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識柔情不識柳

柳的品種很多，分布廣泛，歐、亞、非都有它們的族群，拉美也不難覓它們的手足兄弟。由于它的倜儻飄逸的風采，它們早在人類文明的起步時期，便登上大雅之堂。在圣人孔子編輯的《詩經·小雅·采薇》篇中就有“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之后，歷代文人騷客對于柳都情有獨鐘，青睞有加。這難道是因為它的婀娜多姿，還是因為它寓喻情志，象征春的盎然和勃勃生機，還是因為它對人類有名種各樣的，甚至不可替代的用途？我們說這些，遠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有著謙遜豁達的胸懷和堅忍不拔的意志。這點是歷代文人墨客忽略或重視很不夠的。

從《詩經》到今之詩文之士，多寫柳之陰柔之美。諸如唐人賀知章的“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又如多愁善感的李商隱以“柳”為題一寫就是十幾首，其中《贈柳》寫春天柳的“風流”、“婀娜”，《柳》寫秋日零落凄清。羅隱《柳》中的“相偎相倚不勝春”、“爭解垂絲絆路人”，戴叔倫的《堤上柳》，施肩吾的《折楊柳》，雍裕之的《江邊柳》等寫盡人間的離情別緒。只是雍裕之的寫得格外深情。“裊裊古堤邊，青青一樹煙，若為絲不斷，留取系郎船。”詩人沒寫折柳相贈，而是把綿綿柳絲結成不斷的繩子把情人的船兒系住，永不離去。還有宋代寇準的“波渺渺，柳依依”，姜白石“別路恐無青柳枝”，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明代郭登的“折盡邊城路旁柳”，清代陳維崧的“柳條今剩幾？待折贈。”等等，古往今來，多為借柳之柔美抒我之情而已，即使浪漫豪邁如李白也只是感受到了柳的陰柔之美，如他的“年年柳色，灞陵傷別”，甚至，當他聽到《折楊柳》曲子時當場吟出“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真可謂，曲訴其情了。以上說到的詩詞借柳抒懷，可以說把柳的柔美寫得淋漓盡致，蕩氣回腸。

美是美哉！然而我以為柳的最美之處，尚有文章可做。

我不忌淺陋試說如右：其一柳不僅耐干旱、耐高溫和寒冷、而且抗強風、抗鹽堿，它有著極強的生命力，俗話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柳條插土就活，插到哪里，活到哪里，可謂年年插柳，處處成蔭。就此點而言，柳的生命力之強，比起歲寒不凋的松柏，是毫不遜色的。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柳的抗鹽堿水浸、抗強風的能力是松柏不可相比的。其二、柳是耐得住貧窮的樹，這點也可與松柏相媲美，只要你把一根柳條插到土里去，或栽下去，無論泥土如何貧瘠，它都能生存發展，憑著它龐大的根系不斷吸取壯大，以至于蔽天遮日、美化大地，福蔭人類。但它們無論生長在什么環境中，也不論在什么時候，從不嫌貧愛富，只是一味地頑強地成長。其三、柳是質樸無華的。我們常見的柳花（柳絮）是白色的，茸茸的、輕輕的，即使是觀音柳的花，也只是粉紅色的小花，沒有華貴的形態，沒有奪目的色彩，它的無數細葉，細細長長即使大風吹來，它也是和柔柔的枝條一起，低沉的吟唱，它沒松濤的沉雄，也沒有白楊的嘹亮，它就是這樣樸實無華。它們像路邊小草一樣的平凡、一樣普通，也一樣的生生不息。其四、柳是無畏的斗士。首先柳勇于斗鬼辟邪。清明，七月半，十月朔日，三大鬼節是群鬼出沒索討之時，因此，人們就頭戴柳圈門上插柳枝用以驅斗惡鬼妖邪。因此柳樹被人們稱之為“鬼怖木”，它又勇于抗旱魔、沙魔、風魔，前仆后繼，世世代代百折不撓，誰能說它不是柔中寓剛、剛柔相濟的勇士呢？至于觀音柳，屬落葉灌木或小喬木，又稱檉木，可說是柳樹家族的王者。它不僅以其可抗高溫、嚴寒強風而且耐鹽堿、為人類造福，而且它的盤曲的根干把枝葉稍加修改酷似松柏，因而制作盆景也是上品，它的嫩枝嫩葉，還能藥用，能升陽散發，解毒，治麻疹、關節痛、皮膚瘡毒等病癥。因此世人稱其為“菩薩柳”。

因而我們不能不說，詩界先賢雖令人高山仰止，卻只識柔情不識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