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玫玫試圖說服自己不去想那些婚前讓她快樂的玩意和愛好,好好工作努力向上;陳桐也試圖忍耐她,盡量無視她下班后的不務正業。但是很顯然,他們都失敗了。
2008年盛夏,陳桐在午夜時分打開家門。剛從山東公干回來,又熱又累,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臉色鐵青地直撲書房,果然,老婆張玫玫趴在書桌上。電腦開著,熒熒藍光映著一瓶94年的長城解百納,已經見底了。
他花了很大力氣才把張玫玫搖醒。張玫玫把她曾經可愛的小腦袋像撥浪鼓一樣的甩著,嘴里還念念有詞,“陪君醉笑三萬場……”
陳桐出離憤怒,大吼,“笑個鬼!張玫玫,我要離婚!”
“離婚?你要離婚?我才需要離婚呢!我快被你逼瘋了。”張玫玫在半夢半醉里尖叫。
婚姻是一場負重的奔跑
張玫玫很不快樂。
她一向自認是知書達理、有些慵懶、有些小情調的女子。是的,她不用女人,而用女子來形容自己。這跟她看了太多書有關系。
從三毛到席慕蓉,從金庸到余秋雨,從曹雪芹到馮夢龍,從亦舒到安妮寶貝。各式各樣的文字如同精神嗎啡般讓她上癮。她最愛的哲人是柏拉圖,而最向往的完美丈夫典范是瓊瑤筆下的費云帆,溫柔多金,無限包容。
當然,她也知道愛情小說害死人。所以2004年7月,當28歲的陳桐跟她從電影院出來,披著一身月光對她說,“婚姻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尊敬的表態”時,盡管不那么文辭優美,她還是感動了。而陳桐那時臉上的誠摯和認真,映著夜上海璀燦的燈火,讓她4年后在博客里寫:“如同夢幻空花般地不真實。”
陳桐是愛她的,說照顧她也不是一句空話。上海男人的居家性在他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不但生活上極其體貼,會做飯,會做家務,出國還會給老婆帶禮物。新婚的頭一年,兩個人時時粘在一起,知道張玫玫浪漫,他日常都是把愛字掛在嘴邊。
老公專一,能干,薪水也不低。張玫玫知道,她應該滿足了。只是有一點,她在婚前沒有發現——陳桐的現實。
這種現實是指,陳桐不喜歡那些看不到效益的虛無飄渺的感覺。上海生活壓力大,他又在一家德資企業上班,自己非常努力,每晚都要研究工作。于是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老婆應該跟自己一起,力求上進。
但這不是張玫玫的目標,她覺得養家是男人力所當然的事。她很喜歡自己那份小公司小職員的穩定工作,收入固定,上班也不太累,而下班后,她能痛快做她喜歡的事情。比如到網上看看文章,跟朋友聊天,寫小說,做手工,每年固定出門旅游。
如果情趣愛好都賠給工作,生活還有什么意思?張玫玫一向是錢多有錢多的過法,錢少有錢少的過法。她的開支也不是很大,每個月6000的月薪,單身的時候也沒有覺得緊張,怎么婚后反倒不行了呢?
2005年9月,在張玫玫提出國慶去青島旅游時,陳桐終于忍不住了,說我們公司那誰誰誰,也是女的,月薪已經到了多少多少,你能不能少上點網,去報個培訓班什么的,以后好換工作,提高收入。
他要求老婆想辦法把收入提高到10000以上,不然家庭開銷無法維持。
張玫玫頓時無語。當她關掉電腦,強迫自己抱起英文詞典后,發現那種感覺,真叫一個痛不欲生。
醉里不知身是客
張玫玫覺得痛苦,婚后僅兩年,她想保有的精神自我蕩然無存。
在生活上,張玫玫是依賴老公的。結婚以來兩個人都在用力磨合,其他生活小事都磨得差不多了,唯獨在精神追求方面,始終無法調和。張玫玫實在想不通,她所希望的生活方式,就真的那么罪不可赦?是不是人一定要上進,一定要努力工作,才算不虛度此生?
她不想跟陳桐爭,也爭不過。陳桐實在是太能嘮叨了,事無巨細,生活上的樣樣細節他都觀察清楚剖析分明。
婚前的甜言蜜語都成了婚后辛辣的諷刺,張玫玫不敢在陳桐面前寫小說,不敢提出門旅游,甚至看電影時也不敢動情流淚,會被嘲笑為多愁善感。她發現自己做什么在陳桐眼里都是錯的不現實的,所以只能把心躲在殼子里面,在家里像在演戲。
2007年6月,張玫玫趁著陳桐到德國出長差,一個人到湘西旅游了10天,自由的感覺鋪天蓋地洶涌而來。坐在沱江邊的時候,她真的想分手了,“五月前完成某項認證考試”“每星期一和三上英語班”……她不知道為什么要陷在那些讓自己深惡痛絕的事情里面。
然而回到上海,看到陳桐仍然大堆小堆為她帶回禮物,她又心軟了。下一個男人,不見得有這么細心。可是生活如此壓抑。不記得什么時候,她開始偷偷地抽煙酗酒。最初只是一杯紅酒,慢慢加量,到后來只要陳桐不在家,她一個人能喝掉一瓶。
當陳桐第一次在臥室里翻到她喝空的酒瓶時,簡直五雷轟頂。什么樣的女人才會獨自在家里喝酒?酒量比他還豪。
陳桐非常苦惱。
誰能忍受自己的老婆就寢時間是半夜兩點,周末在家不洗衣不做飯抱著電腦寫她永遠不會出版的愛情小說;對工作不上心,回家只掛住自己玩,完全不可理喻;最后她竟然還敢酗酒……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嫌張玫玫不賺錢,而是她對生活的疲沓態度,讓他感覺很累。
不想洗的衣服、不想拖的地板、不想寫的報告,不想打的電話……這就是老婆想要的生活?他沒法理解,結婚4年,他們的生活質量下降了N個百分點。在單位里日漸淪為跑腿的龍套,她也無所謂,永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讓她過節給父母打電話問候,最終也沒有打。等她想起來的時候,已經不再有用了……
陳桐決定不再寵溺張玫玫。是的,如果他能力足夠,他可以給她一座華麗城堡,一呼百應,仆眾成群,張玫玫只需要做她優雅的女主人,談柏拉圖式的愛情。可現實是,他們只是一對平凡的柴米夫妻,需要雙方腳步一致,奮力向前。
他不能在“婚姻是恒久忍耐”這句話中,耗盡他的青春。
記者后記:
精神世界和現實生活如此扭曲,好像兩個完全不相同的異次元空間,婚姻被擠得頭破血流。截止記者發稿,張玫玫也沒同意離婚。她仍在試圖挽回。但讓人不得不同意的是,張玫玫和陳桐的婚姻生活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場災難,讓兩個人都痛苦。
陳桐說到張玫玫,是連聲的唉聲嘆氣。其實兩個價值觀相差很大的人,也不是不能一起生活,只是應該彼此尊重對方的價值觀和生活習性。如果雙方都不能做到,那么坦白說,離婚或者不離婚,對于快樂生活這個標準來說,沒有什么本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