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
王小帥,中國電影第6代導演的代表人物,1966年生于上海。從《冬春的日子》到《夢幻田園》,王小帥開始形成自己獨樹一幟的電影風格。《冬春的日子》被BBC評為電影誕生以來的100部佳片之一,同時也是唯一入選的中國影片;1998年,《扁擔·姑娘》入圍戛納國際電影節,角逐金棕櫚大獎;2001年《十七歲的單車》獲得第51屆柏林電影節銀熊獎;2005年,《青紅》獲戛納電影節評委會大獎;2008年,《左右》獲得第58屆柏林電影節銀熊獎。
爭取最大程度控制電影,
不被金錢和票房控制

記者:你生于上海,2005年拍攝的《青紅》講述了一群從上海遷移到貴陽的上海人。這座城市對你有怎樣的影響?
王小帥:我在上海出生,隨后就隨父母去了貴陽。其實,我對上海是沒有概念的,但卻認為自己也是上海人。我從小就說上海話,小時候就有一個上海夢,那時對上海的印象,就是去上海外婆家過暑假的小朋友帶回來的大白兔奶糖。現在,我對上海的街道也完全不了解,但是我覺得上海對我有反影響。我發現這個地方太現實、太物質,我在這里呆長了反而不舒服。
記者:前一陣因為《左右》的票房問題,你似乎有所松口,表示會考慮拍商業電影,現在有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王小帥:雖然我知道電影確實有商業電影和作者電影的區分,而且票房肯定是要打架的,但是我覺得還是由著興趣走吧。導演不管是大片也好,小片也好,要爭取最大程度控制這部電影,而不要被金錢和票房控制。現在全民還在培養藝術欣賞階段,如果還沒有培養好,也沒有關系,我還是做自己的電影,否則違背做片子的最初想法,那也是得不償失的。
記者:不少媒體把你前一陣“封鏡”、公開電話號碼等行為稱作營銷策略,你怎么認為?
王小帥:營銷策略肯定是提前考慮好的,而我當時的行為只是出于對我自己電影的一種負責或者是義憤吧。導演拍完電影是跟營銷發行脫離的,由專業人士負責,但是有時我就干著急,有人給我打電話說看不到片子,我就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層層問題,對我們的發行而言都是一堂課吧。
記者:你怎么評價現在的年輕導演,跟你們這一代相比有怎樣的不同?
王小帥:現在的年輕導演可以分為兩種,一種跟我們當時一樣,有自己的理想、追求,喜歡文藝電影;還有一種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我不會像王小帥那樣那么累地去做藝術片,我需要娛樂化、游戲化。那么他會比較清晰地去走商業路線。其實這種并存是很良性的,只要把自己最大的興趣拿出來。
跟藝術電影交流,
要做好前期準備
記者:你呼吁要建立一個喝喝茶、喝喝紅酒的藝術院線,感覺蠻小資的?
王小帥:這是給大家一個比較清晰的欣賞藝術電影氛圍的概念,現在商業影院上來以后,學美國學得非常快,幾乎每個人都去買爆米花、可樂。而藝術電影完全可以營造一個更加緩慢、高級的氣氛,融入電影的環境里。
記者:藝術影片的基調大多偏灰暗,有時甚至是殘酷的,人們的生活已經疲憊不堪了,很多人很難耐得下性子看完這類比較緩慢的、深沉的影片。
王小帥:打動人的,能夠留下來的電影,它的批判性是很重要的。錯過某個商業片我也會在家里看,但是一般看完就把碟扔掉了,當我是普通觀眾的時候,我也有娛樂的需求。但是在觀看一部非娛樂性影片的時候,心態、需求一定是不一樣的。看這類電影,跟這類電影去交流,要做好一定的前期準備。有時我會買很多很多藝術電影,時候不到、心情不好我也不會去看,反過來有一天心情很好,時間很整,我就會很安靜地去欣賞。
記者:你也會買碟回家看,現在大部分人都有這個習慣,那么,藝術院線真建立起來,會吸引多少觀眾呢?
王小帥:我覺得會吸引很大一批觀眾。因為人是群居動物,現在社會已經把人隔到一個個小公寓里面去了,但是人們還是需要有群體的地方,比如廣場、公園、酒吧、飯館,電影的觀賞也是一種群體的觀賞,是很愉快的過程。我相信未來建立起高檔的藝術院線后,會慢慢吸引感興趣的觀眾。培養藝術市場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不是我越來越弱,
而是社會太強大
記者:你之前的作品多是青春和懷舊的,《左右》開始關注中年人群,詮釋中年人那種困頓感,那么你是否也感到中年危機?
王小帥:都是一樣的,中年人到一定程度,對生活的看法、認識更透徹,會有恐懼感。
記者:你在恐懼什么?
王小帥:中年人看似外表掌握了很多東西,實際上感覺跟最有生命力的青春越來越遠,經歷越多,越覺得自己很無力,這個時候就有種恐慌心理,這也造成了在消費社會多數人追求金錢,好像有了金錢才最安全。
記者:你會經常感到被外界左右嗎?
王小帥:現在社會的發展就是異化和反異化的過程,如果你夠強大,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抗拒一些東西;如果你不夠強大的話,就很容易被異化,因為社會的趨勢是物質消費,人的一些基本的欲望都會左右一個人。
記者:你覺得你強大嗎?
王小帥:不是我越來越弱,而是社會太強大了,集體的意識太強大了,人們的欲望觀念太強大了。
記者:你覺得你生逢其時還是生不逢時?
王小帥:呵呵,我覺得一開始做片子的時候,表面看是生不逢時,因為我想做的事情在這個時代現狀里很少有人會贊同,但是我又覺得生逢其時,因為我有了新的觀念,我只要去做,就會推動別人去認識這個問題。所以總體來說,我覺得應該是生逢其時吧。
記者:汶川地震發生后,很多導演跑去災區拍攝,對此現象你怎么看?
王小帥:地震發生時我在西安,當時我的第一時間反應是:好了,肯定又有大量人沖過去,果不其然。災區的情況需要反映,但是電影的功能在哪里,你要怎么去表現,這是很敏感的問題。我主張用資料的方式對災區的情況做一些記錄。做災難片有一定的規律,作為影視作品如何去表現,其實很難。我不想妄加評論,不過對于那些沖動的行為,我是有所保留的。
記者:你現在在做什么,接下來有怎樣的規劃,會找怎樣的選題?
王小帥:這一系列的問題都是我正在思考的,因為我比較慢。我覺得拍電影就像摸自己的脈動,這個時候脈動在哪里,自己感興趣的在哪里,需要不停地去尋找。我希望要拍電影的話,每一部片子都要找到與自己心率合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