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公代討６萬“戀愛費”，血腥的“好心”豈有好下場

2008年2月28日，隨著馮健被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這起全國首例媒人殺害當事人的血案終于宣告完結。

原來，熱心腸的馮健主動當“紅娘”，將給孫子做家教的美麗女老師周蘭介紹給了自己的遠房姨侄，孰料一場美好婚戀風云突變。為此，在親戚面前曾夸下海口的馮健感到非常難為情，一直抬不起頭來，從此背負著巨大的心理壓力。為了給親戚一個交代，他代向周蘭討要6萬元“戀愛費”，并倔強地要打一場“索賠官司”。在官司難以打贏的前提下，為了給自己討回一個“公道”，從而引發一樁驚天慘劇。

熱心家長樂當“媒公”，一場好姻緣轉瞬成空

周蘭1983年出生于無錫一個普通工人家庭。2004年，她師范畢業后，應聘進了無錫市某區小學任教，執教高年級數學。因教學成果顯著，有許多家長慕名找她給孩子做家教。

2006年1月初，周蘭經朋友介紹，應邀去無錫某小學三年級學生馮霖的家里做數學家教，認識了馮霖的爺爺馮健。

馮健與妻子多年來一直在集貿市場里承包家禽柜臺。2000年，兒子與兒媳離婚后，孫子馮霖歸兒媳撫養，馮健特別喜歡馮霖，將他接到身邊照看，并且視若珍寶。2004年9月，馮霖入學后，因貪玩而數學成績一般，馮健開始給他物色家教老師，可沒有一位老師能管住他。得知周蘭輔導孩子有一套獨門絕招的情況后，馮健拐彎抹角找到了她，請她每周輔導馮霖兩個晚上。出于感恩及責任，周蘭對馮霖的輔導也就格外盡心盡力。說來也怪，馮霖對周蘭言聽計從，成績有了明顯的提高。馮健和蔡素珍感激不盡，提出要支付雙份的輔導費，被周蘭婉言謝絕。

2006年春節后的一天晚上，周蘭給馮霖上完輔導課，正準備離開時，馮健夫妻倆盛情地挽留她坐上一會兒，說要同她商量一件事。隨即，他們聊起了家常。馮健關切地問周蘭：“周老師，你有沒有男朋友？”周蘭搖了搖頭，回答道：“馮伯伯，近年來，我一直忙著讀書和教書，無暇考慮個人問題，再說，也沒遇到合適的。”聽到這里，馮健主動提出給周蘭介紹一位男友，說對方是自己的遠房姨侄，名叫秦海，人品很可靠，工作及家庭條件都不錯，與她很般配。周蘭嫵媚的臉蛋“騰”地一下紅了。

幾天后，周蘭在馮健的張羅下，與秦海見了面。秦海比周蘭大3歲，長得英俊瀟灑，在無錫市一家裝飾公司做監理，其父母在小商品城里承包了幾間商鋪，生意做得順風順水。

經接觸和交流，周蘭對秦海各方面的條件非常滿意。沒多久，她就墜入了愛河。出手闊綽的秦海給周蘭買了一臺可以移動上網的IBM筆記本電腦、一輛電動自行車、一架索尼數碼相機，還有鉆戒、時尚服裝和高檔化妝品等。

2006年7月中旬，周蘭隨秦海去德國、荷蘭、意大利等歐洲國家游玩了半個月。回到無錫后，她搬進秦海的家里，與他同居起來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周蘭自然忘不了媒公馮健。2006年8月底的一天，她特地提著煙酒等禮品，與秦海一起走進馮健的家里，再三向他和蔡素珍表示謝意。馮健笑著問這對情侶：“哪天能喝到你們的喜酒啊？”周蘭淺淺一笑，回答道：“馮伯伯，我和秦海早就商量好了，準備明年5月初舉辦婚禮。”馮健連連點頭，以“王婆賣瓜”的口吻說：“我這個月老啊，手中的紅繩算是拴對了人。”周蘭笑得幾近噴飯。

自己的終身大事迎刃而解，周蘭一直對馮健和蔡素珍心存感激，給馮霖做家教時更加投入。馮霖的成績再上新臺階，對爺爺和奶奶說：“我真想天天見到周老師。”馮健問他：“為什么？”馮霖說：“周老師對我比媽媽還要好。”

得知這一情況，周蘭告訴馮健：“我很喜歡小霖，也想天天見到他……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調到馮霖所在小學教書……”馮健一拍腦門，說：“我認識這學校的負責人，我幫你做做工作，朝這里調吧。”周蘭自然求之不得。

2007年2月底，周蘭經筆試、面試和賽課等選聘程序，在上百名應聘者中脫穎而出，被錄用為代課老師，執教5年級兩個班的數學，一年后轉正。

新來乍到，周蘭非常珍惜這一機會，起早貪黑地備課、改作業和輔導學生。秦海對此頗為不滿，要她將工作放在一邊陪伴自己。她說：“這怎么能行呢？我如果馬虎一些，就是砸自己的飯碗！”他沒好氣地說：“你不就是一個教書匠嗎？我要娶的不是工作狂，而是溫柔賢惠、很會持家的妻子！”她認為自己達不到他的要求，他借機搬出自己的前女友，認為前女友雖然在醫院里當護士，但各方面都比周蘭強。“那你去與你的護士前女友拍拖吧！”一氣之下，周蘭摔門就走……

就像鏡子摔碎了就難以復原一樣，周蘭和秦海的情感裂縫越來越大，分手成了必然的選擇。

臉面全丟親戚難交代，難抗重負代討“戀愛費”

2007年4月中旬的一天，周蘭在沒驚動媒人前提下，正式向秦海提出分手，并從他的家中搬了出來。出乎周蘭意料的是，戀人間很正常的分手竟然掀起軒然大波。

周蘭走后的第二天上午，秦海就給馮健打去了說明電話。或許還處于生氣階段，秦海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其中不乏責怪姨丈馮健介紹的對象性格不好等等……耐心聽完姨侄的“控訴”，馮健很是不解，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不信這樣好的般配姻緣怎么說散就散了……但轉瞬，他就為姨侄的責怪而“惱火”，并為自己沒做成這件好事而內疚不已。

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剛剛屁股落椅，就接到了秦海父母的電話，他們更是氣呼呼地將馮健數落了一頓，說他不僅沒幫成這樁婚事，反而害得他家為此花費好多萬……

他這么一好人咋就變成了惡人頭了呢？馮健氣得當場恨不得就要腦殼撞墻，他對著電話大聲吼叫：“好了，好了，不要說了，都是我多事惹的禍！不是讓你們浪費了好幾萬塊錢嗎？你說具體，到底多少萬？我去替你要回就是！”說完，他就將電話給摔了。

誰知，既然吵架開了，秦海的父母還不依，真的打回了電話，一筆一筆算了一個賬，結果算出這場戀愛費高達6萬多……

第二天晚上，周蘭正在家里備課，馮健夫妻倆敲門進來了，他們再也顧不上此前對周蘭印象的好，生生地說：“我不愿意做壞人，既然你們的戀愛是由于我引起的，現在大家都鬧得不愉快，一切都由我來擺平！我以后再也不做什么好人了！”于是，他出示一個從電話中記錄下的清單，其中，歐洲游，花了近2萬元；筆記本電腦，1.5萬余元；數碼相機和電動車，各5000元；鉆戒和服裝，1萬余元；下餐館及看電影等，1萬余元。馮健以秦海的名義，向她討要6萬元“戀愛費”，好讓他向姨侄一家交差。

為打發馮健和蔡素珍這兩個不速之客，周蘭捧出秦海所購的筆記本電腦、數碼相機、鉆戒等物品，說：“馮伯伯，你們把這些東西拿回去，還給秦海吧。”馮健怒不可遏地說：“這些東西已是二手貨了，早已打折得不成樣子了。你讓我還給男方，豈不是打我的耳光？”

周蘭的父母稱，女兒工作沒幾年，沒多少積蓄，家里經濟條件一般，根本拿不出這筆巨款。馮健說：“我不管這些！沒錢就讓周蘭寫上一張欠條吧，上面注明還款欠條，讓我好向秦海交差。”

周蘭不肯寫欠條，聲稱自己要備課，向馮健和蔡素珍下達了“逐客令”。馮健邁出大門時，回頭對周蘭說：“從今以后，我的孫子馮霖不用你輔導了！我好心好意地給你做媒，你卻讓我的老臉無處可放，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周蘭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我愿奉陪到底，看你能把我怎么樣！”

此后，周蘭屢屢接到馮健的電話，要她支付6萬元“戀愛費”。她出于禮貌，要馮健去找秦海，讓秦海親自找自己要錢。馮健稱，自己是媒人，有這個義務幫助男方討回這筆費用，以彌補男方的損失。

因不堪馮健的電話騷擾，周蘭索性關掉手機。有時，馮健會將電話打到她家里，她和父母通過來電顯示，發現是馮健打來的，一律不予接聽。

是禍躲不過。那天晚上，周蘭多次在下班途中“遇到”怒氣沖沖的馮健，她裝作不認識他，他直呼她的名字，向她討要6萬元“戀愛費”。她說：“我和秦海的戀愛花費與你無關。我又不欠你一分錢。”他指責她用情不專，對感情很不負責，純屬打著戀愛的幌子騙取不義之財。

聽到這里，周蘭哭著說：“我不是這樣的女孩，你為什么要朝我的身上潑臟水？我與秦海雖然不談戀愛了，但雙方是好聚好散。再說，我也是情感受傷者，只能通過拼命工作來忘掉這一切……你不知……我的心里有……多痛……”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了下來。

馮健高聲吼叫道：“別同我偽裝了！你這是鱷魚眼淚，只能騙騙秦海那樣的傻小子。我明確地告訴你，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同秦海和好如初，趕緊結婚；二是拿出6萬元現金，了斷此事！”

周蘭一路哭著回到家里，父母問她怎么了，她將馮健所謂的“兩條路”和盤托出。父母再三安慰女兒，幫她想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找一名律師，直接與馮健“對話”，從而打消他追討6萬元“戀愛費”的念頭。

2007年“五一”黃金周期間，周蘭陪同律師，走進馮健家中。律師亮明自己的身份后，拿出最高人民法院頒發的《關于貫徹執行民事政策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小冊子，告訴他們：戀愛中雙方為了增進感情，一方向另一方贈送財物或者雙方互贈財物，屬于贈予。當戀愛終止時，一般可以不返還；一方以結婚為目的向另一方贈予貴重物品，一方要求返還時需酌情處理，贈予方生活困難的，應予以返還；為了籌備結婚，一方購買的結婚用品放于對方處，一旦戀愛關系終止，另一方應當予以返還。周蘭和秦海在戀愛同居期間，秦海向她表白愛意，主動購買筆記本電腦、電動自行車、數碼相機、鉆戒等物品，并帶她去歐洲國家游玩，總計花費了6萬余元，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些物品與消費是在兩人談婚論嫁之前發生的贈予行為，周蘭并沒有主動向秦海要求贈予。她接受這些贈予時，并沒有作出過結婚的承諾。后來，周蘭和秦海感情破裂，雙方友好分手，無需歸還這些物品，更不需要在經濟上補償秦海的損失。

說到最后，馮健強調自己只認一條死理，那就是周蘭與秦海不談戀愛了，誰也不能欠對方的。馮健還對周蘭說：“我這個媒公當得太失敗了，既沒有促成好姻緣，還讓男方白白花掉6萬塊錢。你不給我這筆‘戀愛費’，我無顏面對秦海一家人……”

“那你上法院起訴我吧。”說完，周蘭朝律師使了個眼色后，隨即向馮健告辭。

與周蘭的“平靜”相對應的是，馮健的心靈負擔卻越來越重。他準備與周蘭打官司，特地去律師事務所咨詢，律師告訴他，這起民事索賠官司根本打不贏。更令他氣惱的是，有幾次去姨侄秦海家里串門，整個一家人對他倆的態度極為冷淡，與過去相比簡直是冰火兩重天。馮健為此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蔡素珍轉而勸他：“算了吧，反正你給秦海當紅娘也沒做錯什么。”馮健哪里聽得進去，他猛地一拍桌子，說：“我哪能輸在周蘭手上！過幾天我就去找她，討要為她介紹工作的費用，連同‘戀愛費’一起補償給秦海。”

步步緊逼怒殺女教師，如此“好心”人生多悲涼

2007年5月8日晚，周蘭剛回到家，馮健夫妻倆就找上了門，口口聲聲向她索要6萬元“戀愛費”及兩萬元“活動費”。

周蘭及其父母大惑不解，問馮健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兩萬元“活動費”。馮健對周蘭說：“你忘了，我找人幫你調動，請客送禮花掉了兩萬多塊，這筆錢該你出！”

周蘭平靜地說：“馮伯伯，我是通過正常的選聘渠道進入該校的，你只是提供了一個招聘信息而已。再說，這只是代課教師，并不是一步到位式的調動。”

馮健轉而指責周蘭：“你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做人太不厚道了！我幫你介紹男朋友，調動工作，真是好心做錯了事，我算是老眼昏花認錯了人。”

說到最后，周蘭及其父母要馮健拿出兩萬元“活動費”的證據，馮健說：“這有什么證據呢？這兩萬元‘活動費’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在馮健的頻頻催逼下，周蘭出于無奈，只得向學校負責人求證，馮健是否幫自己花過兩萬塊錢，該負責人明確表示：自己與馮健只不過是點頭之交，這筆“活動費”純屬子虛烏有（注：案發后，經警方調查，認定馮健所謂的兩萬元“活動費”根本不存在）。

得知這一情況后，周蘭當即向該負責人提出辭職，回到原來的小學任教。該負責人得知馮健向她頻頻討要6萬元“戀愛費”及兩萬元“活動費”，一方面鼓勵她拿起法律武器，另一方面對她再三挽留。可她以自己扛不住非常偏激、變本加厲的馮健為由，上交了辭職報告。該負責人同意她工作到2007年5月18日這一天，與新來的教師辦理交接手續。

5月18日早晨7時20分許，周蘭騎著電動自行車，來到校門前約10米處。她下了車，準備將車子推進去。就在這時，馮健猛地從她的身后追了上來，喊了她一聲：“周蘭，你停下來！”

周蘭沒有搭理他，只顧推車朝前走。馮健一個箭步跑上前，拉住她的手。周蘭為甩開馮健，順勢朝他連踢了幾腳。

這幾腳，踢得馮健火冒三丈。他瞪起雙眼，打了她一個耳光，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木柄尖刀，厲聲喝問道：“你給不給我8萬塊錢？”“不該我給的錢，一分也不會給！”周蘭一邊說，一邊放下電動自行車，快步朝學校大門那兒跑。

“你害慘了我，注定沒有好結果！”馮健一把抓住周蘭的馬尾辮，然后舉刀朝她的背部捅去，頓時鮮血流了出來。

驚恐萬狀的周蘭高呼“救命”，并竭力反抗。然而，她的呼救及反抗，沒能叫停馮健的惡行，他接著朝她的胸部連捅數刀，最終還一刀割破了她的喉嚨……

殺死周蘭后，馮健將刀子扔在地上，兩眼無神地呆立在學校門前。聞訊趕來的學校領導和老師將馮健圍攏起來，他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說了一句：“我殺人了，我不跑。”

案發時正值上班及上學的高峰期，附近的居民和不少學生都目賭了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學校門衛驚見這一幕慘劇后，在第一時間撥打了110和120。

在接受審訊時，馮健對全部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對于殺人動因，馮健歸結為周蘭與秦海分手后所產生的那筆6萬元“戀愛費”及自己隨后向周蘭炮制出的兩萬元“活動費”。他對民警說：“我首次當媒人，就遇到周蘭這樣的負心女孩，男方家里蒙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我所承受著的社會壓力太大了。”

辦案民警了解到，馮健平時為人還算和善，不過有點兒認死理。當天下午，馮健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而被刑事拘留。

2008年1月15日，馮健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法院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隨后，相關材料報送最高人民法院進行死刑核準。（文中人物為化名）

編后：這起發生在學校門前的血案雖已真相大白，但留在人們心中的痛都難以抹去。不容置疑的是，兇犯馮健存在著重大的性格缺陷，走上刑場是其必然的結局。如果他能懂法守法，不偏執于人情與事理，被所謂的“死理”所牽引，則這起人倫悲劇應該可以避免。

風華正茂的女教師淪為戀愛分手的犧牲品，固然值得惋惜，如果她事先多些防范，多些忍讓，直面現實，親手解開那個難解的“結”，也不至于枉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