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在村莊的暗處
枯草,土墩,老屋
是熱愛春天的,看它們套上牛皮紙袋
以為是躲避或偷哭,其實
那是大地的青春,那是在播種鄉村不老的種子
風一次次吹,一天天吹
當轉身時,涌動起無數個帆
而刷子一樣的陽光,把泥土里的腳趾弄得奇癢
把遭遇的損害一遍遍清洗。它們
用生命修改生命,用衰敗修改旺盛
而我,在華發頻生里,聽著天堂的召喚
然后眺望,打了一輩子的江山
然后身子被吹成一片枯葉,低矮在村莊的暗處
在懂得沉默之前
樹仰望,西風拖著潰敗的心臟走進荒冢
陽光從東到西,貼滿了一個叫春天的名字
那是萬物的家鄉,看——
嫩芽坐在枝條上,正趕來
而那些傷痛,都裝進包里成為一堆遺忘的事物
不需要蜜蜂歌唱,擦過這個夜色
就有漫無邊際的洶涌,閉上眼睛吧
村莊的天空很寬闊,吶喊一聲——
是的,在懂得沉默之前
先捂住傷口,讓它變薄,失去準星
無法進入一滴露珠
我無法進入一滴露珠,只有在清晨弄一些隔夜的聲響
跨出門口,那是露珠生長的地方
但我看不見它的床,像一個乞丐隨便躺著
不同的是,陽光使它縮緊,使它更亮
而這亮是照自己的,別人感覺不到欣喜或哀傷
像父親的汗水,在回家的路上
被擦拭,被揪出一生的苦根
像米廠碼頭,在他背上
被壓榨,被漸漸黑下的天抱住咳嗽
在獨墅湖隧道
在隧道里,我擔心這淺淺的天堂變成深深的
地獄
像一塊蓄滿水的海綿,壓住一只螞蟻
所以,我開始想象頭頂上
有一只或一群水鳥飄蕩,在戀愛,聊天,商量
波光行走,種植陽光
我更愿意相信,美來自恐懼或其他
像礦工看見天空,像乞丐吃著肉
當我高于獨墅湖,高于水鳥時
仿佛天又亮了,回頭看看留下的恐懼
像只巨大的眼睛,漸漸成為黑點
而那些升上天的高樓,又把我變成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