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文化”概念的根本涵義及深刻本質

[摘要]本文從新的更深的層次揭示了“文化”這個范疇的根本涵義，指出“文化”的最一般本質是“非獸化”，更進一步指出了以往理論根本忽視了的“文化實體”，即積淀在社會大多成員心理中的根本思維和行為的內在基本定勢，也就是通俗而言的“國民綜合素質”。并特別強調了理解這一文化本質的重要意義。

[關鍵詞]非獸化 人化 文化實體 人的根本思行定勢 國民性

近來談論“文化”的話題較多，涉及的內容很廣，對我們更清楚、全面地認識我們的文化很有好處。只是，很多論述文化問題的文章中對“文化”含義的理解和使用多有不同，使得問題的探討往往很不中肯、深入。為此，這里對“文化”的涵義談一些看法，扼要探討一下人們從多種角度談論的“文化”其根本涵義到底是什么。弄清“文化”的基本涵義，對討論文化問題無疑是非常重要的。

現行的“文化”一詞在多種意義上使用。最通常是指“知識”。如“學文化”、“文化課”等。這恐怕是“文化”的最通俗、最表層的含義。再有是指某種較突出的具體的社會生活習慣、風俗，如“飲食文化”、“喪葬文化”等，我國古代“文化”一詞主要指“教化”、“文治”。如“觀乎人文以化天下”（《易#8226;賁卦》）、“敷文化以柔軟”（南齊王融《曲水詩序》）等。目前學術中常用的文化涵義有，一是指“人類社會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如“仰韶文化”、“瑪雅文化”。再有是指一種“社會意識形態”，如“文學藝術”、“文化領域”等。

本文認為，“文化”最根本、最深刻的涵義是——“非獸化”。迄今一切其他的“文化”含義都是從這個根本涵義引申而來的。“非獸化”的實質就是指朝“人類”進化著的猿的心理、行為方式的“非獸”的或“異己”的變化及其狀態。（猿的生物肌體方面的“非猿化”、“異己化”我們通常稱作“進化”）。比如，猿當初第一個“非獸化”表現或“異己”的突變或狀態，實證可考的就是猿手打制出來的“石器”。猿（人）在心理上的最初“非獸化”應該或大約是用來遮羞的一塊獸皮，或者是女猿人插在頭發上的一朵野花，等等。“打制石器”、“頭上插花”等就是猿從獸類“化”出來的，又是任何其他獸類都不可能具有的。這種狀態便是猿心理、行為上的——“非獸化”。猿人最初的“非獸化”表征還有如用火、熟食、多余獵物飼養、（御寒）獸皮衣等。到這個階段，猿人“非獸化”程度已很高，心理、行為方式上與“獸”的距離大大拉開了。這時，若再將這些異質現象稱為非“獸”化顯然就不合適了。至少是為了同“獸類”在心理上一刀兩斷，人們也應該將這個階段上的猿人們的“非獸化”狀態、現象稱作——“人化”了。不難看出，“人化”不過是“非獸化”的“人化表述”而已。之后，隨著猿們“人化”程度進一步提高，如燒陶、煮食、種植，再后便是分工、血親禁忌、組織、項鏈、巖畫、葬祭、戰爭等等，猿最終完成了“由獸到人”的生物肌體和心理、精神、行為上的歷史飛躍，最后出落為“人類”。到這時，“人化”既已完成，無論當時的人們還是現今的我們，若再將本質上是“非獸化”的這個持續、無限過程（無論人類文明發展到多么高的程度也永遠脫離不了“非獸化”這個最根本性質）的這個階段稱為“人化”便又顯得“非獸化”程度不高了。因為，“人化”這種稱謂畢竟直接昭示的是，人類“人化”前的“獸類”出身。為此，人類發明了更“非獸化”的表述，即將這時及以后的“非獸化”或“人化”進程更文明地表述為——“文化”，以取代以前“人化”或“非獸化”，這便自然就顯得更“文明”、“文雅”了。（所謂“文明”，不過是“文化”的更通俗、寬泛的表述，其更著重于文化的外在表征方面。）這種稱謂本身就是一種“人化”發展到相當高度的產物及現象。從而，“文化”這個詞兒斷絕了所有在稱呼上可能顯露出的我們的“獸類出身”，極大地滿足了我們人類的虛榮心；以至后來當作為重大“發現”的達爾文的“進化論”宣布“人是猴子變的”時，不知有多少貴族小姐、太太暈了過去。

以上就是“文化”這個詞的簡要演變史，盡管敘述得有些詩意。總之，“文化”就是“非獸化”、“人化”的文明表述，后者是其實質。當然，所有“文化”成果的基礎是人類在“生產”方面上的“非獸化”或“人化”，因而任何“文化”的最根本基礎是生產方式上的“非獸化”程度 。正是從這個角度，馬克思曾指出過，“全部所謂世界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的誕生，是……關于自己依靠自己本身的誕生、關于自己的產生過程的顯而易見的、無可辯駁的證明。”（馬克思《巴黎手稿》）用黑格爾的話說就是“人最高貴的，就是使自己成為人。”其實，用最通俗的話講就是，離畜牲越遠的東西就越“文化”。

不過，僅指出“文化”的上述本質，即“非獸化”及“人化”，還是不夠的。因為后者還只是“文化”的最一般本質，要深刻理解和把握“文化”的實質以及“文化”對社會各個方面和我們日常生活的重要作用，必須還要揭示和把握“文化”的具體實質或“實體”，即“文化實體”。何謂“文化實體”，就是承載和標志“文化”或“人化”及其程度的最根本物化存在形式，具體說就是：“人類（個人和群體）因前期生存活動而在自身積淀或凝結成的精神和行為之各類最基本內在活動定勢或模式及其總和。”通俗地講就是，人們已然形成的在思、行、食、樂等方面的最基本習慣或活動方式、定勢。也就說，人的“非獸化”、“人化”最根本地體現在他們的最根本的思行定勢或最基本的生活習慣上面；換句話說就是，人們最基本的思行定勢或生活習慣在根本上決定及標志著人們的“人化”或“文化”水平或程度。正因此，人類的“基本思行定勢”正是所謂“文化”的最終物化實體。

這個道理是不難理解和確證的。比如，人類的“圖騰崇拜”、“結繩記事”、“鉆木取火、以化腥臊”的思行活動及生存定勢與“基督信仰”、“電氣化生活”及“聯合國大會”等思行活動及生存方式等有著巨大程度上的區別；而兩者又都與古猿的林棲、生食、雜交等的生存狀態有“獸非獸”之質化區別。用馬克思的話說就是，“用刀叉吃熟肉來解除的饑餓不同于用手、指甲和牙齒啃生肉來解除的饑餓”。從人們的現代生活活動看，不僅法國人的浪漫、德國人的嚴謹、美國人的隨意、中國人的謙和等這些明顯的民族或文化特征為世人熟知；特別如不同民族的宗教信仰、基本價值觀及政治、經濟及生活方面的不同基本方式，更是深刻體現了人類在發展上的不同“文化”特征。而這些不同“文化”現象，實質上無一例外地是由于不同民族中，因各自長期的不同生存活動、傳統而積淀、凝結下來的人們的基本思行定勢的不同所根本決定了的。舉個簡明但很有代表性的例子。世人都普遍認可西方文化和中國文化具有明顯的不同基本特征，即西方文化自古希臘以來便著重于探究自然、長于邏輯思維的特質，中國文化則偏重社會倫理上的考究及長于形象思維的特質。這兩種不同文化十分明顯及普遍地體現在中西方社會中人們在生產、生活、理論、道德、審美、政治、經濟等各個方面之中，更體現在東西方人們更各具體、細微的各類觀念及行為之中。最通俗及明顯的事例如，西方人遇到驚異的事時會脫口而出“MY GOD！”（“上帝啊！”），而中國人遇到相同境遇時則習慣性地喊“媽呀”。這正是各自不同的思行定勢使然。中國著名的“四大發明”，十分顯著地體現了形象思維在其中的主導作用；西方古希臘的歐式幾何、形式邏輯體系以及近代的各類自然科學體系等，則非常突出了西方文化中邏輯思維方面的強項。

實際上，不難看出，這里特別揭示的“文化實體”或“人的根本思行定勢”其實質主要在于揭示所謂“文化”問題，最根本上指的是一個國家或社會中絕大多數人的根本國民綜合素質問題。十分顯然，人們的“根本思行定勢”的質量、層次、多樣化等，正是一個國家或社會中大多成員的“國民素質”的最核心的部分。或者說，一種形態或種類的“文化”特點、質量、發展性等等，最根本、深刻地體現在這個“文化”形態之中的“國民素質”之中。這一點才是討論關于“文化”問題的最重要、深刻的方面或根本意義。魯迅先生最早系統并著重地強調了這一點。

關于這里對“文化”本質的闡述，我們可從以往著名文化學者那里看到類似的表述（盡管這些表述相對而言還是不甚精準的）。如，《文化的解釋》的作者格爾茲(美)在其書中指出，“文化是一種通過符號在歷史上代代相傳的意義模式，它將傳承的觀念表現于象征形式之中。”被稱為“人類學之父”的當代英國文化人類學家泰勒在其1871年寫的著作《原始文化》一書中對文化所下的定義是：“所謂文化或文明乃是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習慣以及其他人類作為社會成員而獲得的種種能力、習性在內的一種復合整體。”當代美國文化人類學家克魯克洪在《文化的研究》一文中指出：“所謂‘一種文化’，它指的是某個人類群體獨特的生活方式，他們整套的‘生存式樣’。” 法國人類學家C．列維—斯特勞斯提出：“文化是一組行為模式，在一定時期流行于一群人之中，……并易于與其它人群之行為模式相區別，且顯示出清楚的不連續性”。中國學者梁漱溟先生1920年出版的《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一書中認為，文化乃是“人類生活的樣法”。李澤厚也提出“人是文化的積淀”，等等。

由此，這里可對“文化”作一個根本及完整的理論概括或嚴格定義，即“人類（個人和群體）因前期生存活動而在自身積淀或凝結成的發展中的各類精神和行為之最基本內在活動定勢或模式及其所有外部體現的總和。”這個“文化”定義主要是將人類各種定勢行為和觀念的外部體現，如居住形式、生產方式、日常生活方式、娛樂、藝術及各類思想形式等等包括在內。而現今國內理論界對“文化”的表述則主要是對這種“外部體現”的強調，比如“全國普通高校‘兩課’示范教材”《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2003年版）對“文化”的定義：“廣義的文化概念是指人類活動所創造的一切成果，即一切打上人類活動印記的事物或所有被‘人化’的事物”等。這種文化觀，由上述種種可知，嚴重忽視了“文化”的最根本實質或“文化”這個現象中最根本的內在“（文化）實體”——人們思想、行為的最根本活動定勢，這使得現今一提到“文化”人們往往只想到青銅器、古跡、字畫、耍獅子等等，而上述之“文化”問題中最根本、核心的內容——“根本國民素質”問題，卻嚴重地被遮蔽或忽略了。本文這里所以要特別突出強調“文化”的這一深層本質或實質，正是要提醒人們對“文化”問題或“國民綜合素質”問題的嚴重關切，特別在我國現今國民綜合素質出現嚴重問題的形勢下。

最后，扼要指出這一新文化觀或“國民素質文化觀”的幾個根本意義。

1.我們在研討文化問題時，應該著重從“國民素質”或人們“根本思行定勢”入手，揭示各種文化背景中，人們的有哪些最根本思行定勢？它們是如何形成的？它們各自都有何種優點、缺陷以及它們對文化或社會發展中對人們或國民發揮過什么這樣那樣的重大影響……等等。這才是所謂“文化”問題的最核心問題，特別是對一個具體文化形態中的人們或社會最根本和最重要的東西；而不要眼睛只盯在那些作為“文化表征”或“體現物”的外在現象，如古玩、古跡及古代理論學說等等。也就是說研究“文化”問題莫要舍本求末。

2.在當今我國正興起的“宏揚中國文化”的思潮中，這個新文化觀或文化新視角特別地提示人們要重視我國根本國民素質問題，尤其是我們國民素質中存在的深層根本缺陷問題。我們國民性中當然有優點、亮點，如勤勞、尚禮、講究義理、推崇君子風范等等，這些當然是要發揚、豐富的；但無可置疑的是，迄今我們國民性中存在的深層缺陷、弱點，如過多講求形式化、外在化的禮義，對自身缺陷諱莫如深甚至文過飾非，精神信仰及現實行為的普遍功利化，以及感性思維過強、邏輯思維甚弱……等等，在當今依然是十分突出，特別因人們的刻意回避而愈顯嚴重。也就是說，真正的“宏揚中國文化”，其最根本的方面顯然是要根除我們“文化”或“國民素質”中的沉疴、弊端，通過改造或優化我們的國民性或國民素質，來根本做到這一點。而那種一面忽視我們國民性中的嚴重缺陷，一面疾呼要“宏揚中國文化”，甚至認為那種批評國民性中的弊端是詆毀中國文化的觀念是十分要不得的。這正是吾國民性中“諱疾忌醫”的重要表現。

3.該新文化觀極為突出地說明了這樣一個問題，即一個國家、一個社會中最重要的東西確實是它的“文化”，這一點現今國人大多已明了；一個國家在文化上沒有自己的根本優點、優勢就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大國”，在世界上就不可能真的被人看得起，有真正國際影響力等；但新文化觀則更是進一步地揭示了“文化”中最根本、最重要的東西是人們的“根本思行定勢”或“國民綜合素質”；國民素質的優劣，是決定一個國家或社會之經濟、政治、精神方面優劣最根本的決定力量。一個國家若是將眼光只盯在GDP、資本、增長率、學說，而嚴重忽視國民的實際根本素質，這不僅不可能真正宏揚這個國家的文化，反而會給這個國家帶來越來越多的負面作用。這是當前我們要特別重視“文化”本質問題的最需嚴重關切和面對的地方。 (作者單位：天津理工大學法政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