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情調

晚上7點30分，女友送我到虹橋機場，目的是讓我“滾回家過年”。之前我曾有過幻想——這會不會是一場盛大的分別?女友會不會柔腸寸斷五內俱焚，用小手緊緊拽住我哭成個淚人兒。會不會……總之，我確實有過此等美好的幻想。

幻想只是幻想。分別這一天，晚上7點30分前，我是這么度過的——

起床做飯喂飽女友和自己；做狗食喂飽狗，然后帶它出去舒筋活血；收拾自己的行李；收拾女友次日的行李；把屋里屋外徹底打掃了衛生：出門前把晚上要喂的狗食做好，并用保鮮膜蓋上放進冰箱。我忙的時候，女友沒閑著。她一口氣看了8張碟，累極了。

晚上7點30分，我倆下了出租車，女友一個勁催我。“急什么呀?”我知道自，己仍在期待幻想化為現實。“急什么?”女友一瞪眼，“急著讓你滾回家過年!”至此。我對于盛大離別場景的幻想徹底破滅。

7點45分，登機牌換好了。“要不，我抽支煙再走?飛機上得待兩個多鐘頭呢。”“進去再抽，里邊有吸煙室。”死第二回心的我走進去接受機場檢查，回頭一看，女友早沒影了。我已死的心涼得透透的

7點50分，手機響了。“怎么還沒見你過來?我在這邊望著呢，能看見你進候機廳。”我頓時結巴了：“鞋子亂響，被脫了重新掃描呢。”鞋帶還沒系好我便直奔候機廳，電話一直沒掛，話一直在說。那頭的女友哭了。“你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大上海，我該怎么辦?”“你不是明天就回家嗎?”“可是今天呢?我還是孤零零的啊!”她哭得愈發厲害了，“你可不可以不走?”“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啊!”我發誓一定活著回來見她。當美好幻想真變成現實，還來得如此洶涌、如此劈頭蓋臉的時候，原來是無暇品味幸福的。

8點10分，女友在我的海誓山盟中結束了哭泣。反復互道“珍重”，我倆打住了這次肝腸寸斷的通話。此后10分鐘，我坐在候機廳里回味剛才的離別，內心充滿凄楚和甜蜜。8點20分，顯示屏上還沒出現我的航班號。8點25分。我不得不急了。

10秒之后，我被工作人員擋了出來。“34557沒接到通知。幾點飛?” 8點45分。 “那你得去問問他們航空公司。”“我還是再等等吧。”

又過了5分鐘，登機牌上的一行字吸引了我——起飛前15分鐘停止登機，務必此前到達指定登機口。“前15分鐘”，不就此時嗎?“指定登機口”，不就此地嗎?原來旁邊墻上貼了一張白紙，上面寫著黑字，意思是臨時換地方了……拎起行李我一路狂奔，上氣不接下氣。前面說過，我沒系鞋帶，所以8點31分的時候，我摔倒在地，登機口咫尺天涯……

不知為何，我于絕望中生出一絲慶幸——我走不了了……不走了!于是我打電話告訴女友我絕不將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拋在大上海，我這就平平安安地活著回去見她!玻璃幕墻外風起云涌，女友通過手機對著我咆哮：“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爸媽在家等著你回去過年?!你知不知道你都兩年沒回家了?!你這個不孝子!”“可是，你剛才還……你現在卻……” “你混蛋!分手的情調全被你毀了!”

坐在客機上，我明白自己不該這么虛驚一場，直到8點40分還有人陸續登機。看來全世界就我一個人這么當真，還順便毀了分手的情調。慚愧。

(尚鈺摘自《上海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