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情話

太陽還沒有升起，淡淡的晨曦在陽臺涂下一縷薄薄的澄明，而窗外的聲聲鳥啼，卻將我從溫馨的夢幻中喚醒了。

臨窗聆聽，忽然地覺得鳥兒語感的妙不可言，語義的神秘莫測，語速的韻味無窮。真的，那是一種在嘈雜中蘊含著默契的唱和。雄鳥歌唱的音節雖然很短，然而最有趣的是尾音忽然上揚而形成一個清脆的休止，似乎是雄性的宣示，又似乎是情侶的邀約，而雌鳥的歌聲便多了許多的婉轉，許多的清脆，許多的溫柔。隔著枝杈遙遙相對，那旋律中就流淌著潺潺的情感溪流。

細細揣摩，總是雄鳥發出第一聲呼喚：“啾啾!啾啾!”

接著雌鳥多情地投給雄鳥一絲嫵媚：“啾啾啾!啾啾啾啾。”旋即把頭轉向遠方——似乎是一種半推半就的羞怯；一種欲進還住的矜持，一種欲露還掩的嬌嗔。

這樣的對話總要經過四五個輪回，那雌鳥的心便被熱烈融化了，被真誠感動了，一雙亮亮的眸子深情地注視著雄鳥美麗的羽毛，昂首的雄姿、金黃色的爪子和躍躍欲飛的翅膀；這目光，催生了雄鳥的亢奮，點燃了它蓄積很久的欲望，煽動了它熱辣辣的騷情。一雙極不安分的翅膀劃開樹影，圍著雌鳥旋轉著千姿百態的舞步，一圈又一圈，羽毛顫顫悠悠，在晨光中閃耀著迷人的光彩。而這時候的雌鳥卻分外地恬靜，仿佛一位待嫁的姑娘，伸出起淺灰色的喙梳理自己的羽毛，從毛茸茸的脖頸到油亮亮的翅膀；從淺黃色的脯部到褐色的尾巴，它緩緩地梳，細細地理，慢慢地休整，偶爾投給雄鳥一聲婉柔的小唱。我想，它此時的情感一定沐浴著愛的圣光，它神秘的心底一定涌動著愛的春潮，它清洗自己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一定承載著一個久有的期待。當太陽給枝葉間的晨露涂撒上斑斕五光十色時，它終于“撲楞楞”地飛到雄鳥攀援的樹枝上去了。

那是多么動人的一幕喲!它們親昵地依偎在一起，含情脈脈地看著彼此的眼睛，然后就是熱烈的交頸擁吻，尖尖的喙貪婪地吮吸著彼此的氣息；那又是多么溫馨的一幕啊!它們互相整理對方的羽毛，當雄鳥的喙伸到雌鳥的翅膀下的時候，雌鳥“啾啾啾!啾啾啾啾”的歌聲宛若一支愛的小夜曲，溫順而又清幽，舒緩而又柔美；輕盈而又脆亮。漸漸地，雄鳥的兩翼覆蓋了雌鳥嬌小的身子，而映入眼簾的只有樹枝的微微擺動，只有太陽在樹林枝葉的縫隙間投下的星星點點的光暈和晨風送來的鳥的情話呢喃。不久，它們雙雙飛走了，時而徘徊在院子里芳菲爭艷的花叢間，時而停留在縱橫交錯的電線網上，時而融入鳥群的恢宏的交響樂章中——這個早晨，對于它們，是一段多么圣潔的時光，多么莊嚴的時光，多么陶醉的時光。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清晨，我都會看到它們相依相傍著從我家的陽臺上飛去，傍晚，又卿卿我我地從不知什么地方飛了回來。有一段日子，我對于它們總是在黎明時分打斷我的睡覺而顯出一種無以言狀的厭煩，曾經試圖把它們驅趕出我的生活領域。然而，有一天，我卻被新的一幕再度感動。那是一個假日的早晨，我忽然發現，雌鳥不見了，在陽臺到樹林之間奔忙的只有雄鳥，口里銜著幾片草葉或者一根樹枝，有時候也叼幾絲別的鳥兒的羽毛。一整個上午，它就這樣來來回回的忙碌。哦!它們要起新屋了。也許，一個新生命將要在它們溫暖的卵翼下誕生，也許那只曾經給春天留下歌聲的雌鳥正在巢中用一位母親的慈祥迎接新一代的破殼誕辰。而雄鳥忙碌的身影則讓我超越人類地感受一種父愛的博大。只是每日在陽臺上澆花的我始終沒有弄明白，它們的家究竟筑在什么地方。

夏天來了，天氣一天天地變得酷熱難耐。妻自然地想起寂靜了一個秋天又一個冬天的空調，然而，當她打開開關時，卻沒有任何的反應。急忙找來修理工人，打開懸掛在樓壁上的風機!天哪!原來它們充滿著溫情的“家”就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厚厚的柴草摸上去還留著鳥兒的體溫，長長短短的樹枝插在風葉間，用泥糊了縫隙。

巢里沒有鳥兒。也許它們帶著自己心愛的女兒抑或兒子正在花叢間飛翔。

我不知道在人的生存和鳥的生存發生沖突時應該做出怎樣的選擇。

因為，鳥兒也會因流離失所而流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