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仁玕新聞思想探源

【摘要】作為中國最早提出國人自己辦報理念和理論的人，洪仁玕的新聞思想十分具有前瞻性，他對于報紙的作用、功能，以及對報人要求的闡述，直到今天仍是新聞理論中最重要、最基本的組成部分。西方文化的熏陶、太平天國農起義政權的建立及其宣傳政策的影響，是洪仁玕新聞思想的淵源；總理朝政、權重一時的地位，革故鼎新的《資政新篇》，使這位農民起義領導者的新聞思想得以彰顯。

【關鍵詞】洪仁玕 新聞思想 起源

1859年春，洪仁玕從香港輾轉來到天京，此時太平天國由盛轉衰，洪秀全封其為干王，借助他治理朝政。洪仁玕針對太平天國的實際與需要，寫出了具有革新意識的《資政新篇》，其中包括了他的新聞觀念與主張，提出“設新聞館以收民心公議，及各省郡縣物價低昂，事勢常變。上覽之，得以資治術；士覽之，得以識變通；商農覽之，得以通有無。昭法律，別善惡，勵廉恥，表忠孝，皆借此以行其教也”。他認為報刊能夠使“奸者股栗存誠，忠者清心可表，于是一念之善，一念之惡，難逃人心公議矣。”

洪仁玕的新聞設想是中國歷史上最早最完整的新聞思想表述，盡管因為太平天國運動的失敗而導致洪仁玕新聞事業設想的夭折，但他的新聞思想卻奠定了中國近代新聞理論的基礎，為后來的國人辦報，尤其是維新派辦報提供了理論上的支持。

一、西方傳教士與在華外報對洪仁玕新聞思想的直接影響

洪仁玕早年受族兄洪秀全的影響，參與創立“拜上帝會”，成為一名基督教教徒。由于種種原因他沒能參加“金田起義”，卻因與洪秀全同族而受到清政府的通緝，避難逃至香港，與外國傳教士密切接觸六年，天時、地利、人為，使洪仁玕一步一步地接受了全新的西方文化，其中就有西方的報刊理論，這對他日后提出新聞設想有著直接的影響。

1、傳教士的耳濡目染

1807年9月，英國牧師馬禮遜第一個來到廣州后，各國傳教士接踵而至。由于是非法入境，他們來華后無法與上層官員接觸，便把目光瞄準了生活在基層又易于接受新事物的知識分子，并在基層民眾中尋找信教、傳教代言人。

1853年，洪仁玕為躲避清政府的通緝逃到了香港，為了生存，洪仁玕留在西方傳教士的家中教中文，同時得以學習各種先進的科學知識和研究西方國家的政治制度及思想文化。洪仁玕在自述中提到，他在香港期間，在“洋人館內教書，學天文地理歷數醫道，竟皆通曉……其國中有體制情偽，我亦盡知。”在香港六年，洪仁玕還廣交朋友，與英、美、德、瑞典等國的傳教士都有著密切的來往，他在《資政新篇》中自述“與小弟相善”者，多達20多位，在與各國傳教士的交往過程中進一步接觸到了西方各國的文化知識，使他的思想有了巨大的變化，看待問題和思考的方式也有了新的突破，在西方傳教士中也有著很好的聲譽。英人呤利曾這樣評價洪仁玕：“他的文學造詣為人所敬佩，他的性情和藹親切，思想豁達，為中國人所少有……是性格高尚，思想開明，修養良好的人。”由于他的勤奮好學與廣交朋友，為日后面對復雜多變的時局，提出改革政見開闊了眼界。

2、在華外報的潛移默化

十九世紀初，邸報、京報仍然是中國主要的新聞傳播媒介，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報刊業已經有了非常迅速的發展，建立了完整的新聞事業體制，形成了系統的新聞理論，新聞觀念已經深入人心，報業已經成為獨立的社會行業。鴉片戰爭前，各國傳教士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來到中國沿海地區傳布西方文化和宗教觀念，先后在廣州、澳門等地創辦了以《察世俗每月統記傳》《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為代表的6種中文報刊。對于長期居住在香港，并與西方傳教士來往密切的洪仁玕來說，自然能夠在傳教士家中看到這些報刊以及和報刊相關的書籍。而外報自身的實踐，更加具體地明確地回答了報紙的功用以及如何辦報等問題，此時的洪仁玕對于報刊知識和理論有了新的認識，同時也有了學習西方國家改革振興的想法，他在《資政新篇》中寫到：“茲將所見聞者，條陳于后，以廣圣聞，以備圣裁，以資國政”，“所見聞者”自然也就包括了他對新聞事業的感知。

3、言論自由的影響

言論自由、出版自由是近代報刊的重要發展階段，更是資產階級革命過程中，資產階級思想家發表政見、進行爭論的重要舉措，對于資產階級取得革命的勝利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

洪仁玕總理朝政后，向洪秀全呈奏的《資政新篇》，既是他多年研究西方國家政治制度和思想文化的心得，又是他總理朝政的施政綱領，是為了在中國實行資本主義制度和發展資本主義。其中關于允許“富民”辦報的建議，無疑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出版自由的口號，他懂得要使《資政新篇》的內容得以實施，言論、出版自由是必不可少的。一方面要通過言論、出版自由來宣傳《資政新篇》的先進性，組織號召更多的民眾參與到太平天國運動中來，另一方面又要通過言論、出版自由來揭露清王朝的黑暗和腐敗，激發太平軍乃至全體國人的斗志，以推動太平天國革命的進一步深入。作為農民起義建立起來的太平天國政權目標直指推翻封建王朝，有創辦“新聞篇”（報紙）的輿論需求，又有創辦服務主旨明確的“新聞篇”的階級基礎和社會基礎。但當時在中國境內出現的報紙大多都是在華傳教士所創辦的，內容多以宣揚基督教義為主，少數介紹一些科學知識，對于促進國家各項改革和維護政權統治而言作用并不大。因此，國人自己辦報，辦有利于國家、有利于政權統治的報刊的想法，逐漸在洪仁玕心里形成。洪仁玕在《資政新篇》中提出允許“富民”自由辦報，則是想借各方的力量早日實現他辦“新聞館”發行“新聞篇”的構想，喚起更多的“人心公議”，而“人心公議”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言論自由的力量。

二、太平天國開展的宣傳工作為洪仁玕創辦報業提供了現實支持

和歷史上各個時期的農民起義相比，太平天國更加重視信息傳播和革命宣傳活動。從1843年洪秀全創立“拜上帝會”至1851年“金田起義”，歷時八年的宣傳發動和組織準備，是歷史上其他農民起義沒有的。1853年定都天京后，太平天國把宣傳工作作為整個革命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組織領導上，在政府和軍隊都設有專門分工做文化宣傳工作的官員；機構設置上，有專門發布、印刷宣傳資料的機關；方式方法上，采取墻報、印發宣傳小冊子等簡便靈活的形式；內容上，既有太平天國的革命理想、政治綱領、政策法令，又有揭露封建貴族地主壓迫和剝削人民罪行的篇章，還有太平天國各級政權機關和部隊的消息。這些宣傳工作為洪仁玕新聞設想的提出提供了現實支持和基礎。

1、“提報衙”“疏附衙”為創辦“新聞館”“新聞篇”提供了信息內容和編輯方針

1853年，太平天國定都天京后，專門成立了“提報衙”和“疏附衙”，作為政府文報的傳遞和發布機關，定期發行公報，把中央政府的政令和各方面的消息通報給各級政權機關和軍隊，以便互通消息。經由這兩個機關發布的政府文報，是一種在太平天國的各級政權機關和部隊中發行的定期的內部公報。以報道天王詔旨、法令和官員任免消息及軍事消息為主，有專職人員負責傳報工作。此類公報同封建邸報不同，宣傳的內容不再純粹是政府的政令，還包括了各種社會信息，在內容上更接近于現代報刊。

“提報衙”和“疏附衙”傳發的公報雖然還不是公開發行的報紙，但太平天國派駐各地的行政官員和部隊將領都是依靠這些公報來了解天京和其他地區敵我雙方的政治、生活和軍事情況，它與洪仁玕設想的“新聞篇”有許多“形神”吻合之處，如傳遞各種信息，溝通上下情況等。不同的是，洪仁玕在“新聞篇”中設想的“新聞”不僅僅是公開發行的，在功能上也要求更高、更全面，除了傳遞信息，溝通情況外，還有輿論監督和道德教化的作用，如“昭法律、別善惡、勵廉恥、表忠孝，皆借此以行其孝也”。傳遞途徑上，把政府公文和“新聞篇”區分開，以“興郵亭”來傳遞政府文書，他明確指出二者功用不同：“設書信館以通各省郡縣市鎮公文，設新聞館以收民心公議，及各省郡縣貨價低昂，事勢常變。”這樣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創辦一種比“提報衙”“疏附衙”的公報內容更加豐富、宣傳更加廣泛的對國對民都有益的報紙。

2、“刷書衙”為洪仁玕創辦報業提供了印刷和發行基礎

太平天國定都天京后為了自身的宣傳需要，在成立“提報衙”和“疏附衙”的同時，還成立了中國歷史上農民起義隊伍所創辦的第一個宣傳出版機關——刷書衙。刷書衙用來印刷各種宣傳資料和公報，同時在軍隊中設立鐫刻營，負責翻印天京印刷的各種宣傳資料，政府公文等，以確保消息的及時流通。它除了印刷一般的詔書、文告外，還印刷和發行宣傳小冊子。太平天國的刷書衙擁有80名以上的印刷和刻字工人，完全有能力承擔發行報紙的印刷任務，而且在太平天國革命區域，民間的私人印刷坊也越來越多，為“富民”自由辦報提供了條件。印刷業的發展對于報刊而言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這樣一個印刷業發達的環境里，洪仁玕看到了發行報刊的可行性，為他的新聞設想提供了現實支持。

3、太平天國《戒浮文巧言喻》與新聞的真實性脈絡相通

洪仁玕的新聞設想中，包括了對新聞真實性的要求：“只須實寫，勿著一字浮文，倘有沉浸書札銀信及偽造新聞者，輕則罰，重則罪”，這是對報道真實性和報人作風的要求。當洪仁玕在“新聞篇”中提出“只須實寫”時不但得到洪秀全的贊許，他還命洪仁玕等三名大臣就作風、文風問題專門發布一道《戒浮文巧言喻》宣諭，要求一切本章稟奏及文書啟應“去浮存實”，“須切實明透，使人一目了然”，指出：“文以記實，浮文所在必刪，言貴從心，巧言由來當禁……”太平天國領導集團強調“文以記實”的文風，對創辦報業無疑是有著積極意義的，也非常符合報刊新聞真實性的本質要求。

三、總理朝政使洪仁玕新聞思想有了推廣的條件

洪仁玕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受到洪秀全如此的重視，短短幾個月內就總理全國朝政。有了將治國理念包括新聞思想付諸實踐的時機，洪仁玕便從政治、經濟到文化推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包括對新聞事業的設想和國人自己辦報的建議。

1、太平天國農民起義政權需要新聞宣傳來鞏固

1859年的太平天國，起義初期形成的核心領導集團已四分五裂。洪仁玕到天京時，太平天國上下可以說還沒有走出“天京事變”的陰影。雖然洪仁玕握有“總理朝政”的重權，但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扭轉局勢的，于是他向洪秀全呈奏并獲準實行《資政新篇》的施政綱領，下決心通過政治、經濟、宣傳的改革來挽救太平天國。

接觸了西方文化的洪仁玕很清楚，洪秀全的“神權政治”已經不管用了，必須改變傳統的統治方式。出于歷史局限性，他并沒有意識到要用西方的民主制度來取代封建王權統治，但是，他卻意識到了軍民的言行與統治集團保持高度一致的重要性和民眾言論對朝政的監督作用。因此，他建議創辦“新聞館”發行“新聞篇”，發布中央和地方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新聞和群眾對政府施政措施的評論和建議等。

2、洪仁玕個人的威信需要新聞宣傳來提高

洪仁玕既沒參與太平天國前期的起義運動，回到天京也沒有建立顯赫的功績，卻被洪秀全封為“開朝精忠軍師頂天扶朝綱干王”，“總理朝政”，成為太平天國后期的第二號人物。他很清楚在軍隊和政權組織中自己沒有與職務相稱的威望，僅憑洪秀全的器重是無法真正服眾的，但是如果通過自己提出的改革能夠穩定局勢，對整個太平天國，對洪仁玕自身都極為有利。他在《資政新篇》中提出了不少關于政治、經濟方面的改革措施。要想成功，首先必須讓群眾接受自己的這些觀點，最好的辦法就是建立一個宣傳體系傳達中央政令，報刊無疑是最好的宣傳工具，這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洪仁玕對新聞事業構想的形成。

洪仁玕在《資政新篇》中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思想，有人認為是一種不切實際的空想，有人認為是近代維新思想的表現，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作為一個接觸了西方先進文化的農民政權領導人，在太平天國已有的宣傳基礎上將西方報刊理論結合中國實際提出國人自己辦報的新聞思想，既具有充足的歷史優勢與條件，又是幾千年來的封建社會所缺少的，也是當時社會所迫切需要的，更是符合報紙的實際情況和自身發展規律的。雖然太平天國運動的失敗，導致洪仁玕的新聞思想僅僅停留在理論階段，但是，他的新聞思想對于我國新聞理論的發展卻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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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07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