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長達20年糾結、瀕臨死亡的婚姻,終因雙方的寬容和諒解達到一個和諧的境界。
最終,李喬和陸彩玲沒有離婚,并且說以后都不會離婚了。他們決定去南非開始新生活,忘記20年的恩恩怨怨,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當他們并排坐在記者面前,激動地描述即將來臨的浪漫生活時,很難想象這是一對45歲的中年夫婦,已經共同經歷了20年的風風雨雨。
更難以想象的是,之前漫長的15年里,他們已經分分合合無數次,這個家庭無數次瀕臨破裂。
我的老婆是團支書
李喬和陸彩玲算得上青梅竹馬。高中同學,大學畢業分到同一所學院,陸彩玲教學,李喬是大隊輔導員,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李喬很快發現婚后生活跟學生時代并無二致,在妻子眼里,他似乎還是高中時那個長不大的男孩,盡管他已經24歲了。高中起就是團支書的陸彩玲向來雷厲風行,這種作風被帶到了家里,李喬覺得隨時處在她的管轄之下。
回到家,想和新婚妻子親熱一番。 “這么臟?又和學生踢球了?別碰我。”陸彩玲卻躲得遠遠的。
李喬嗜好紅燒肉,妻子每頓都給他搛青菜,“少吃肉,多吃青菜,看看你越長越胖。”于是每頓飯都吃得愁眉苦臉。
剛把煙點上,陸彩玲的纖纖玉手從天而降。“抽煙不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
有一天李喬終于忍不住:“拜托你,不要管我,行嗎?”陸彩玲理直氣壯:“你有多少壞習慣,我不管能行嗎?”她斜著眼睛瞟瞟怒氣沖天的丈夫,“上學時,老師就要我管著你,現在都結婚了,怎么小毛病還是改不掉呢?”
好吧,你喜歡管人,有兒子了,有管的人總不盯著我了吧?不行,照樣管,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陸彩玲都不滿意:奶瓶沒消毒;洗澡水涼了……
終于,家庭大戰在兒子生病時爆發。那兩天,兒子一直有點小感冒,李喬說吃點藥就好不用上醫院,誰知兒子半夜竟然發起高燒。輸液時,兒子一直哭鬧。于是,陸彩玲抱著孩子 來回走動,李喬提著輸液瓶跟在后面。
“能不能把他放在床上呀,累死人了。”李喬哈欠連天地嘟囔。
“都是你不讓早點上醫院,現在兒子燒成這樣還喊累,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陸彩玲正有一肚子氣沒處發,于是抱怨升級為戰爭,從醫院一直打到家里。
家成了讓李喬神經緊張的地方。妻子就像黑貓警長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抓他的小辮子。年輕氣盛,“離婚”二字漸漸成了口頭禪。當上世紀90年代初學院改革,李喬沒有得到所期望的崗位,便果斷地做了決定:“我要去深圳。”說逃離不準確,最初,他只是想給雙方一點空間,大家都做一些努力和改變。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分就是15年。
距離并不產生美感
兩地分居,雙方確實都冷靜下來。兩人沒再提分手的事情。距離暫時挽救了婚姻。
兒子四歲那年,李喬在深圳的公司飛速發展,他想讓陸彩玲辭職到深圳,一家人團聚。她卻不置可否。她不愿意放棄自己的事業,去奔赴丈夫看起來輝煌卻前途未明的事業。但她逢年過節都會帶兒子去深圳和李喬呆一段時間。
大年初二,一家人逛花市。李喬將兒子扛在肩上,一手拉著陸彩玲往人群里鉆。看著丈夫高大的背影和兒子歡快的笑聲,她突然想哭,只有父親才能將孩子這樣高高舉起,一個母親再有能力也不能給兒子完整的愛;而一個女人,只有那雙大手牽著,才能感覺到溫暖和依靠。
晚上回到家,兒子放到床上就睡著了。陸彩玲準備正式跟李喬談談她辭職后的安排。衛生間里亮著燈,她走到門邊,聽到一個壓低的聲音:“寶貝,別鬧了。我老婆在哄兒子睡覺,等過了春節和你聯系。”陸彩玲驚呆了,她悄悄回到床上,假裝睡著,腦子里卻是一團亂麻。每年不多的團聚,李喬都是最好的父親和丈夫。每年20萬元的家用也總是準時匯到她的賬戶。她甚至以為,這樣的分居讓丈夫成熟了,給他們的婚姻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卻沒料到,是這樣的結果。
整個寒假,陸彩玲冷眼看著李喬的表現,只覺得短暫的幸福全變了味道。她既沒提聽到的一切,也沒有答應辭職。
回到蘭州,陸彩玲開始認真思考他們夫妻之間的問題。最初分離的感覺,是雙方自由自在,然而知道真相后,這種曾經的愜意就變成了無盡的折磨和不甘。但她不敢也不愿意去弄清真正的“真相”。有段時間陸彩玲甚至想,“就這樣結束吧,如果他提出離婚,我就同意。”但是李喬并沒有提。
憤怒和疼痛慢慢散開,也慢慢變淡,陸彩玲甚至開始設身處地地想李喬的處境。“他多次要求我去深圳陪他。”“他半開玩笑地說過男人有男人想解決的問題,老婆總不在身邊怎么辦?”
“錯,也許不全在他身上。”但是,她堅定了不去深圳的決心,她要給自己和兒子留條后路。她非常清楚,去了,并不能擔保婚姻幸福;不去,倒可以保證生活穩定。
人生最低谷
陸彩玲斷斷續續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有的也不僅僅是傳聞,而是她親眼所見的蛛絲馬跡,她隱隱約約感覺到,李喬的生活里,一直不只她一個女人。但她從不去揭穿,她怕揭開那層面紗之后兒子眼里的幸福家庭就沒有了。但她覺得心死了,也想著哪一天作了了斷,不再過這種不生不死的日子。不時掀起一些“離婚”的微瀾,磕磕碰碰之后,到底還是風平浪靜。
一晃就是很多年。
2003年的夏天,是李喬風光半生的轉折點。叔叔伙同朋友打著他的旗號,騙了銀行400萬元貸款后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銀行找上門,他才發現此事。李喬沒回蘭州到一家小公司做了倉庫保管員,拿著一月1200元的工資。
幾個月后,李喬接到妻子同事的電話:“宮外孕,需要你簽字做手術。”他腦中一片空白,淚水不由自主地如噴泉般涌出。他們已經一年沒見面了呀,“原來心早不在我的身上,離婚算了。”自己住在倉庫里省吃儉用,卻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回去吧,簽完這個字,最后盡一次丈夫的義務,然后離婚。他請了一星期假,借了2000元錢回蘭州。
病房里擺滿了鮮花和水果,同事陪陸彩玲說著話。“回來了。醫生初診是宮外孕要馬上手術,我就急忙給你打電話。后來確診才得知,是劇烈運動引起輸卵管扭轉。”同事解釋著。
李喬本來準備一進病房就將離婚協議摔在妻子面前的,一下呆住了。
五天后,陸彩玲出院,李喬急著要走。
“你不是還有兩天假嗎?這個家就這么讓你待不住?”陸彩玲坐在床沿,任眼淚默默地流下來。這樣的婚姻,勉強維持著又有什么意思,陸彩玲心灰意冷。“也許,你真的不想要這個家,我們離婚吧!”
李喬心慌意亂。這不正合他的意嗎?他總是為老婆教訓他耿耿于懷,為老婆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流放到深圳、不陪他奮斗而生氣,他因此走馬燈似地換女人……他借錢趕回家也是想結束這段婚姻的。
沉默過后,他說:“一大堆事情等著我處理呢。離婚,下次回來再說。”
回深圳不久,李喬因貸款官司入獄。得知丈夫入獄的真相后,陸彩玲做了一個決定:停薪留職,一定要將他救出來。做這個決定時,她早已忘掉兩個月前曾經跟丈夫提出過離婚。
陸彩玲留下兒子這幾年要用的錢后,將余下的所有存款帶在身邊,南下深圳、北上蘭州,無數次的奔波,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終于在一年半之后,李喬出獄了。
患難中的不離不棄,讓李喬看清了一切,妻子還是他最值得相守一生的人。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出獄后李喬一片茫然。在無所事事半年后,命運為他打開了一扇窗。2007年初,他進入上海某跨國木材公司。不久,擔任了公司長駐南非的商務代表。
“我要接老婆來南非。”這個想法在李喬的腦子里逐漸成熟,并越來越強烈。
2008年夏天,李喬回國了,目的很明確。
“去南非?開什么玩笑。我不去。”際彩玲聽到這個大膽的想法后震驚了。這個反應早在李喬的意料之中。不過,他可不是過去的李喬了。
在家的那些天,他天天描繪著南非的美景,“茂密的森林、細軟的海灘、香醇的咖啡、清甜的椰子,還有充滿激情的黑人舞蹈。我們的家面朝大海,你開個面包房,客人是公司同事和當地居民……”
幾天之后,陸彩玲被全新的生活方式吸引著,防線步步后退。丈夫顯然是要長駐南非的,難道自己還要像過去10多年那樣過兩地分居互相猜忌的日子?她已經不年輕了,還有多少美好的日子可過呢?
但她還在猶豫,“我們走了,兒子怎么辦?”李喬說:“他都上大學了,你也該給自己放放假。”兒子也在關鍵時刻給老媽打氣,“那年你不在家的日子,我不也過得挺好的。”
陸彩玲沒料到,在45歲步入中年后,自己還會有重新適應新環境的勇氣和開創新生活的能力。當她放下那些壓在身上的顧慮、責任、榮譽、影響,好像重新獲得了青春。
現在,他們在南非的面包房已經開起來。更重要的是,“真正的生活開始了”,陸彩玲在給記者的郵件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