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父親的誕生

王 悅／譯

恐慌，極度恐慌。這是我看完產前教育錄像后的體會。別誤會，我喜歡孩子，喜歡畫報上那些干凈漂亮、白胖可愛的寶寶。但錄像里嬰兒出生的過程太寫實，太血腥，太可怕了！

“太溫馨，太感人了！”妻子索菲亞邊看錄像邊贊嘆著。母性荷爾蒙真是不可思議，索菲亞平時膽子很小，連偵探片都不敢看。但這段令我膽戰心驚的生育錄像，卻絲毫沒嚇倒她。教室里其他幾對夫妻的情況也差不多，孕婦們感動得熱淚盈眶，用手帕擦著眼角；丈夫們則面如土色，猛擦腦門上的冷汗。

看過那段錄像后不久，索菲亞就進了臨產病房，我們馬上要親身經歷錄像上的一切了。趁妻子心情還不錯，我低聲下氣地對她說：“親愛的，孩子出生后，我可以包下所有家務：買菜、做飯、打掃衛生、為你按摩……但請不要讓我換尿布，否則我會吐的。”索菲亞輕蔑地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我又轉身向助產護士乞求道：“待會孩子出生后，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先把孩子擦洗干凈再交給我，否則我會吐的，我受不了黏糊糊、血淋淋的場面。”護士鼓勵我說：“不要擔心。新爸爸開始都這么說，到了關鍵時刻，你是不會在乎的。”

沒想到“關鍵時刻”在23個小時后才姍姍而來。正在我和索菲亞都筋疲力盡的時候，助產護士大聲說：“大夫，小家伙要出來了。”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她又大喊：“孩子的爸爸，快過來！”

我趕緊抓住索菲亞的手，小心翼翼地說：“不，不用客氣，我在這個位置挺好的……”

“不是讓你看熱鬧，大夫需要幫助，快！”助產護士一把將我推到醫生身邊，然后把索菲亞的右腳抵在我肚子上，命令道：“抱緊她的小腿！”來不及多想，我拼命抓住妻子的小腿。汗水模糊了視線，但我還能隱約分辨出一個黑色的物體正在向外移動。“嬰兒的頭發是黑色的！”我興奮地大叫起來。

幾分鐘后，醫生宣布女兒麥卡降生了。我把這個黏糊糊、血淋淋的小寶貝抱在懷里，輕聲說：“麥卡，生日快樂！”那一刻，我知道這個小娃娃會魔法，她能隨意驅動我的情感，能在幾分鐘里激發出世上最強烈的愛。女兒臉上還沾著乳白色的黏液，但她灰色的大眼睛只輕輕地一眨，就立刻讓我覺得自己是地球上最幸運的人。

麥卡出生后的第6個小時，我正在索菲亞病床邊的沙發上打盹兒，一個護士要帶女兒去做一些常規檢查。“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我從沙發上掙扎著爬起來。護士說：“你們兩個大人折騰了一整天，趁現在多休息一會兒吧。”沒有我護駕，麥卡哪兒也不能去。一骨碌跳下沙發，我邊穿鞋邊堅定地說：“不行，我必須去！”從前我是個愛偷懶、怕麻煩的人，看來女兒的法力比我想像的更厲害，她甚至能改變老爸的性格。

護士笑著說：“好吧。不過我得先給嬰兒換上紙尿布。”第一次給女兒換尿布的機會怎么能讓給別人呢？我搶著說：“不，不，請讓我來，我需要練習。”這時身后傳來索菲亞的笑聲：“女兒才出生6小時，就把你這個40歲的老爸馴服了，真是個奇跡。”其實這很好解釋，我作為一個父親的時間也才剛剛6個小時，此前的40年里，我是另外一個人。6個小時前，當麥卡呱呱墜地的時候，一個父親也隨之誕生了。

（邱寶珊摘自《環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