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讀書的牧童

鐵穆爾，裕固族，男，生于1963年春，出身牧民家庭。1987年畢業于西北民族學院歷史系，分配到肅南裕固族自治縣教育局工作，同年4月調到縣地方志辦公室工作至今。現任肅南裕固族自治縣裕固族文化研究室、肅南裕固族自治縣地方志編纂辦公室主任。

2005年1月結業于魯迅文學院第四屆高級研討班（少數民族中青年作家班）。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蒙古史學會會員。從事文學創作和歷史研究。被選為甘肅省少數民族作家協會常務理事、張掖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1月到2月間，可怕的寒冷和雪花一直籠罩著祁連山南北。大部分時間里我都在房間里讀書，休息時常常望著窗外覆蓋著白雪的山峰和偶爾露出的蔚藍色天空。眼前，各種不同的人和事漸次隨著風雪云煙遠去……

記憶把我帶到了幾十年前的群山草原。那是在祁連山東端的夏日塔拉，風雪中緩緩走動的牛羊群、黑色牛毛帳篷矗立在靜悄悄的冬窩子山坳坳里，炊煙被寒風吹得無蹤無影，鍋里是用積雪融化的水，年邁的老奶奶那蓬松而灰白的頭發在昏暗的羊油燈光中晃動……

那是一個堯熬爾牧人的小男孩，戴著皮帽穿著舊皮袍，從冬天滿是枯黃野草的山坡上向我走來。我長久地凝視著這個沉默寡言的、總是在人群中落落寡歡的靦腆的小牧童，被高原的太陽和風雪拂得黑紅的臉蛋，單薄的身材不像其他牧人的孩子那么強壯。四周一片寂靜，只有他腳下的草叢在沙沙響著。我腳步蹣跚氣喘吁吁地迎著他走上前，太陽西斜，時間長久得令人心里發慌。我瞇著眼看著，難道這個小牧童就是我？是我幻化成了這個小牧童嗎？

這個牧童家是一座黑色牦牛毛的帳篷和一座白色氈房。放牧著牛群和羊群。牧童小時候可能是個軟弱的孩子，因為他家的小花貓藏在帳篷門后等著抓他的臉時，他就站在門口哇哇哭著不敢進門。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他的阿爸騎著馬出門幾天，回來后給他和他的兩個姐姐買來一些連環畫，這是姐弟仨最初接觸到的書。連環畫自然是漢文的，雖然說慣用母語的牧童剛剛學說的漢語還十分蹩腳，至于漢字他根本就不認識一個，但他還是連猜帶蒙，能看懂連環畫上的大概意思。那些連環畫多半都是紅色經典。牧童不知道，這些破爛的連環畫讓他的未來有了另一種希望，使他長大后有了另類的行動。

平常，這些連環畫疊放在帳篷正上方掛著的毛主席像（從前是佛龕的位置）下的一只斑駁的小紅木箱上，彌足珍貴。那時候，牧童的伙伴除了他放牧的那些小牛犢外就是這些連環畫。

牧童到九歲時去上學了，他圍著阿爸那條藍色的圍巾跟著阿媽和姐姐到了區上的小鎮，冷不丁地從廣闊的群山草原、帳篷和牛羊群邊到人很“多”的草原小鎮上他總是戰戰兢兢，像一個被人類抓獲的野獸崽子那樣驚慌不安。阿媽帶著他去求識漢字的姑夫給起了個漢文名字（“文革”期間本族名字是被當作封建和落后的東西）。那時他二姐已經在學校上了幾年學，大姐還在群山里放牧。繁忙艱辛的牧場上往往是這樣，如果孩子們都去上學，家里就沒有人放牧了，所以至少有一個孩子必須留在家里幫大人放牧。牧童的大姐留在了家里。

牧童和二姐放假回到帳篷里時，阿爸的馬褡褳里裝著一本沒頭沒尾的《星火燎原》，書里有插圖。牧童和姐姐們輪流讀。阿爸喜歡讀書，他還懂藏文，1958年前堯熬爾人大多都使用藏文，牧童所屬的這個堯熬爾部落長期和藏族人居住在一起，懂藏文的人更多。牧童的阿爸還能用藏語誦唱《格薩爾》片斷，他后來還自學了一點漢文，在牧場上奔波的閑暇就找他喜歡的書，帶回來后他和孩子們輪流看。

牧童最早看到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是一套連環畫。有一次病倒躺在炕上時，他二姐奇跡般地從小鎮唯一的商店里給他買來了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連環畫，他看著二姐放在他枕頭上的一堆連環畫欣喜若狂。其中有人民文學出版社1972年出版的連環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要知道那是在書籍奇缺的一個偏遠閉塞的牧區小鎮，而且是在“文革”時代。當然，牧童還是一個幼稚的讀者。這些書也是單純而幼稚的，但卻有著無比珍貴而美好的感情。

在牧童那本舊的紅色塑料皮筆記本里有這樣一段話：“……無論現在有些人如何表示對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伏尼契的《牛虻》和瑪拉沁夫的《在茫茫的草原上》的輕蔑，但我在內心中永遠感謝這些作家和這些在我孤寂的童年、少年時代與我為伴的書。我甚至現在還記得那些書中的細節。那些書對我影響是深刻的……”

那是個孩子和大人們都一窩蜂地崇尚軍人、暴力和戰爭的年代，到處是黃軍裝、皮帶、徽章和拳頭。喜歡幻想和體弱多病使牧童總是處于各種兒童群體的邊緣。書和文學的魅力滿足和撫慰了牧童，喜歡書是因為他覺得書里的世界要比現實美好得多。他過于沉溺在自己編織的幻想和書中的世界了，以至于他總是答非所問，上課的時候總是不能集中注意力，數理化課程總是不及格。他不會玩小鎮上的男孩們玩的種種游戲，人們認為他是一個傻里傻氣的家伙。他總是那么不合時宜，那么不起眼，那么孤獨。

離開了帳篷和阿媽的牧童，只有和他一起上學的二姐處處呵護著他。

牧童想念那廣闊而人煙渺渺的群山草原，想念那些和他一起在沼澤草地和泥濘中爬摸滾打、一起喝著牦乳牛的乳汁長大的小牛犢們，那些滿眼純真和信賴地望著他、一邊還用柔軟的舌頭舔著他臟兮兮的小手的小牛犢——他童年時代的伙伴們。牧童想念天空中的鷹和山梁上奔馳的馬。還有，秋日里那長滿灌木的山坡，闃無人跡，一直伸向神秘的天邊，多么讓他神往呵。

牧童說，他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高爾基的《人間》中那一段話：“書籍使我看見了另外一種生活，一種刺激人們、使人們去干大事業、去犯法的強烈感情和愿望。我看出周圍的那些人……跟書中所寫的世界完全沒有關系。他們的生活中，有什么有意義的東西呢？……我不愿過這種生活……這是我很清楚的，我不愿意……”

有些書常常讓他熱淚盈眶，心幾乎跳到嘴里了。閱讀讓他神魂顛倒，使他感到簡直不能像周圍的人那樣生活下去了……

這個軟弱而又耽于幻想與書籍為伴的牧童，急于想越過眼前的生活，越過那個總是讓他感到恐懼和羞辱的小鎮，越過那些欺負他的人們，越過那一個個奸詐邪惡又冷酷兇殘的人，越過自己的心總是被蹂躪和踐踏的地方……他總是夢見自己在飛，飛過了眼前的這一切。可是醒來后周圍一切依舊。

牧童還是夢見自己在飛。他想越過這周圍的一切，到那個友愛祥和的草原上，那里有善良而美好的人們，只有他們懂得牧童的幻想。他夢見秋日的草原一片金黃，牧童在山崗上下了馬時，眼前的一條小河像鏡子一樣閃著光，對面的白樺林在風中搖晃。而幻想中的親人們就在這里勤勞而平靜地生活著……

可是眼前的他卻像一個被囚的奴隸，到處亂撞。小鎮學校的氣氛已是十分可疑，牧人的孩子真的都是低能兒嗎？嘲笑、屈辱和蔑視，讓他心中充滿了憂傷和憤怒，于是血腥復仇的幻覺像野草一樣在他心中蔓延，有時他也被自己的幻覺嚇一跳。牧童在內心深處自視甚高，他堅信有朝一日自己會像一只鷹那樣展翅翱翔。然而，生活的毒害無法遏止地侵入了牧童的五臟六腑。同時，書籍似難以覺察的微風吹拂著牧童那滿是酥油味的腦袋，滋潤著他的心。

1976年“文革”結束時他已經13歲，可以找到一些書看了。《一千零一夜》《水滸全傳》《童年》《我的大學》《在人間》。他開始胡亂寫些只給自己看的東西。現實中除了讓他厭惡和痛恨的東西外，還有他深愛著的高山草原、駿馬、小牛犢和夢中的冬妮婭、卡秋莎……這些卻奇異地拼湊成了他童年和少年時代最美的圖畫。

有一次，牧童跟著阿爸去一個年輕時當過寺院畫匠的藏族老人那里，他看到一些書籍，其中有一本他喜歡的藏漢詞典，他一直想和他阿爸一樣掌握熟練的藏文。他偷了那本書，他用那句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偷書不算賊”的話來安慰著自己，但心里總是忐忑不安。把書拿回家用牛皮紙精心包了一個皮子，然后藏了起來。他二姐知道后訓斥了他一頓，讓他把書還給那個老人。他拿著那本書去悄悄放在了那個老人的門前，然后喊了一聲老人的名字，等老人答應后他就跑了。

書，書……很長時間內他仍然用蹩腳的漢語把“書”念做“副”。堯熬爾語把書叫做“撲其格”，他做夢也想著撲其格，也就是他念做“副”的東西。那時候，似乎只有撲其格才是他最可靠最親切和最友善的伙伴、朋友和老師。實在找不到書看的時候，他就看《毛澤東選集》里的注釋和《毛主席詩詞》。

后來，上大學的二姐每次放假都給他帶來很多書。那個夏季，晴朗的天氣里，他一邊放牧一邊坐在綠草和金色的哈日嘎納花叢中讀書。寂寥的原野上，淡藍色的風吹動夏天的白云，云朵的影子在廣闊的綠色草地上迅速移動著，雨來了他就合上書站在羊群邊等雨過天晴。

他陸續讀著二姐給他帶來的書，有托爾斯泰的《復活》、有雨果的《悲慘世界》、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中篇小說《小英雄》、巴金的《家》、《詩經》部分片章，《水滸》《紅樓夢》《聊齋志異》《莎士比亞戲劇故事集》《斯巴達克斯》《唐吉訶德》，還有屈原的詩、魯迅的小說散文、唐詩宋詞、明清小說，還有許多中國和前蘇聯的，有小說、詩歌和回憶錄……

革命、愛情和反叛起義，列寧、成吉思汗、羅莎盧森堡、陀斯妥耶夫斯基、奧斯托洛夫斯基……還有綠林好漢和盜馬賊都讓他入迷。

牧童在大學里看《往事與隨想》《一個孤獨的散步者的遐想》《蒙田隨筆》《靜靜的頓河》《紅與黑》《當代英雄》《死屋手記》《文明與野蠻》《藝術哲學》，還有萊蒙托夫、普希金、梅里美、契訶夫、杰克·倫敦、莫泊桑、愛倫坡、帕斯捷爾納克、葉賽寧、巴烏斯托夫斯基……每一次閱讀都是絕妙的。書中的愛、善良和美、痛苦和苦難，都讓他想起了那些在群山草原上艱難生存的堯熬爾牧民，想起了在那些女人眼中，那種無限的仁慈，那種無私的、圣潔的感情，那種一定要為人們做好事而使人們得到滿足的愿望。牧人們的性情總是那么富于人性而又高貴，他們往往都是一些理想主義者。他想起了自小就在夏日塔拉草原上看到的奇異壯麗的大自然。謝天謝地，書里和現實中的真善美，啟示了這個像荒野上的一根芨芨草一樣普通平凡的牧童。

牧童從《烏古斯汗的傳說》《蒙古秘史》《成吉思汗》等歐亞草原的文獻資料中了解到了自己的祖先——那個古老的堯熬爾游牧部族的歷史和情感。

那時他看到了張承志的小說《黑駿馬》，他覺得如此準確地描寫他熟悉的草原生活和游牧人美好感情的似乎不多。后來，張承志那些文字奇崛的散文他每篇必看。阿爾泰的哈薩克人哈力汗向他推薦了艾特瑪托夫，也許是源于他對游牧人的熟悉和同屬阿爾泰游牧文化的關系，使他對艾特瑪托夫的作品有一種血緣上的親近，一種心有靈犀的感覺。

牧童上完大學后又回到了祁連山中的一個小鎮。后來的二十年中，他一直在向群山中的牧人學習游牧部族古老的知識。這也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選擇。

牧童早已長大，但他好像還是那個有點傻里傻氣的牧童。性格上的膽怯、輕信、好面子和猶豫不決，再加上一度貪杯好酒、漫不經心，使他犯過許多大大小小的錯誤。往往缺點和錯誤會產生新的問題，走錯了一步，錯誤和失敗就會接踵而至。他在這個群山中迷茫、徘徊，白白浪費了許多好時光。后來，他性格上的優點似乎是戰勝了弱點，閱讀過的書籍幫助了他，過去生活中的邪魔在他的心中燃起的毒焰在漸漸熄滅，性格上的軟弱和膽怯都被他像拔毒草一樣一根根地拔除著。這個牧人之子，在一次次的迷失和錯誤之后，能重新靈敏地跟著自己內心深處的呼喚前行。

牧童閱讀的范圍從來沒有界限。

反叛者、起義者和底層英雄的浪漫和正義，藏傳佛教中廣闊的大慈大悲精神，基督教博大的愛……

除了《圣經》之外，還有愛德華·薩義德的《知識分子論》《文化帝國主義》，尼赫魯的《印度的發現》、甘地的《自傳》、色諾芬的《回憶蘇格拉底》……

善良的牧師彼得給他講著。此岸的物欲橫流、兇殘無恥，彼岸的奶與蜜和光明的迦南地……只有愛和慈悲才能拯救人類。懦弱是罪孽。恐懼是虛偽的親兄弟。真理永遠追隨著勇敢無畏……

其實，把存在于人們心中的模模糊糊的某些東西，再加以清楚而精辟的說明，其作用之大是難以想像的。一種比蛇更毒的東西嚙噬著他的心靈，這最痛的嚙噬讓他清醒，讓他感覺到羞愧。讓他心中美好的感情、夢想和渴望復活。他又像童年放牧時那樣，堅信充滿陽光和善良的生活，堅信單純、美好的事物和感情。

《古拉格群島》《鋅皮娃娃兵》《荒原狼》《黑麋鹿如是說》《騎兵軍》《古爾德魚書》（片斷）《科雷馬的故事》（片斷）《凱利幫真史》……

斯文赫定的《中亞腹地漫游記》和《中亞腹地 探險八年》，阿托金遜的《橫穿歐亞大陸》，阿爾謝尼耶夫的《在烏蘇里的莽林中》……牧童所繼承的遺產是人類多少年來的寶貴成就。

看過的書當然無法一一回憶起來，而且忘記了的可能是對他產生過重大影響的書。唉！記憶，眼前掠過一張張面孔一本本書，還有那一片片草原和那一首首歌。年少時，牧童曾渴望遇到書里面寫到的那些善良美好的女人。如今他渴望邂逅過和愛戀過的女人浮現在眼前，相逢的回憶遠比相逢本身更加幸福、甜蜜和純潔……

最大啟迪的除了書籍就是游牧人的民間歌謠，尤其是堯熬爾人的古老民歌和蒙古民歌。那旋律，那些最深刻的氣質全在這些優美的旋律中埋藏著。是那民歌，決定了牧童氣質的基調。長詩《沙特》和堯熬爾古代民歌中先輩們那恢宏博大、廣闊無邊的高貴靈魂在蔚藍色的天空中呼嘯，歌唱，舞蹈！

真理在哪里？原來，真理就像賈瓦哈拉爾·尼赫魯在《印度的發現》中說的那樣：“最偉大的真理是世界上最簡單的東西，它就和你自己的存在一樣地簡單。”

牧童住在群山中一個小鎮上，依舊沉浸在書中、沉浸在自己的寫作和沉思中。牧童有時孤身長旅，漆黑的夜，白雪茫茫的路，滿腹的心事，汽車在荒僻的路上飛馳……書籍、民歌、寫作和旅行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也許就是這樣的閱讀、這樣的書籍、這樣的寫作和這樣的民歌使他獨立不羈，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復活了。

牧童的頭發漸漸白了，他還是那個傻里傻氣的牧童。牧童時常做夢，牧童的夢依舊是讓他備受折磨的，讓他死去又活過來的，充滿了誰也聽不到的哀音，但也是奇異的、雄心勃勃的和廣闊無邊的……

牧童時常久久地望著窗外他深愛著的蔚藍天空和白雪皚皚的祁連山峰，在那望眼欲穿的連綿群峰和蔚藍的天空之間，有時候會出現一只振翅翱翔的山鷹。那里有他兒時的夢想嗎？

如果我的記憶還算好的話，我所看見的那個穿戴皮袍皮帽的堯熬爾牧童，那個喜歡讀書的牧童的讀書生涯大致如此。

牧童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冬天枯黃的山梁上，遠處蔚藍的天空下，山梁上的積雪尚未融化。在漆黑而寒冷的夜里，牧童和那個冬天的山梁又出現在我的眼前。瞧，這個家伙又默默地向我走來。其實他已經跟隨我很多年，他一直留在我的心里，他永遠都不肯離去。他是我內心的聲音嗎？

如今，有一個聲音常常在我的夢與譫妄狀態中突兀地鉆出來：你是誰？汗騰格里（薩滿教天神）和于都岡·額客（薩滿教地神）為什么讓你活著？你邁出的每一步，離自己的夙愿越來越近呢，還是越來越遠？你忘記了在深深的夢中給予了你生命的雙親嗎？你忘記了給你新生之夢的姐姐嗎？你忘記了那些和你在那個偏遠的群山草原上、一起在沼澤草地和泥濘中爬摸滾打、一起喝著牦乳牛的乳汁長大的小牛犢們嗎？那些滿眼是純真又信賴地望著你、一邊還用柔軟的舌頭舔著你臟兮兮的小手的小牛犢——你童年時代唯一的伙伴嗎？你背叛了那個牧童嗎？你寫出過飽含著那個牧童初衷和美好感情的東西嗎？牧童的單純和美好的感情就一定是可笑的嗎？你忘記了你生命中所蘊含的諾言嗎？

窗外，依然是寒冷和白雪籠罩著的群山草原。我該如何回答這個家伙呢？

2月底，寒冷馬上要過去了，籠罩著遠山大地的寒氣漸漸消失了，明媚的陽光開始在群山間照耀著。究竟什么是正確的生活？那個牧童能告訴我嗎？我讀過的那些書能告訴我嗎？

就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面對黑夜里那一個個質問我的聲音，我突然意識到我對我的生命——汗騰格里給予的一個脆弱的禮品，最起碼要做到像凱爾泰斯·伊姆雷在小說《另一個人》中說的那樣：“……我必須從這個所謂的歷史之中，從這個可怖的摩洛克神手中奪回我生命，因為這是我唯一所擁有的，我應該還它以本來面貌。”是的，那個喜歡讀書的牧童給我的啟示也是這樣的，我應該做到這一點。

那么，還有呢……

責任編輯 趙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