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沖是一個非常有學問的詞。
這個概念來源于期貨,是指客戶買進(賣出)期貨合約以后,在賣出(買進)一個與原來品種數額交割月份都相同的期貨合約來抵消交收現貨的行為,它的要點是月份相同,方向相反,數量相同。美國華爾街上那些在詭異的證券業中穩坐釣魚臺的風云人物,都精通對沖。對沖基金即將多頭和空頭結合并相互沖抵,消除系統風險,從而獨立于市場波動。
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對沖的影子,其原理都一樣。這是一個矛盾的世界,誰都不知道事態的走向,歷史軌跡是各種牽制的力量相互制衡、消長、博弈后的結果。難怪有人說:“世上沒有中庸之道,只要是上帝的主張,撒旦就反對。”每個人都要面臨喪失金錢、權力、名譽、生命的風險,只有擅長對沖的高手才能最后登頂。
所以要對沖。對沖是為了保值,為了保住原有的一切,以及預期。對沖就是和人類的非理性作斗爭,是對投資者不理性行為的一種矯正。人類一直在尋求萬全之策,力求沖銷所有風險,對沖就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方式。可以說,人類的歷史就是化解風險的歷史,就是對沖的歷史。如果成了別人的對立面,還不知道對沖風險,那就如同彭霸天所說,石板開花無根底。
設局對沖風險
管仲、鮑叔牙,這對鐵桿哥兒們對沖了風險。
對沖是設計出來的。南齊書法家王僧虔,行書、楷書造詣很深,皇帝蕭道成也擅長書法,偏問王僧虔誰的書法第一。王僧虔答道:“臣的書法,人臣中第一;陛下的書法,皇帝中第一。”皇帝聽了,只好一笑了之。皇帝的書法肯定趕不上王僧虔,但又不能明說。于是借身份的不同,故意把兩人分在不同的比賽陣營里,不是同類項,是對立項,無法分出高下,但在各自的小組里可以比較,都是第一,兩頭都占先,于是對沖了非得和皇帝分高下的風險。
有對才有沖,對沖是一種雙向操作,關鍵是方向相反,數量相等。股民買了證券之后,不能被動等待,要能有所行動,否則就不叫玩家,只能旁觀,只能受人宰割,所以聰明的股民在考慮化險為夷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成了莊家,然而,莊家并不高明,那是一種霸盤,是一根筋,在更為強大的勢力面前,有可能全盤毀掉。而對沖的操作,則是在做空的同時,也做多,總能逮著一蟹。

和什么力量形成對沖是問題的關鍵。管仲20來歲時就結識了鮑叔牙,起初二人合伙做買賣,后來一起參軍,成為死黨,一起搞政治卻莫名其妙地分屬兩大陣營,管仲追隨哥哥公子糾,鮑叔牙擁戴弟弟公子小白,可繼位者只能有一個,雙方爭奪王位的斗爭驚心動魄,管仲用箭射傷小白。最后,小白反敗為勝,繼位后就是齊桓公,鮑叔牙推薦管仲出任宰相,齊國迎來鼎盛時期。
鐵桿哥兒們對沖了風險。如果管仲一派贏了,那么鮑叔牙也不會被殺頭的,也會被重用,盡管不一定向管仲那樣做宰相。管鮑之交固然美好,但不是要害,二人心照不宣的政治對沖才是不能忽略的實質。政治風險比什么風險都大,要貼近權力頂峰,賠進去的往往是生命。所以,政治家們總是采取匪夷所思的方法來化解風險。
軍事上總是少不了偷襲,偷襲都是在晚上。為了保證安全,大多數人睡覺的時候,都派哨兵站崗,但人家的尖刀隊第一個目標就是干掉哨兵。為了對沖這個風險,有的部隊就在暗地里增設一個哨兵,叫暗哨,如果明哨被干掉,藏在暗處的哨兵立即開槍殺敵報警。這是絕對的機密,連明哨、睡覺的人、對方都不知道暗哨的存在,以及存在的位置。由于暗哨的設置,明哨倒像是引蛇出洞的誘餌,暴露了敵人的行動,于是暗哨真正成了能夠報警的哨兵。
明與暗形成對沖,正在睡眠的部隊有驚無險,避免了被人一鍋端掉的命運。
利用對沖管理
古代的領袖深諳對沖之道,他總是利用陰來對沖陽。
對沖是一門高明的管理藝術,一流的領導對待下屬總是使用兩手:要求之嚴和關心之切。一味太嚴,下屬就會離心,人家要辭職反水,這個風險用關切來抵消;一味關切,下屬就會偷懶,不求上進,誤了人家前程,這個風險用嚴格要求來沖消。總之,兩手都硬,都硬的風險互相抵消了。對待工作業績,說一不二,總是不斷提出新目標,絕不容許打折扣;對待困難和生活,則無微不至,如同自己的孩子。
雙管齊下,則公司大治,單位大治,這是在一個人身上形成對沖。大多數平庸的領導則兩手都軟,對待工作他搞婦人之仁,下不了狠心,沒有高的追求;關心群眾方面不真心,不到位,不見效。兩手都軟,軟的風險無法形成對沖,所以,他治下的即使是個帝國也最終要么黃攤,要么半死不活。
古代的領袖深諳對沖之道,他總是利用陰來對沖陽。統治集團內部總是有激進派和保守派,兩派有時形同水火。單純依賴一派,都會讓其做大,威脅他的帝位,很多權臣篡位就是前車之鑒。所以,他調節陰陽,有意讓兩種勢力相互抵消,一會兒扶這邊一把,一會兒踩那邊一腳,互相瓦解鋒芒,保持均勢,不管哪一派都要依靠他,戰戰兢兢,朝不保夕,深感皇上深不可測,于是他高高在上,江山永固。
處理民變事件也是如此,上面總是各打五十大板。袒護任何一方,另一方都不服,不服就會生事,就會把怒氣轉移到仲裁者身上。所謂的公平裁決,其實也是為了對沖偏袒導致的風險。雍正八年,崇明佃農受到盤剝,名目繁多。大地主施大受與崇明鎮總兵施廷專聯宗,饋送金帛美女,仗勢欺人,勒逼佃戶交租,導致民變。雍正下旨將佃農中為首者朱鎖等人逮捕法辦,又將施廷專調離崇明。于是事態平息。
騎墻對沖成本
兩頭押寶,資金分散了。不管誰上臺,我都有功,但功勞因分散而減弱了。
一年美國大選,民主黨和共和黨都向微軟尋求支持,公司倒是可以拿出79萬美元來搞政治捐助,但到底支持哪個黨,卻讓人犯愁?沒人事先知道選舉結果,支持其中的一個都有風險。如果只押一個黨,贏了則大贏,有79萬的效果,輸了則大輸,79萬打水漂。不如把79萬分為兩半,一半給民主黨,一半給共和黨,這樣,不管哪個黨上臺,我都是功臣。自然有一家要輸,但難說下一次人家就能卷土重來,這筆錢就算提前四年捐了。最后,比爾#8226;蓋茨給民主黨44萬美元,給共和黨35萬美元。
對沖是需要成本的,有成本支出就需要核算。相當于兩頭押寶,資金分散了。不管誰上臺,我都有功,但功勞因分散而減弱了。多元化的本質就是一種對沖,金融和實業的風險對沖,國內和國際的風險對沖,美元和港元的對沖,但鏈條太長,布局混亂,扭曲錯位,沒有形成互補,往往損失慘重。所以,對沖是在風險實在太大的情況下使用,而有的時候,倒是需要集中一切力量,攻其一點,不計其余。
腳踏兩只船,有可能一條船都踩不穩,兩處都落空,因為有第三只船。諸葛亮在西蜀,諸葛瑾在東吳,花開兩朵,各為其主,都是重臣,都很顯赫,也分散了一個大家族同朝為官,不小心被皇帝滅族的風險,但最后一統天下的卻是北邊的魏。從最終的結果來看,寶都沒有押對,兩處都是白用功,付出沒有取得預期的回報。對沖對沖,如果對不準,則沖就無法談起。因此,對沖要防止第三方力量的攪局,以免漁翁得利。
而組織內部,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往往不會被重用。對沖之術的運用,不應該和忠誠等價值觀相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