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當我走出旅館時,看門人問:“將軍,您上哪?”聽說我要去西點,他說:“那是個好地方,您從前去過嗎?”
這樣的榮譽是沒有人不深受感動的。長期以來,我從事這個職業,我又是如此熱愛這個民族,這樣的榮譽使我簡直無法表達我的感情。然而,這種獎賞主要的并不意味著尊崇個人,而是象征一個偉大的道德準則——捍衛這塊可愛土地上的文化與古老傳統的那些人為的行為與品質的準則。
責任——榮譽——國家,這三個神圣的名詞尊嚴地提醒你應該成為怎樣的人,可能成為怎樣的人,一定要成為怎樣的人。它們將使你精神振奮,在幾乎絕望時產生希望。
懷疑者一定要說它們只不過是幾個名詞,一句口號,一個浮夸的短語。但這些名詞卻能完成這些事:它們塑造你的特性,使你將來成為國防衛士;使你堅強起來,認清自己的懦弱,并且勇敢地面對自己的膽怯。它們教導你在失敗時要自尊,要不屈不撓;勝利時要謙和,不貪圖舒適;要面對重壓和困難,勇敢地接受挑戰;要學會巍然屹立于風浪之中,但對危難者要給予同情;要先律人而后律己;要有純潔的心靈和崇高的目標;要學會笑,但不要忘記怎么哭;要向往未來,但不可忽略過去;要謙遜,銘記真正偉大的純樸,真正智慧的虛心,真正強大的溫順。它們賦予你意志的堅韌,想像的質量,感情的活力,從生命的深處煥發精神,以勇敢的姿態克服膽怯,敢于冒險而不貪圖安逸。它們就是以這種方式教導你們成為軍官或紳士。
今天,當我聽到合唱隊唱的這些歌曲,我仿佛看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步履蹣跚的小分隊,從濕淋淋的黃昏到細雨蒙蒙的黎明,在透濕的背包的重負下疲憊不堪地行軍。他們嘴唇發青,渾身污泥,在風雨中顫抖著,從家里被趕到敵人面前,許多人還被趕到上帝的審判席上。我不了解他們生得高貴,可我知道他們死得光榮。他們從不猶豫,毫無怨恨,滿懷信心,嘴邊叨念著繼續戰斗,直到看到勝利的希望才合上雙眼。這一切都是為了它們:責任——榮譽——國家。
20年后,在世界的另一邊,他們又面對著黑黝黝骯臟的散兵坑、陰森森惡臭的戰壕、濕淋淋污濁的坑道,還有那酷熱的火辣辣的陽光、狂暴的傾盆大雨、荒無人煙的叢林小道。他們忍受著與親人長期分離的痛苦煎熬、熱帶疾病的猖獗蔓延、軍情緊要地區的恐怖情景。他們堅定果敢地防御、迅速準確地攻擊,他們不屈不撓的目的,他們全面徹底的勝利——永恒的勝利——永遠伴隨著他們在最后的血泊中。在戰斗中,那些蒼白憔悴的人們的目光始終莊嚴地跟隨著責任——榮譽——國家的口號。
我的生命已近黃昏。昔日的記憶奇妙而美好,我盡力但徒然地傾聽,渴望聽到軍號吹奏起床號微弱而迷人的旋律,以及遠處戰鼓急促敲擊的動人節奏。我在夢幻中總依稀聽到滑膛槍在鳴放,又聽到了戰場上那陌生、哀愁的呻吟。然而,晚年的回憶經常將我帶回西點軍校。我的耳旁回響著,反復回響著:責任!榮譽!國家!
今天是我同你們最后一次點名。但是,我希望你們知道,當我達到彼岸時,我最后想的是你們這支部隊。
我向大家告別。
(本文是美國五星將軍麥克阿瑟1962年在西點軍校授勛儀式上的演講)
(何瓊摘自《老兵不死》一文,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