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向高污染企業的跪拜

2008年奧運會在即，愛華夏不應僅僅體現在運動員們爭得的一枚枚金牌上。愛我們的環境，讓我們和我們的子孫后代生活的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處處是青山綠水和藍天白云，恐怕是更偉大的華夏情懷吧。

跪拜，曾是中華民族禮儀中最隆重的一種。封建社會中，平民百姓見官時要下跪。當然，在覲見皇帝時，所有的臣民都要下跪。跪拜之禮又尤以清朝為盛，到了婦孺皆知的地步。現代社會，除了在香煙繚繞的廟堂中，信眾向自己信奉的神靈下跪，“跪”幾乎走進了歷史。下跪，在任何時候都是一種非常虔誠和卑微的姿態。

然而，2008年2月29日，在山西省臨汾市堯都區魏村鎮，一些村民卻當街下跪，并且一跪就是3天。他們所跪拜的是鎮上的山海化工廠，該廠長期生產二氯苯氨，亦生產一定分量的固光。這兩類產品均屬于高污染危害品，生產過程中會產生高濃度的苯化物和氯氣。由于工廠長期肆意超標準排放高濃度含苯廢氣和廢水，已嚴重影響當地村民和學校的正常生活。許多人出現不同程度的頭痛、惡心等癥狀。

學校上課時不能打開窗戶，孩子們不能進行戶外運動。在該廠上班的職工也難免其害，時有惡心、頭疼、發燒等癥狀，即使在生產作業中配有防毒面具，也難忍刺鼻的氣味。而未經處理的污水直接流入附近農田，致使農作物和樹木長期被浸泡在污水中，奄奄一息。

據媒體報道，當地鎮政府有關人員表示，該化工廠并未通過環保環評，亦未辦理建廠土地手續，屬于違法建設生產，應予關停。然而，該廠對于政府的關停建議充耳不聞，不予落實。

我想問的是，誰給了污染企業如此的膽量？又為什么政府對于違法建設生產的污染廠竟只提出關停的建議？我不知道該鎮村民之前曾進行過怎樣的抗爭，然而，“男兒膝下有黃金”，下跪應當是最無奈也是最屈辱的請求方式，而他們下跪的對象居然是嚴重污染天空和土地的一家企業。

不難想象，他們一定找過鎮上，找過區上，甚至找過市里、省里。在上訪請求相關政府部門做主的所有努力均告無效后，這些老實的村民不得已，才向侵犯了他們權力、污染了他們土地、損害了他們健康的企業下跪。在下跪的同時，他們在山海化工廠門前拉起了“我們要藍天，我們要生存”的橫幅，要求該廠立即停工。如此極端的抗爭方式持續3天，該廠負責人竟敢閉門不見，廠內運作依舊。直到此舉驚動輿論，有記者趕到后，該廠才暫時停止一切生產。

幾年前我看過一部美國電影《億萬訴訟》，講的是一個真實發生的故事。在化工廠附近生活的居民們陸續患上不明原因的惡性疾病，他們運用法律的武器克服重重困難，最終拿到了地下水被化工廠污染的有力證據，并由此對污染企業展開了法律訴訟。在片尾字幕中寫道，經過合法的抗爭，污染企業付出慘重代價，參與訴訟的每一位受害居民都獲得了高額賠償，該案甚至創下美國歷史民事賠償的最高紀錄。

隨著現代化前進的腳步，中國正越來越完善社會的法治建設，國家對于環境保護亦屢屢立法，人大更把國家環保總局升格為環境保護部，此舉也說明了政府對環境保護加大了力度。我在報紙上看到了照片，環保局正在準備搬遷新址，喜氣洋洋的工作人員排著隊在國家環保總局的大牌子下面留影。局改為部，辦公的地方會相應擴大，辦公的費用會相應增加，人員會更多，權力也會更大。給各級環保部門更大的權限，讓污染企業為污染付出更大的代價，算是一個當務之急。

但環保部門權力的行使與環境保護法的貫徹都受到整個政府權力的制約。當各級政府仍把環境放在次要位置，熱衷于單純追求GDP和多種“短期”經濟效率時，情況仍不會令人樂觀。中國的自然環境已不能承受污染之重。在村民集體下跪的山西省臨汾市堯都區魏村鎮，上面包含了省、市、區、鎮四級權力機構，但在山海化工廠的污染事件中，未見四級權力機構有任何作為，這真令人遺憾。

寫這篇文章時，北京正值春暖花開的季節，樹綠草綠，春花競開，是北方一年最好的時節。然而，人們卻在想要踏青時屢屢被天氣預報善意地提醒，“天氣有浮塵，不宜晨練”，“沙塵天氣，盡可能待家中”。

2008年奧運會在即，我想愛華夏不應僅僅體現在運動員們爭得的一枚枚金牌上。愛我們的環境，讓我們和我們的子孫后代生活的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處處是青山綠水和藍天白云，恐怕是更偉大的華夏情懷吧。

希望受到污染危害的百姓們永不再下跪，而是在法律的保護下耕作和享受大自然賜予的肥沃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