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張都市報里的新聞春秋

我是隨著中國報業市場化的潮流加入傳媒的。1995年我碩士研究生畢業，那一年堪稱中國的“都市報元年”，當年1月1日《華西都市報》在成都創刊，8月1日《大河文化報》（現名《大河報》，下簡稱“大河報”）在鄭州創刊，這兩張報紙在中國的都市報陣營里都很有代表性，而后者則還是我工作過的第一家媒體。可以說，正是都市報的興起使我有機會加入新聞業，并隨著都市報的發展不斷提升自己。

《大河報》：媒體的大門因市場而開

早在讀書期間，一本法拉奇的《風云人物采訪記》就點燃了我對記者職業的渴望。但是，報社過去一直屬于事業單位，對我這樣僅有熱愛的向往者其大門通常是封閉的。1995年4月，籌備中的《大河報》卻打出了公開招考的廣告，雖然我還沒有哪怕一天的新聞工作經驗，筆試、面試一路過關，最后竟順利地被錄取了。

清晰地記得1995年5月12日，那是《大河文化報》錄取的40名編輯記者報到的日子。報到后的第一件事令所有的新同事都難以忘懷，竟然是發工資。正如招聘廣告的承諾，每人的月薪都是1200元，在當時的鄭州，這幾乎是一筆不敢想象的月工資！雖然后來也明白這是領導鼓舞士氣的手段，但在那時，卻只有興奮、自豪和超然的投入。

在一種創業的激情中，《大河報》開始了自己的篇章。然而，當年的河南報業市場似乎是未曾融化的堅冰，這張以輿論監督為特色的銳利的報紙遲遲得不到市場的接納。直到1997年8月，似乎在一夜之間終于念對了“芝麻開門”的咒語。由于“張金柱事件”一樁報道，《大河報》的發行量在短短一兩個月內由幾萬份提高到十幾萬份，然后是20多萬份，至今的80萬份。

回首《大河報》頭兩年的創業經歷，不難得出一個推論：一張報紙的成功需要積累需要等待。其實，一個人在職業生涯上要有所收獲同樣如此。

在《大河報》，我的崗位在編輯與記者之間調來換去，但做的最久的還是特稿記者。記得剛到大河報社不久，我就寫出了第一篇報道《特困生怎樣讀大學》。這是國內媒體中較早推出的關于大學里的特困生生活的特稿，這篇約5000字的報道還被一家文摘雜志轉載了。后來我寫過許多報道，也有些報道讀者反映不錯，或者領導給了好評，而我自己卻沒有找到成功的感覺，直到1999年。

1999年2月，我采訪了因電視劇《雍正王朝》熱播而當紅的作家二月河，寫出了報道《穿越沙漠的河流》，也給我帶來從未有過的體驗。在那之前我曾有一種錯覺，認為自己寫稿慢，但這一次我對自己卻有了新的認識。從接受采訪任務到趕往另一個城市，到采訪、整理錄音、寫稿，在兩天的時間內就完成了一篇高質量的5000字特稿。讓我興奮的是，稿件一交出便得到了好評，記得部主任當時只瀏覽了報道的引言和小標題，就說：“這個稿子成了”。

那一年是我耕耘最勤收獲最多的一年。那年5月我還沿著黃河中下游采訪，完成了報道《1999，黃河面對考驗》；8月我赴湖北宜昌采訪傳言中的“神農架野人”，發回了報道《神農架，你有“野人”嗎？》；12月我赴湖南張家界采訪“穿越天門，飛向2000”的大型活動，發回了報道《穿越天門，飛向哪里？》，這篇報道與國內其他報紙的報道都有明顯的不同，沒有停留在場面的渲染上，而是寫出了商業邏輯背后的內在缺失；那一年，還采訪過牟其中案的開庭，還寫出過像《投票選出的欠債大戶》《一場官司十幾年：瘋了弟弟，苦了哥哥》這樣的輿論監督報道……

檢點那一年的報道，不論在發稿數量還是報道質量上，都是新聞從業經歷中最為可觀的一年。我不僅深深地感謝生活的饋贈，也感受到了積累的價值，不論個人還是一張媒體，有些事情不太可能速成，而大凡有了耐心和等待，成功總是可以預期的。

《南方都市報》：上班宛如朝圣

早在1998年，大河報社的一位編委就說：如果《南方都市報》在鄭州，早就獨步天下了。可惜這張報紙偏偏是在廣州，1998年當《大河報》早已找到了成功的感覺時，《南方都市報》仍在苦苦摸索之中。當年那位編委的話，我一直沒有忘記。由于都市報都是區域性媒體，我一直沒有接觸這張報紙的機緣，直到2002年年初。當時，我在大河報社已經工作6年半了，常常感到一種職業上的困惑，工作不再有挑戰也少有樂趣。加上其他原因，我當時很有一種想離開的沖動，希望換一張報紙重新開始。

當時，《南方都市報》已經走出了最艱難的時期，初嘗成功的感覺，下一步的擴張急需更多人員的加盟。當我從《21世紀經濟報道》上看到《南方都市報》的招聘廣告后，便按照要求用特快專遞寄去了個人簡歷和代表作品，同時用電子郵件發去了簡歷。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隔天就收到《南方都市報》的電話，問我第二天晚上能否去廣州面試，當時，特快專遞應該還沒寄到，他們僅僅收到了我的一頁紙的個人簡歷。

記得是當年1月份的一個晚上，我走出了廣州白云機場坐上的士就趕往位于廣州大道中289號的南方都市報社。面試我的是分管區域新聞部的副總編楊斌（注：后任《新京報》總編輯，現任和訊網副總經理兼總編輯），只他一個人，地點就在他的辦公室。面試一共不到20分鐘時間，楊斌大約問了三四個問題，記得最后一個問題是：“如果我們決定讓你來，一周的時間你能否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我說：“可以。”

果然，大約10天后就收到了電話通知：歡迎我加入《南方都市報》，問我是否可以按時報到。我同樣做了肯定的答復。盡管這只是我在南方都市報社的一個小小細節，但卻給我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原來還有這樣靈活的招聘方式。

就這樣，我成了南方都市報社的一名編輯。盡管在大河報社期間，我曾經被讀者投票評選為“我最喜愛的編輯”，但是，當我到了新報社以后，還是發現，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因為過去頭腦里形成的許多標準似乎不適用了，在廣州報業的激烈競爭中，《南方都市報》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新聞理念及操作標準。

同大河報社的一個明顯不同是氣氛緊張的評報會。每天下午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區域新聞部的全體編輯集中開會評當天的報紙，編輯部主任、分管老總，甚至總編輯都會出席。會下大家都非常友好，但在會上彼此挑刺，知無不言，如若哪位編輯確有處理不當的話，真的是如坐針氈，要想不挨批，惟有頭天晚上做版時全力以赴。所以，在那段時間里我有一個習慣，就是每天下午4點上版前，我都會洗個熱水澡，然后精神抖擻去上班，宛如朝圣一般。

令我后來一再回想的，還有同事間的融洽氛圍。當時我在廣東新聞編輯組，辦公室里總共八九個人，新老編輯各占一半，老編輯因為來的時間長久一些，經驗豐富，我們這些新人一來，他們都不厭其煩地幫助我們每一個新人，好讓我們盡快適應。12點鐘下了夜班，常常會去一個叫“游泳池”的地方吃宵夜，吃飯時聊的往往還是某個稿子應該怎么處理，標題應該怎么做。正是因為有這種不是培訓的培訓，我們這些后來者才迅速地適應了新環境。

盡管《南方都市報》有難以盡數的好處，但這張急速成長的報紙還是有一些未及面對的問題，所以在工作半年之后我就選擇了離開。

后來，我用如下的話來表達我對廣州幾張報紙的感情：對《廣州日報》我想說的是“我很服氣”，這張報紙的廣告收入連續10多年位居國內單張報紙的第一名，就如福布斯富豪榜上的丁磊和馬化騰，年紀輕輕便會賺錢也賺到了大錢，讓人沒法不服氣；對《羊城晚報》我想說的是“我很喜歡”，它是我未曾拜師的老師，大約在1996年的時候我抄了一年的《羊城晚報》的標題，后來做編輯只兩三個月便制作出了好標題，讓我一時很是自得；而對《南方都市報》我要說的是“我很感恩”，在這張報紙雖然只有6個月的時間，但是與我在大河報社的6年所得到的收獲似乎不分伯仲。

《晶報》：過去的經驗全都調動起來

從廣州到深圳大約是175公里的路程，對我來說，卻是職業生涯中的又一個轉折。《晶報》的知名度比不了《大河報》及《南方都市報》，但它是深圳報業集團旗下最新銳的報紙，屬于深圳這座城市，在如何做好城市報紙上有自己的探索，比如《晶報》的特點是城市新聞、國際新聞以及體育新聞齊頭并進。

就我個人而言，《晶報》給我提供了新的工作經歷，讓我的新聞視野又有開拓。加入《晶報》后，我做過評論員，做過副刊部、新聞研究室的負責人，這都是以往的職業經歷中所沒有經歷過的職位。尤其是我在新聞研究室負責評報工作，讓我把以往做記者、編輯的工作經驗都調動了起來，融會貫通，雖然評的是別人的作品，但自己的收獲也很大。

我從2004年開始做評報工作，從一開始就投入地去做。我覺得，評報雖然是“馬后炮”，仍然有助于提高報紙的質量和美譽度，是新聞競爭日趨激烈的情勢下的一種必然。如今，讀者渴望讀到的已經不僅僅是敘事條理、表達清晰、中規中矩的報紙，他們要求更美觀的版面、更輕松易讀的編排、更精確的報道、更體貼的服務。

我所寫的第一篇評報題為《冰雹在哪里》，廣州、深圳4張報紙2004年3月31日當天的主圖都是冰雹報道，在比較各報的不同做法之后我作了點評。沒成想，這篇評報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認可。于是，“每周評報”變成了“每日評報”，變得一發不可收。

對于評報，總編輯不時會有詳細的批語，還有細致的指導和超出想象的鼓勵，這使得我一直不懈地努力下去。而在評報后的第二個月，我獲評報社的“每月之星”，記得分管編委在推薦詞里寫到：“編委會又挖出了一根‘山參’”。之所以能得到這樣的認可，這與過去長期的積累不無關系。在那之前雖然我沒有做過評報工作，但是，從2003年起我常常有意識地細讀報紙，并且做了很多讀報筆記。

2005年，我考上了武漢大學傳播學博士研究生，這又使得我開闊了一個新的視野。目前，我仍然是一個新聞人、一個報人，令我引以為豪的是，我有過去那么多年的經歷和積累，有了這樣的憑藉，我相信自己才可以更好地走下去。

（作者系深圳報業集團晶報發展研究部副主任，武漢大學傳播學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