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特點新析

漢字的特點是由漢字的性質所決定的，是跟別的語種的文字相比較而顯現的。漢字不同于他種文字的地方就是漢字的特點，漢字的特點是多方面的。

從構形理據看，形義聯系強，形音聯系弱。由于漢字是“表意文字”①，漢字的形體主要是依據據意構形的詞的意義構成的，因此漢字的形體與據意構形的詞的意義聯系強，與詞的讀音聯系弱。象形字、指事字和會意字的形體只與意義有聯系，與讀音沒有聯系。形聲字的形旁與意義有聯系，聲旁與讀音有聯系，即漢字中只有形聲字的聲旁與語音有聯系。即使是聲旁與讀音的聯系也很脆弱，由相同聲旁構成的形聲字讀音往往不同，漢語的同一個音節也往往不用同一個聲旁表示。聲旁與語音的聯系只是存在于音節的層面上，不能與音位層面發生聯系。因此，形聲字聲旁與語音的聯系既缺乏歸納性，又缺乏分析性。

從記錄語言的單位看，漢字主要是記錄漢語的詞或語素的，也可以作為區別意義的音節符號來使用。早期漢字主要是記詞的。早期漢語以單音節詞為主，根據單音節詞造出來的一個個漢字自然也就用來記錄單音節詞。這時期漢字與漢語的詞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后來，隨著復合構詞的產生和發展，漢語的詞逐漸變得以雙音節詞為主體，漢字的功能也隨之發生了相應的變化，由記詞為主變成記詞和語素為主。漢字在記錄漢語的連綿詞、疊音詞和外來譯音詞時也可以作為區別意義的音節符號來使用。

從別異功能看，漢字具有區別同音詞的作用。漢語的音節數量少，語言中同音詞的數量很多。在書面語言中，大量的同音詞如果用一個相同的音節符號記錄，就會產生歧義，降低書面語言的區別度。由于表意漢字是從意義出發來構造文字形體的，因此，同一個音節往往包括多個不同的漢字，保證了書面漢語的有效區別。比如在現代漢字yì這個帶調的音節中就有弋、乂、刈、億、藝、囈、憶、屹、義、議、異、役、疫、佚、軼、譯、繹、嶧、懌、亦、奕、弈、羿、翊、翌、翼、邑、挹、悒、浥、易、埸、蜴、益、溢、縊、鎰、螠、誼、毅、抑、逸、肄、佾、詣、勚、裔、瘞、廙、鹝、熠、殪、劓、翳、意、薏、臆、鐿、癔、懿等大量的同音字，它們憑借不同的形體能夠把口語中的同音詞區別開來。

從構形樣態看，漢字是二維平面文字。世界上多數文字呈線狀，字的結構成分像一條線似的依次排列，向一個方向延伸。有的是從左到右橫向展開(如英文)，有的是從右到左橫向展開(如阿拉伯文)，有的是從上到下縱向展開(如蒙文)，還有的是一行向左，一行向右，來回往復(如古希臘文)。

漢字是二維平面文字，它的結構成分都是通過橫向和縱向兩個坐標來展開的，這就使筆畫和筆畫的組合方式更多樣。比如兩橫兩豎四個筆畫，如果作線性排列，只能有─ ─││、││─ ─、─│─│、─││─、│─│─、│─ ─│六種組合方式。如果作縱橫雙向排列，就可以有更多組合方式。比如“口”和“力”兩個部件，作線性排列只能有“加”“叻”兩種方式，如果作縱橫雙向排列，就可以增加“另”這種上下組合形式。再比如“口”和“今”兩個部件，既可以組成“吟”，也可以組成“含”。由此可見，方塊結構的漢字較之線性排列的線性結構文字(英文、法文、德文、俄文等)具有信息量大、區別度高等優點，也有結構復雜的缺點。

從書寫要求看，漢字以方塊作為布局原則，書寫時不實行分詞連寫。漢字的構成部件基本上沿著縱橫雙向展開，形成一個平面。在這個平面內不論一個字有多少筆畫、多少部件，都要均衡地分布在方方正正的框架里，不能超越這個框架。漢字的筆畫之間、部件之間，在長期的書寫實踐中，逐漸形成方塊結體的美學原則。寫字的時候要講究“相讓”(左右結構的字，在書寫時，筆畫少的半邊要讓出一些空間給筆畫多的半邊，而不是左右平均分配)；還要注意“上平”(左邊偏旁宜靠上。如輝、增、項等)；“下平”(右邊偏旁宜靠下。如初、都、敘等)；“三分”(左中右比例均勻，穿插緊密。如謝、腳、概等)；“天覆”(上宜蓋下。如寫、軍、字等)；“地載”(下宜托上。如坐、皇、呈、塵等)。所有這些都賦予漢字字形獨特的個性。正因為這樣，漢字成為世界上可作藝術品的文字的典型代表。

一個個方塊字，不管它們是獨自記錄單音節詞，還是合起來記錄多音節詞，在書面上，一律分開書寫。人們從字面上看不出所記錄的詞形。例如“乒乓球拍賣完了”，既可以讀成：“乒乓球拍/賣完了”，也可以讀成：“乒乓球/拍賣完了”。如何讓計算機準確地自動分詞已經成為計算機處理漢語漢字的一個難題。

從衍生能力看，漢字滋生能力強，形聲字是主體。漢字的筆畫、部件繁多，造字方法多樣，特別是拼合意符(形旁)和音符(聲旁)的形聲造字法，能產性特別強。據統計，形聲字占現代漢字總數的“87%以上”②。形旁表示意義的類別，聲旁標注字音，增加了漢字符號的信息量。

但是，形旁只能提示粗略的意義分類。如“氵”旁，“江、海、湖、河、池”是表示水域的外形；“清、濁”是表示水的外觀性質：“泥、沙”是指跟水有關的東西；“洗、浴、澡、沐”是記寫跟水有關的動作……聲旁很多只能記錄近似的讀音，而且同一個聲旁可以記錄不同的讀音。如用“工”作聲旁的字：功(gōng)/攻(gōng)/空(kōng)/紅(hóng)/江(jiāng)/項(xiàng)/缸(gāng)等。不同的聲旁還可以記錄相同的讀音。如悲(非)/杯(不)/碑(卑)/背(北)等。事物在發展，語義在變化，而形旁相對固定，這就使得不少形旁失去了表意作用。如“原子彈”、“氫彈”、“炸彈”都不是用弓射出去的，卻仍然用“弓”作形旁；“水泥橋”、“大鐵橋”也都不是用木頭建造的，卻還用“木”作形旁。語音也在演變，而聲旁卻相對固定，這就使得不少聲旁失去了表音作用。如果遇到不認識的字，就按聲旁去念，往往要出錯。如“茁壯成長”的“茁”(zhuó)不能讀成(chū)。

從時空跨度看，漢字具有超時空性。雖然古今漢語的字音差別很大，但是由于字義的變化比較小，2000年來字形相對穩定，所以先秦兩漢的古書，具有一定漢語水平的人基本可以看懂。“漢語的方言眾多，方言之間的語音差別很大，但是如果用漢字書寫共同語，不同方言區的人都能順利交際。”③

漢字的超時代性，就是古今可通，上千年前的文獻中的漢字，今天我們照樣認識，其中看不懂的，不是漢字本身，而是古今語素意義的變化。雖然漢字已經有數千年的歷史，但是由于古今漢字結構方式、結構體系在本質上是一致的，都是記錄語素(在古代同時又是詞)，沒有發生本質的變化，所以漢字可以通貫古今。比如我國歷史上宋、元、明、清時代的小說，我們今天閱讀起來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困難，而同時代的用拼音文字記錄的文獻，今天一般人就很難看懂了，只有專家才能看懂，因為拼音文字要隨詞語讀音的變化調整自己的拼寫。

漢字的超空間性，就是具有特殊的溝通方言的作用。漢語方言復雜，有七大方言，如果細分，方言更多，而且各方言間的差別特別大。口頭上，不同方言區的人基本上不能進行交談，如果談話，就好像是在同外國人說話，互相不知所云，除非用雙方共通的中介語——普通話，否則就不能進行溝通。可是書面上用漢字筆談，就出現了非常奇妙的情況：無論你是上海人、廣東人，還是湖南人、福建人，互相之間毫無障礙。假如沒有漢字，不同方言間的交往怎樣進行真是令人難以想象!當然，漢字的這種溝通方言的作用，根本之處在于漢字記錄的是漢語，雖然漢語方言眾多，但各個方言的語法結構特點(詞的特點、句子的特點)是一致的，語素意義差別小。漢字還超越了國界，中日兩國不懂對方語言的人能夠通過漢字筆談，更是一絕，它表明了漢字具有超越語言的優越性。

漢字是形音義的統一體。因為漢字所記錄的是語素，而語素是音義的統一體，加上漢字的形體，所以漢字是形音義的統一體。一個漢字，它可能代表好幾個語素，可能表示好幾個音節，但是獨立地看，每個漢字必定是表示一個音節的，必定是表示一個語素的，而且必定是有形的，所以漢字是形音義三位一體的，三者之間密不可分。這一點與音素文字和音節文字是很不相同的，例如英文字母a、b、c、d、e等，它們有形體，有自己的讀音，但是沒有意義，因此它們不是形音義的統一體，因為它們記錄的是語言中的音素、音節，沒有獨立地和語素對應，因此單獨看是沒有意義的。

正因為漢字的這個特點，所以我們初學漢字有一定困難，但是如果學習了一定數量的漢字以后，進而學習詞就不困難了，例如我們學習了“電”字，可以和別的有意義的漢字組成“電話、電燈、電線、電視、電影、電流、電機、電表、電動”，而對這些新詞，我們基本上不用重新學習記憶，很容易理解掌握，因為我們學會了一個一個的漢字，實際上就等于學會了一個一個的構成詞的語素，掌握了這些構詞成分的形、音、義，再來學習理解這些詞語，自然就非常容易了。反觀音素文字，人們在學習字的時候非常容易，比如像英文，只有26個字母，幾節課就可以學會，但到了學習詞的階段，相對比較困難，因為每個詞都有不同的拼寫形體，記憶起來也并非易事。

漢字結構復雜，缺少完備的表音系統。結構復雜，可以從幾個方面來看：一方面，漢字筆畫很多，以7000個通用漢字為例，筆畫在7畫至15畫的多達5000個以上，最多的一個漢字筆畫多達36畫(齉)；另一方面，漢字的結構單位筆畫和部件，在組合成字時不是按照統一的方向排列組合的，而是上下左右全方位展開，多向行進，具有平面型特點，而且結構單位的組合模式也是多種多樣的，筆畫組合有相離、相接、相交幾種，部件組合有左右結構、上下結構、包圍結構、框架結構等，而且很多字往往是幾種方式的組合，結構就更復雜了。漢字不像拼音文字那樣是按一個方向行進的。所以學習漢字，只知道筆畫部件，不知道結構方式，依然無法把一個字寫出來。

漢字作為表意文字的典型代表，雖然表意性較強，但漢字結構中的表音成分相對較弱。雖然漢字系統中有數量眾多的形聲字，但是形聲字的音符大多失去了表音作用，有的音符在一個字中可以表音，在另外一個字中卻不能表音，這種種情況夾雜在一起，很難判斷。例如“臺”在“抬、苔、邰、鮐、炱”中是表音的，在“殆、怠、迨、治、冶”中是不表音的。根據現代形聲字音符的表音情況，如果用音符去推斷一個不認識的字的讀音，常常會推斷錯誤，甚至鬧出笑話來。例如下面這些漢字，之所以讀錯，就是人們盲目使用音符推斷造成的結果：“詣、愎、菅、齲、嚙、酵、涸、燁、酗”。漢字難讀，同漢字結構上表音薄弱不無關系。

注 釋：

①費爾迪南·德·索緒爾[瑞士]：《普通語言學教程》，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50～51頁。

②王寧：《漢字學概要》，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57頁。

③張靜賢：《漢字教程》，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17頁。

參考文獻：

1.費爾迪南·德·索緒爾[瑞士]：《普通語言學教程》，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

2.王寧：《漢字構形學講座》，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版。

3.張靜賢：《漢字教程》，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4.王寧：《漢字學概要》，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5.李國英：《中國文字學》，新加坡：新加坡管理學院，2001年第2版。

6.李運富、張素鳳：《漢字性質綜論》，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6(l)。

7.蘇培成：《漢字的特點》，《語文建設》，2000(4)。

(作者單位：鄭州師范高等專科學校中文系)

編校：施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