又說,那香東西噴身上太騷了,云莎又好氣又好笑,推一推他,你說誰呀?

元理離開家后,云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伸手摸摸旁邊,她覺得冷往元理睡的那方靠,那里剩下的只有元理睡過的枕頭,她心里空落落的。云莎常失眠,哪天做一整天手術,特別疲累就習慣拉過元理的胳膊枕在他粗壯的胳膊上,她叫元理講故事。元理跑過很多地方,很會講故事,把聽來和經歷過覺得有趣的東西加加工添點想象就編出一個故事。元理離開家之前,云莎見他整天不說一句話,躺在元理身邊靠著他說,我老睡不著,好久沒聽你編的故事了,你講一個故事,我想聽,元理撫摸著她的頭發說,你睡吧,躺著慢慢就能睡了。

云莎說,人家睡不著。

我哪有那么多故事,都編沒了,你還是睡吧。

瞧你笨人一個,今天難得多了我這么一位忠實聽眾,你給庚兒講故事,就不愛跟我講,你講得好聽,老讓人追下去。

云莎有點撒嬌了,元理聽著就說,你不怕我講得人打瞌睡呀?

我覺得好聽,元庚就喜歡聽你講故事,你講《三國演義》他電視都不看了。他就喜歡坐在你身邊聽你講故事。對了,明天你不是去看元庚的鋼琴比賽嗎?他盼著你去,明天你能陪元庚去嗎?

明天,明天不行。他得了獎,我送件神秘禮物給他。

你又不去觀看他的比賽,他真的生氣了,你去看他比賽,給他鼓勵,比送他什么禮物更讓他自信,他就盼你看他的比賽,孩子的事情你都不上心,我一個女人,醫院又忙,哪里管得過來。

元理說,這鬼天氣還要持續冷下去,不知什么時候能回暖,咱們兒子的心情卻沒受過影響,他還沒到真正能感受寒冷天氣所帶給他們陰郁心情的時候,孩子總有一個人的時候,要給他獨處的時間,元庚畢竟是男孩子,怎么能沒自信?明天,我,哎,真說不準。

云莎有點生氣地追問,明天,明天怎么了?

說不上為什么,云莎想起元理沉默寡言的樣子,忽然感到自己很長時間忽視了元理,另一個聲音對她說,元理也沒有過多注意自己細微的變化和心情。元理心里究竟有什么秘密,我為什么不敢去問他?元庚走過來問,爸爸呢?爸爸出差去了,他什么時候回來?他說過要看我的鋼琴比賽的,又騙人!云莎安慰了元庚幾句,但心里卻被一個面目模糊的人折磨著。

那陌生女人沒再來電話,元理生出疑竇,他坐立不安,幾天下來好像體內一個器官給摘走了,天氣又開始冷下來,他沒出去散步。一天元理和云莎從市場回家,云莎想起家里的花快凋謝了,跟元理說,你先拿菜回去。元理拿著菜回家,迎面望見一個男人挽著一大袋子的菜,一臉的疲憊,拖著慢吞吞的腳步在路上走著。元理回到家門前掏鑰匙開門,沒找著鑰匙,他大發脾氣,他是怪自己還是抱怨云莎沒在身邊,一位男孩箍著女朋友的脖子,互相喂著對方吃東西從樓上下來,他感到這時候很需要云莎,他忽然想如果云莎出事了怎么辦?元理莫名其妙地被恐懼攫住,云莎回來見元理站在家門前生自己的氣,問他為什么還不開門?元理說,我忘帶鑰匙了,今天我來煮飯。

湯好喝嗎?云莎問元理和兒子。

元理說,火候夠了,又鮮又甜,不過好像少了點兒什么?云莎拍一下自己的腦門說,呵,對了,是陳皮,我忘放進去了。云莎跟元理抱怨過自己菜總做不好,她買過幾本烹調的書回來,不過總是翻了翻就擱一邊去,最后還是習慣地將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專業書上,現在這幾本烹調書還躺在書柜不顯眼的角落。她的飲食習慣講營養,衛生得讓元理下不了飯,青菜從不爆炒只放少許鹽,稍放多了,云莎就說,太咸了。元理有時想吃點咸魚好下飯,云莎就擰著眉頭說,你吃這東西,以后孩子也跟你愛吃這東西不喝牛奶,這東西吃多了不長身體。搞得元理沒了脾氣。最令元理哭笑不得的是叫他洗手比吃飯還頻繁,用洗手液反復洗。元庚就笑著說,爸爸,臟貓。云莎打趣說,貓才愛干凈,你爸是才子,喜歡臟。不過云莎在湯水上下過一番功夫,元理和兒子都喜歡喝她的湯。

元理久不下廚,鰻魚買回來,讓云莎切成金錢片,元理有點兒怕見血,平時殺雞宰魚這些活兒元理都讓云莎來做。云莎剖魚的時候,他總忍不住站在旁邊看,看云莎剖魚是一種享受。云莎剖魚不用菜刀,拿手術刀,她說這樣能鍛煉雙手的靈活性。魚躺在砧板上翕動著嘴巴吐出最后幾口氣,云莎柔軟白晢的手指按在魚身上,剖開魚腹,把手輕巧地插進魚腹,小心不弄破魚膽,掏空了魚的內臟,云莎用水沖干凈魚身后,她知道元理怕魚骨,用鋒利的手術刀分解魚肉和魚骨。幾滴魚血濺到元理身上,元理說,魚會疼的。云莎皺起眉頭睨了元理一眼說,瞧你這大善人,你不是怕見血嗎?別在這里嘮叨了,快念經去。元理把鰻魚在碟子上重新盤好,搗碎豆豉、姜蒜與鰻魚一塊放鍋里蒸,搞了個豉汁蒸盤龍鰻,差不多熟的時候,再拌上蔥花,這頓飯元庚吃得好香,邊吃邊說,爸爸是男人,男人煮的菜特別好吃,特別爽,特別酷。這可是只有男人才能煮出來的味道,吃得我不想說話了。

媽媽煮的就不好吃了?

元庚明白媽媽吃醋了,跟元理做了個鬼臉馬上說,吃慣媽媽的飯菜,就想吃爸爸的。媽媽煮的當然好吃,不過媽媽有時太衛生了,不放鹽。我喜歡喝媽媽的湯,夠滋潤,媽媽的湯好喝,我喝好幾碗了。

每當逢年過節,云莎和孩子的生日,元理一定要下廚做幾個菜,其中一道主菜必須元理來弄,別人不可以插手,云莎喜歡元理給油煙罩著的身影,那混合著一個男人煙火味的飯菜,菜色細微濃淡的變化,有著這一家之主的氣息在里頭,那是外人不能體會的。

元理坐在火車站的候車室,他在這里等候傍晚6點15分的火車。他意識到必須到川江潭去一趟,就跟云莎說要出差離開幾天。到了火車站他才感到自己仿佛在一個既無時間又沒有地點的行程中計劃接下來的行程,因為他不知道川江潭在什么地方,他將要搭乘的火車只是到另外一座城市。火車站總是川流不息,每個趕火車的人臉上寫滿了不安、茫然、思歸的情緒,拎著大包小包,腳步匆忙地擠在入口處。那些人身上的衣服、行李、甚至坐的椅子,都散發出古怪的味道。元理感到火車站周圍的人雖然焦慮、歸心似箭,但接下來的行程對于他們來說卻只有一個目的地——回家。元理在火車站坐了一整天,那些重逢的經典場面不斷被喚起:他到了那個叫川江潭的地方,推開門,神秘的女人睜大眼睛望著這個不速之客,過了一會兒她終于驚喜地叫了一聲,他們緊緊擁抱,但那女人的面目是模糊的。現在像他這樣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不在任何一個城市中逗留,有些城市從來沒有來過,在陌生的城市找不到一個熟人,他只是過客,但依然要在這樣的旅途上繼續著充滿未知數的行程,由熟悉到陌生,他自言自語說這旅途真是難以預料啊。

這時候他感到家是溫暖的。云莎每天都會溫軟地叫醒他,還不起來啊,懶蟲。云莎叫醒他后,元理從床上彈起,飛奔進洗手間刷牙洗臉,抱起睡眼惺忪的元庚,擠上公共汽車。每天的奔走快變成戰斗的早晨了,各種各樣的人和事,攪得他像一鍋粥。現在他突然發現每天回家,從沒好好留意過周圍樹木在季節中的變化,也沒停下過匆匆的腳步,聽一聽春天鳥兒的歌唱,其實哪怕樹根的一行螞蟻或葉子上的爬蟲都是那么讓人感到親切,原來生活其實是那么簡單,他回味著家里那些混合了妻子身上淡淡幽香的書的氣息,每當他心煩意亂的時候,只要看到云莎寫東西和看書那種專注的神情,燈光柔和地打在粗獷的家具木紋上,發出沉穩的光澤,他就會很平靜,這是讓他感到特別親切的家的氣味。他知道云莎在家里等著他,而從沒有去過的川江潭在那里等他的女人又是誰呢?元理坐在車站一種恐懼油然襲來,感到自己這是出走而且已經在陌生的旅途上,不知身處何地,很焦急地想趕回家去。

元理為打發時間分散一下不安的心情剛抽出一本書,一位女孩就坐到他身邊跟他打招呼,元哥,你是出差嗎?元理轉過頭驚訝地說,是你,敏紅。敏紅說,這下我有伴了,你乘幾點的火車?敏紅,你眼力真好,一眼就認出我來,你們搬走一晃就幾年,家里人還好吧。敏紅帶著抱怨說,那些開發商把我們原住的地方拆得片瓦無存,然后一腳踢我們到大老遠,元哥你不搬就好了,我可以到你家聽你講故事。元哥你像我爸,是個老實人,不過你眼神憂郁,這眼神女孩最喜歡了。元理說,你這傻丫頭說些什么?敏紅說,我說真的,這幾天困得要死,元哥借肩膀用一下。敏紅說著甩了一下頭發,把頭枕在元理的肩上,不考慮元理是否感到唐突。元理看了一眼她身邊的背包,沒有避讓就把肩頭讓給敏紅。元理問她,你去哪?敏紅說,去找好玩的地方,你奇怪,我找那些又破又舊的地方。那些地方有人味,我得去摸摸,聞一聞那種味道。元理說,就你一個人。敏紅說,不可以嗎?我從來都是一個人,沒人管得住我。元理說,你不牽掛家里人,他們會擔心你的。敏紅說,你說我老公,他是條懶蛇,小男人得不得了,每天怪我不洗碗,飯煮得半生不熟,干脆什么也不用我干,我就去玩了。元理說,這可不好,你是有家庭的人。嗨,元哥你不知道他有腳臭,我能忍他睡一床上,他如果不滿意,分手好了。不過他有個好,我去玩他從不管我,他不會綁住我。元理環顧一下車站,那些背著笨重行李的人,行色匆匆,倦容滿面,跟眼前敏紅灑脫的神情,想做就做的果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敏紅說,我到時間上火車了,回來后我來找你,說著跟元理揮一揮手,大踏步向閘口走去。她的活力感動了元理,元理望著敏紅背起背包,大跨步到月臺上去,登上了西行的列車開始她的旅程,他感到敏紅是自由的,他懷疑自己是否有那樣的勇氣。元理看了看表,到時間要上火車了,他忽然想取消這看起來十分荒唐的行程,手機響了。

元理氣喘吁吁趕到醫院見不著元庚,卻望見云莎癱軟在搶救室外強忍著淚水,身上的白大褂忘脫下來。岳父岳母也趕了來。元理見此情形好像被打進十八層地獄,沖過去搖晃著云莎的肩膀拼命追問元庚呢,元庚現在怎樣了?不時有醫生和護士腳步匆匆進出搶救室。走開,云莎甩開元理,大聲說:難道兒子救不活了,你才趕回來嗎?元理不斷向云莎解釋各種理由,馬上發現是多余的,他根本不用解釋。云莎終于哭了,她身體劇烈抽動。云莎處事一向冷靜,干什么都細致執著,她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沖動。元理從火車站匆匆趕過來,云莎真想狠狠抽他一巴掌。她背過身去,看都不看元理一眼,元理急得團團轉,見到前來探詢的醫院院長跟上前去追問,我兒子怎樣了?岳父和岳母怒斥元理,你走開。周圍的醫生和護士,都不敢說什么,雖然云莎還在生元理的氣,但她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元理在身邊,元理的出現使她心里堅信兒子會順利渡過危險期。

云莎全部的憤怒發泄后,身體搖晃了一下快暈倒,想找東西扶住,元理在身邊,她不往元理身上靠,元理搶過去一把摟住她,云莎推開他,卻沒一點力氣,她整個人都懸在正被搶救的兒子身上,元理握住云莎的手,那手是冰涼的,他抱緊云莎,云莎很虛弱。岳父和岳母斥責元理:這個家你要不要了?庚庚怎么會病成這樣?你既然不要這個家,你還來干什么?這時候元理真切地感受到女人的脆弱,他是云莎和兒子的全部依靠,眼看著元庚還在搶救,他恨不得砸扁自己。他在云莎耳邊安慰說,庚兒不會有事的,你是醫生。

眼看突如其來的災禍,元理忽然醒悟一直預感的威脅既然已經降臨,望見深淵,接下來的行程可以結束了,不應去川江潭跟那女人見面。

元庚突然在家里暈倒,送進醫院搶救,一路上云莎親自為兒子作心外壓,她的手觸摸到元庚的身體逐漸涼下去,她呼喚兒子的名字,同時也呼喚不在身邊的元理,這時候她多么需要元理,她把全部生存的意志和希望輸送給兒子,隨著她的手有節奏地一下一下地支撐起孩子生存的機會,元庚的心臟重新由弱轉強,有了體溫。元庚推進搶救室時,一位護士慌亂中打碎一支針劑,參加搶救的醫生和護士都顧不上了,對元庚進行全力搶救。元庚頑強地挺過來了。云莎從當醫生那天起就接觸死亡對死亡一向不感到神秘,但這次是她跟死神真正的第一次握手,她真切地感受到死神的威力,元理及時趕回在身邊陪伴她安慰她,使她焦慮中渡過了每個晚上,一起分擔生死離別的痛苦,作為主心骨的元理,任何人都是代替不了的。云莎想起搶救元庚那天,元理沖進醫院說的第一句話,莎,我回來了,我在呢,孩子會沒事的。但今天元理為什么要離開家?這次什么也沒說就突然失蹤了,云莎感到一片茫然,有第三者介入他們的生活?她問過自己,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不是。云莎似乎需要元理的一個承諾,現在她不斷地等待焦慮地等待。

有人敲門,云莎以為元理回來了趕緊開門,一位陌生的女人站在外面,她說,云姨你好,我叫小唐,住你們對面的B座,我來找元理。云莎帶著疑問打量這不速之客說,他不在,有什么事?小唐說,哦,他不在,那好,我先走了。

你找他有什么事,你跟他認識?

我跟元理偶然認識的,元理前天來找我。云莎正想了解元理的情況便讓小唐進家里坐。小唐說,他叫開我的門,說有很急的事情找我,進去后卻說天氣冷幾天沒到外面散步了,我說我也是呆家里看書。他說想跟我聊一會兒,有酒嗎?我家里有一點紅酒,他只管喝酒什么也沒說。我問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事了?他喝了口酒說,在火車上認識一個人老問一個問題,說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家中?我對這傻瓜說,你在火車上不是在家里?他不回答只說下一個站就到了。元理跟我說這些的時候,神情冷漠,不過我感到他心里裝著東西。第二天元理約我陪他乘車去找一位朋友,可每到一個站,他又說下一個站才是,到了下一個站他又說還要下一個站,在城里我們差不多兜了大半圈子,最后還是沒去找他說要找的朋友,我覺得奇怪,試探著問元理,你怎么跟你提起火車上碰到的那個人一樣的,究竟發生什么事情了?比如你在外面有喜歡的人,你想找她。他疲憊地看了我一眼,搖搖頭。

車箱頂的燈早關了,臥鋪上傳來鼾聲。元理擔心火車上的小偷趁著人熟睡時偷東西,他摸了摸口袋,果然不見錢包,他慌了,錢包里放著上千元的現金還有他和云莎、元庚的照片。他爬起來搜尋衣物,黑暗的車廂見到幾個人影,他們還沒睡,坐在過道,其中一個人在抽煙,煙頭的火光一閃一閃。找不著錢包的元理想報警,坐起來穿鞋看到鞋面上有一黑乎乎的東西掉上面,撿起來正是自己的錢包,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車里車外都一片漆黑,列車駛過茫茫的華北平原,望著遠處的一兩點燈火,他對這次旅途開始懷疑起來,那陌生女人的出現似乎并非讓我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去,而是讓我嘗試另一種生活,甚至就是一次冒險,陌生女人和電話把我生活搞亂了。現在整個原有的生活秩序顛倒了。接了陌生女人電話后,元理曾想找人說話,第一句話剛說出口,馬上覺得不對勁,根本不想跟誰說些什么,但心里確實有一塊被掏了去,他選擇沉默,終于找到話題跟人聊起來,談不上幾句他就打消繼續談下去的興趣,過不了多久他又找了另外一個人來談,人家不跟他聊,他也不清楚想跟人聊什么,沒話找話,最后談不到一塊,接著他找第三個,但不管愿意跟他談還是人家出于禮貌敷衍了事,他興奮不起來,心里依然覺得有什么東西丟了,怎么了?他老問自己。后來陌生女人再沒來電話,川江潭在什么地方?那女人為什么說等我?這問題一直纏著他。

元庚康復出院后,一家人吃飯,云莎一聲不吭,元理抵御不了那種沉默,這樣的沉默似要在咀嚼中,把心中的怒火消化掉。元理第一次碰上素來文靜的云莎生這么大的氣,元庚眼巴巴望著兩個大人,他們一言不發,壓抑下去即將爆發的憤怒傳遞給他,元庚目光中流露出恐慌,不知道兩位最疼愛自己的人今天怎么了,覺得媽媽心里困住一團火,要炸了,誰稍不小心發出一點聲音,如咬到沙子,令人打冷戰的聲音,哪怕一粒飯掉地上,立刻就炸開。元理偷偷望了云莎一眼,云莎舀湯,元理忙接過碗舀了碗湯給她,這頓飯吃得真不容易。

元理走進元庚的房間,元庚睡了。他望著兒子,鋼琴的琴蓋還沒合上,他忽然想聽元庚彈鋼琴,不小心觸動了琴鍵,元庚醒了,睜開眼睛說,爸爸。

吵醒了。

我還沒睡著。忽然他帶著疑惑問元理,爸爸,你一個人的時候會害怕嗎?

我和媽媽都在你身邊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怕黑,晚上我如果一個人到街上去,有人搶我東西,爸爸,你會在我身邊打跑那賊嗎?

一定的,爸爸一定在你身邊,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寶貝兒子,你是堂堂男子漢,不要想那么多古古怪怪的念頭,趕緊去睡,我在這里陪你。

爸爸,你好久沒聽我彈琴了?

元庚原來不喜歡鋼琴,是父母逼著他學的,慢慢在元理和云莎贊賞的目光和鼓勵下愛上音樂。每次表演和比賽他都會問,爸爸你來看我彈鋼琴嗎?當他知道元理來了,表現得特別自信,音樂感特別好,甚至不會彈錯一個音。元庚不睡了,說,我新練了一首曲子,爸爸我彈給你聽。元理聽著元庚的彈奏,事情真難以預料,元庚的病突如其來,厄運降臨了,是否意味著赦免呢?我將要離開家,丟下云莎和元庚,這陌生女人和那陌生的地方對我意味著什么呢?元理想找一個理由為自己辯護。

夜已經很深,元理躺在沉沉夜色中,躺在床上身體歇息了,但心依然翻騰,云莎睡了也許沒睡,周圍黑黝黝的,元理把自己關閉在一個角落,把自己鎖進幽深的夜,他等著,他等待一個時刻,他重新睜開眼睛望著四下沉靜的周圍,打來電話的陌生女人說話了:你什么時候來?我在等你。一張熟悉的面孔走到跟前,接著又被另一張熟悉的面孔遮蓋,出現一片熟悉的街區,沿著曾走過的街道,往回走,一路地跳閃,七彎八拐,有些地方卡住了,一路退去,迂回到另一條路上,這女人只是重復著那句話,我在等你,元理搜尋個遍始終不知道那女人是誰。聽著云莎均勻的呼吸,那是有規律的一種安穩的節拍,那呼吸帶著她身上的甜香,云莎的手在睡夢中伸過來,元理輕輕地握住了,每當云莎感到了不安,就會靠過來,埋進元理的懷里,哪怕有孩子后不復昔日的纏綿。元理摟過云莎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忽然元理的肩頭一陣疼痛,他張大嘴巴,那疼,不是肉體的,是心里的。他被云莎咬了一口,云莎緊緊摟著元理,雖然枕在他寬厚結實的肩膀上,卻忽然感到只要手一松,就是要分離,身邊躺著的將不是元理。元理用比以往更大的力氣抱緊了云莎,他的肩膀已經被云莎的淚水打濕了一片,他摸到云莎臉上的淚水的時候,元理覺得自己是一座孤島,他與云莎的距離在拉開,這時候只有摟緊云莎,這片刻的溫存才會讓他安寧,不再孤寂。

元理沒有擰開燈,燈光會讓雙方看清對方,雖然元理和云莎都看不到彼此面部表情細微的變化,然而兩個人的手撫摸對方的時候,不用言語憑雙手在輕重之間就能感覺到對方冷熱的變化,他用手輕輕擦去云莎臉上的淚水。他們兩人都沒說話,元理吻著云莎的嘴唇,他特別喜歡吻云莎的嘴唇,那嘴唇特別柔軟,咬了一口,就想再咬一口,有一種韌性,元里被這柔軟纏住了,想吃了進去,所有的煩惱都在這兩片柔軟的嘴唇中融化,是云莎激動還是毫無來由的緊張,云莎的嘴唇在微微顫抖。元理感到在懷里的云莎身體有點重,云莎是軟弱的,他跟云莎很長時間沒有這樣纏綿了,他渴望云莎,但手竟然不知擺在哪里。云莎盡量配合他,身體的接觸代替了語言,云莎盯著黑暗中的元理,被一種看不到的東西折磨得緊張和疲倦,她固執地要把元理心里的秘密挖出來。云莎的手突然松開元理,元理得不到云莎的呼應,一下子不知所措,他試圖找出云莎的意圖,延長了吻云莎的時間,他比任何時候都渴望這種柔軟,哪怕這柔軟的背后是琢磨不透的,他不知道云莎現在需要些什么,元理習慣被云莎這樣的柔情摧毀所有堅硬的東西,云莎特有的氣息會吹散他的煩惱,如水一樣把他頂托起來。云莎讓元理抱在懷里,有一種說不清的哀傷,元理也顯得傷感。

云莎說,昨晚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吼叫?元理說,我睡熟了,沒聽見。可能鄰近窗戶那家人的女兒又發作了,云莎說,聽她的吼聲,心里很悲痛,想把心中的悲苦全吼出來,那孩子得了精神病,每天都在掙扎。元理的手滑向云莎的內衣,解開它,手向下面游去,云莎輕輕的撥開他的手,說那里不衛生。我洗過了,洗了兩次了。再洗一洗好嗎?他覺得云莎拿著手術刀在解剖自己,元理感到冷,不知身體哪個部位被云莎切開了口子,她的手術刀在分解他的器官。他感到身上都是細菌,而且是一個非法闖入者,他又去洗澡,水嘩啦啦地沖到身上,他偶然抬頭看到一個十字架掛在那里,可能是那天上教堂拿回來,洗澡時掛在衣架上的,那個釘在十字架上的人好像望著他,他下意識地背過身去,那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赤裸上身戴著荊冠是在受難。元理進入更為漫長的追逐中,沒準云莎也需要重新開始,但又不知從哪里開始,甚至根本就沒有理由重新開始。

元理在臥鋪上醒了睡睡了又醒,鄰鋪多了一個男人,他跑這鋪上鉆女人懷里抱作一團,兩人不停在對方身上摸索,仿佛車頂燈一熄進入黑夜,世界就只屬于他們,元理厭煩地移開視線。忽然睡上鋪的人爬起來,他媽的夜里不好好躺著,跑這搞娘們,晃蕩得我沒好睡,你這狗雜種快把火車翻出軌了,要干回家干去。下鋪的男人從女人身上爬起來,邊整理衣服邊頂了一句,我搞你媽,礙你什么事,睡上鋪的男人撲下來揍他,乘警趕了過來。

天亮大家起來洗漱,晚上跑女人身上的男人走過來跟元理說,兄弟,一個人出門吧,我女人不舒服,要照顧一下,咱們調個鋪。元理站起來厭煩地拿起毛巾到廁所洗漱。回來見那男人跟自己的女人大鬧起來,男人端來早餐,女的背過臉去,不吃,男人遞去一瓶水,那女的奪過來氣呼呼地喝了。男人湊過去在女人耳邊想說什么。給我滾遠點。女人的怒斥把大家目光都集中他們身上,那男的尷尬地掃一眼周圍的人,又繼續哄自己的女人,女人不理,男人依然堅持,周圍的人就等著看戲,突然男人跪下,拉著女人的手,女人甩開他的手卻甩不掉,終于撲哧一聲笑了,捶起她男人,大家失望了。

火車到了另一個中轉站,剛才還吵鬧的男女背起沉重的行李手挽手下車走出了月臺,元理在車上覺得憋悶,想透透氣,也下了車。月臺顯得很冷清,靠近月臺有幾座低矮的房舍,墻上貼滿醫治性病的廣告。元理望著清晨冷寂的路軌,兩旁枯黃的野草殘留著積雪,陪伴這路軌一直往遠方延伸,誰都無法告訴他這路軌是否能把過去和現在連接起來。火車鳴笛了,他重新上車。火車喘口氣,蓄積著力量,輪子沿著鐵軌迅速在上面滾動,加速飛快地加速。

云莎回想著自己晚上所發的一個夢,剛下過一場雪,天色晦暗,元理帶著元庚走到一座別墅前,門口的石級鋪著積雪,石級的兩邊有兩個花壇,一個圓的一個方的,門口是高大的圓拱門,元庚指著門邊柱子頂上站立的一只像鳥的石雕說,爸爸,那是什么?那是一只鷹。怎么它的頭斷了。是給人用石頭砸碎的。鷹會不會飛下來,我會治療它的傷口。傻孩子,鷹是很孤傲的,它寧愿在天上死去,現在它飛不動了,也不委身到地面。它死了嗎?我覺得它還會飛起來的,你看旁邊另一根柱子上的一只獅子它昂首守護著這只鷹。元理抬頭望見門頂上鑲嵌著一排白色的花,說,元庚那是鳶尾花,你到教堂去會看到這樣的花,這里的后院種滿了這種鳶尾花。我想跟元理說,那不是鳶尾花,是百合,它正釋放出馥郁的香氣,但元理聽不見我說。

元理和元庚踏上臺階走進了別墅,別墅窗戶的鐵枝生了銹,窗玻璃呈現五彩的顏色,上面蒙了一層薄薄的塵土。元理喊我,云莎,云莎,這里門那么多,我家的門在哪?這里好像不是我家,但我卻那么熟悉這房子的布局,你聽見我叫你嗎?我不停地喊,我在呢,元理怎么就沒聽見?我看見元理走進客廳的中央,地面鋪砌的全是意大利風格圖案的地磚。元理不小心碰到了插在花瓶里枯萎的花束,枯萎的花瓣和葉片,唏哩嘩啦掉地上,把藏在石頭縫里的所有聲音都驚醒了,我聽到墻上一個古老的掛鐘在一片寂靜中法條拉動的聲音,緊接著鐘聲響了,很清脆的鐘聲敲了12下,時針指向了正午的12點,提醒著這里已經逝去和有待逝去的時間的存在。元理聽著鐘聲,閉上眼睛。那銅質的鐘擺閃著金黃色的光耀,把寂靜傾瀉在褪了色的鵝黃的墻壁上,散發出干澀的塵土味,元理對我說,云莎我被時間擠壓得喘不過氣來,我感到時間的重量,時間的走向在改變,是不是有什么在某一個時間鏈條上斷裂了?告訴我。我說的百合花元理看到的鳶尾花帶著傷感,擴散著一片憂郁的藍紫色。梵高畫的鳶尾花如雪花一樣覆蓋了整個空間,緩慢地降臨我的頭上,我被那片藍紫色的鳶尾花旋了起來。我聽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說,12點了,你到這里來了。元理說,我們約好的時間。

她是誰?云莎四處張望,尋找說話的女人。

那陌生女人說,昨晚這里下雪了。她的聲音真好聽。

跑到外面玩的元庚忽然跑回來說,爸爸,快去瞧,那墻上的金魚在眨眼睛,別墅外的墻上有一條磚雕的金魚,雪壓在它身上,元庚用手撥開那積雪。魚的鱗片馬上往下掉,元理叫起來,別碰,孩子,那不是魚,是爸爸。元庚高興地喊起來,爸爸是魚。那好我就捉爸爸這條魚。爸爸的靈魂一定躲在這魚身上。元庚說,我們玩捉迷藏。爸爸是魚,快游過來找我,元庚說完,就跑開去了。我聽到元庚噔噔跑上樓的腳步,過了一會兒聽不見元庚跑開的聲音,那不見身影的女人也沉默了,聲音的消失讓整個別墅恢復了沉睡的狀態,我琢磨著將會發生什么?元理說,你在哪里?為什么不出來見我?我知道你在身邊。元理敲打著墻壁,死一般的寂靜束縛住他。我也被一層暗影擋住了視線。

那沒有現身的女人又說話了,你看到那條河了嗎?現在結冰了。元理站在一扇鑲有五彩玻璃的窗前,木窗欞雕著花鳥圖案。聲音從這扇窗后傳過來。爸爸我藏起來了,你找不到我。元庚的聲音從不知哪個房間傳過來打破了這里的寂靜,回音殘留在寬闊的大廳,那回音敲得我耳膜發漲,元理猶疑了我想對元理說,不要打開這扇窗,另一個聲音卻叫我讓元理打開它。元理聽不見我說,他推開了窗,窗外幾個老人坐在一棵香樟樹下聊天,元理看見這棵樹顯得很興奮,忙跑出別墅。幾位老人在樹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老龐今天走了,昨天他還跟咱們一快說話,說走就走。他身體比咱們這些老骨頭都硬朗,怎么說走就走,他從不找老徐看病,看病要花錢,就這么熬著。一位老人對元理說,年輕人謝謝你了,我想站起來,可是我這膝蓋不中用,你伸手扶一扶我這老人,如今能這樣主動幫老人的年輕人很少了,我年輕的時候能挑一擔谷子走幾十里路。我們老了,在這里等日子。遠處的河面上刮過來的風,吹亂他們的白發,他們不說話了在這樣的沉默中安撫著另一個人。那些老人木然地望著那結了冰的河流,他們好像習慣了風肆虐他們臉上的皺紋。元理問這老人,這里是不是曾住過一位神甫?這條河叫什么?

老人有點耳背說,你說誰,神甫,不認識,這河你不知道啊?河從生到死都在我們身邊流過。

那看不到她身影的女人說,那條河你看到了嗎?那時候是南方的雨季,你折疊了一只紙船,說把我帶到南方去。

元理望著河上的冰塊,說,我們都重新回到了一個起點上。我不知道這里是否是我要抵達的地方。

那女人說,或者現在我們依然都沒有抵達。還記得嗎?那片午后的陽光。

我見到了陽光,見到了兩個孩子,他們在河邊玩,兩個小孩都脫光了衣服。女孩子說,不準看,掉過臉去,男孩子看女孩子洗澡,眼睛會長膿。你那里為什么會多了點東西?

你說不看,你怎么偷看我呢?

誰偷看你了,水潑在男孩的臉上。

你身上長泥巴了。男孩用河水擦洗女孩身上的泥巴。

我看見了河水上漲,女孩站在河邊哭了,男孩說你拉著我的手,我帶你過河,女孩依然不敢過河。男孩說,不怕,我拉著你的手,你小心踩在第一塊石頭上,當女孩踏上第三塊石頭的時候,滑了一下,男孩死死拉著女孩的手,有我呢,不怕。她又跨過了另一塊石頭,終于上岸了,女孩說,你看水里有許多魚。

那魚在游動,我看見魚被魚叉扎著了,血往外冒,水流蓋住了它的喘息,魚在河水中拼命搖擺,它要掙脫魚叉,幾乎絕望的時候,我感到了漁人捕獲魚的快感,那疼痛讓他滿足,分了神,魚掙脫了扎在身上的魚叉,拼命往更深的水里游去。

元庚在喊元理,爸爸,你快來啊!出什么事了。我心一下揪緊,元理跑過去,沿一道往下走的樓梯,走到一個好像地窖的地方,地窖里我聞到屬于女人子宮的味道,一股溫熱潮濕的氣息涌了上來。元庚撲到元理懷里,摟著他說,我想媽媽了,全身都想,連屁股都想。那后院的鳶尾花在殘雪中腐難了,發出腥膩的氣味,在清冷的寂靜中,夾雜著雪后的寒意吹過來。

那河邊玩耍的男孩又在夢中出現了,女孩在男孩身邊,男孩的野心點燃了,他在女孩面前顯得勇敢,他把新扎的鳶尾花的花環戴在女孩的頭上。一條白蛇躺在田梗上,午后的陽光照著這條白蛇,蛇身上白色的鱗片與陽光一樣耀眼,男孩想用石頭打它,但女孩慌了說,如果你砸死了母蛇,公蛇就會領著大幫的小蛇到你家復仇。

繞過白蛇需要足夠的勇氣和智謀。

不見身影的女人對元理說,你跟我來。

元理說,你帶我去什么地方?你帶我到一個不真實的世界。元理越走越高,他走上了天臺。天臺上有一個天井,一根繩子懸掛在半空,繩上有一切口,切口很平整,是用鋒利的利器切斷的,井下傾側著一個吊籃。元理抓住繩子,發生什么了?我感到一股鉆心的疼痛向元理襲去,元理被一片青灰的暗影籠罩著,他在喘息抵御著疼痛。一雙眼睛望著元理,那是魚的眼睛,還是遠處河面的冰層的反光,那看不見身影的女人又對元理說,是你切斷了繩子?元理說,切斷繩子的不是我。

男孩向草叢扔了一塊石頭,白蛇鉆進了草叢,男孩背著女孩跨過白蛇躺著的地方,女孩頭頂的鳶尾花特別的潔凈,跟整個藍天一樣的藍。

田野寂靜彌漫著麥子的香,男孩對女孩說,云端在曬麥子,我把麥子吊上去,一籮筐一籮筐金黃的麥子從天臺上的洞口吊到云端,男孩對下面玩的女孩說,云上面真好玩,咱們可以藏在云里,云端上有個閣樓,需要一把梯子。

男孩對女孩說,你就裝進籮筐里,我吊你上來,云上面能望見山下開滿了鳶尾花。當女孩被吊到半空的時候,一把刀砍斷了繩子。元理悲從中來,云莎淚水涌了出來,壓抑著心里的悲痛。遠處的河水依然在上漲。

云莎聞到百合花的花香中夾雜著血腥味,聽到元庚突然驚呼,云莎瞥見一把利刃向元理刺去,那不見身影的女人也大喊,快躲開,元理!鋒利的利刃正捅向元理的心臟。

云莎驚醒了。

她聽到有人在敲門。

主站蜘蛛池模板: 午夜一区二区三区| 欧美日韩v| 毛片在线播放a| av一区二区三区高清久久| 欧美h在线观看| 99热最新网址| h视频在线观看网站| 青青青国产视频| 色综合天天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视频a| 国产亚洲视频免费播放| 福利视频99| 亚洲综合色婷婷中文字幕| 免费一级毛片在线播放傲雪网| 97免费在线观看视频| 午夜欧美在线| 99青青青精品视频在线| 国产a在视频线精品视频下载| 97在线碰| 国产三级国产精品国产普男人| 东京热一区二区三区无码视频| 亚洲av无码人妻| 久久精品嫩草研究院| 无码啪啪精品天堂浪潮av| 91精品国产综合久久香蕉922| 欧美精品xx| 2021国产精品自拍| 国产欧美中文字幕| 天天综合网色中文字幕| 亚洲黄色成人| 福利在线不卡| 国产精品xxx| 老司机精品久久| 欧美精品1区2区|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国产精品 | 日韩小视频在线播放| 国产精品久久久精品三级| 国产91视频免费观看| 国产免费精彩视频| 亚洲中文无码av永久伊人| 视频国产精品丝袜第一页| 国产欧美性爱网| 国产在线日本| 综合亚洲网| m男亚洲一区中文字幕| 亚洲精品午夜天堂网页| 影音先锋亚洲无码| 99久久国产综合精品女同| 国产老女人精品免费视频| 久青草免费在线视频| 米奇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黄网视频| 欧美19综合中文字幕| 丁香六月激情综合| 9cao视频精品| 亚洲精品欧美重口| 欧美国产日韩在线观看| 精品伊人久久久大香线蕉欧美 | 白浆免费视频国产精品视频| 国产情精品嫩草影院88av| 成人日韩视频| 一本久道热中字伊人| 亚洲无码91视频| 久久精品只有这里有| 国产精品露脸视频| 国产成人综合网| 日韩欧美综合在线制服| 伊人无码视屏| 在线观看国产精美视频| 2021国产在线视频| 国产亚洲精品资源在线26u| 亚洲国产天堂久久综合| 亚洲国产系列| 高清色本在线www| 日韩欧美中文在线| 女人天堂av免费| AV在线麻免费观看网站| 色偷偷av男人的天堂不卡| 一级做a爰片久久毛片毛片| 亚洲第一极品精品无码| 国产麻豆aⅴ精品无码| 好久久免费视频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