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動物題材電影作為一種邊緣題材的電影類型,近年來迅速崛起,并形成法、日、美三足鼎立的局面,以各自的創作理念和影像風格讓動物電影呈現出不同的影像特色。這類電影具有深厚的生命倫理內涵和很高的電影審美價值。也映射人類對自身與動物關系的思考。
關鍵詞 動物 動物題材電影 人類 生命
一、動物電影的發展和崛起
人類生活是電影創作的主要依據,也占據電影作品的主流,而在這條龐大的主流之外,也有一些表現“非人”世界另類生命的電影支流,動物電影就屬其中一類。這些以真實動物為主要表現對象的電影,悄然發展壯大,并在近年來迅速崛起。動物電影的起步較晚,真正以動物為主角的電影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才出現,以牧羊犬萊西為主角的《靈犬萊西》系列影片,曾在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的美國風行一時,被稱為“首次將動物對人類的忠誠推上銀幕”的電影。動物題材的電影幾十年來默默成長,逐漸涌現動物主演的電影精品,躋身頂級電影節佳作行列。法國導演雅克·貝漢磨礪20年的《微觀世界》(1994)獲第49屆戛納電影節技術大獎,第23屆愷撒電影節最佳制片、攝影、音響、音樂、剪輯五項大獎。美國導演克里斯·努南執導的《寶貝小豬》(1995)獲得第68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本世紀以來,動物電影更是異軍突起,成為世界銀幕一道獨特的風景。2001年,《微觀世界》原班人馬打造的《遷徙的鳥》,把原屬自然科學范疇的鳥類遷徙題材拍攝成為一部洋溢著人文主義精神的不朽杰作,影片于法國連演4周,吸引了250萬影迷,影片更在全球范圍掀起觀影熱潮,獲75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提名。法國電影愷撒獎最佳剪輯、最佳音樂等多項大獎。2005年,又一部生物記錄電影《帝企鵝日記》轟動世界影壇。它記錄了冰雪覆蓋的南極洲大陸上帝企鵝的生存和繁衍,表現了嚴酷的自然環境下一群動物的勇氣、抗爭和愛情。法國的動物記錄影片為人們提供了另一種觀看自然的方式。在西方動物電影崛起的同時,東方的動物電影近年來也佳作涌現,日本影片《導盲犬小Q》(2004年),以拉布拉多犬小Q的一生,感動了亞洲一億觀眾。就連在遠離現代工業文明的蒙古,展現戈壁灘上駱駝繁殖與生活的影片《哭泣的駱駝》(2003年)也榮獲77屆奧斯卡獎最佳紀錄片提名。
按照傳統的電影類型,動物電影無法歸入任何一種類型片,但這些影片已經以高品位的審美感受和深厚的人文內涵,在世界電影長廊占據了一席之地,更有精致絕倫的動物電影精品,必會在電影發展史上留下不可磨滅的一頁。這些表現與我們共生于這個世界的動物生命的影片,正以并不遜色于傳統類型電影的審美及文化價值進入我們的視野,它們不僅打開了電影表現的另一片視野,更為人類提供了審視自然和生命的全新視角。
二、法美日動物電影三足鼎立
動物電影都取材于動物生活,以動物為主角,然而不同民族的動物電影呈現出各不相同的創作風格,當今世界范圍內比較有影響的動物電影主要出自法國、美國、日本三個國家,它們以各自的創作理念和影像風格讓動物電影呈現出不同的文化特色:
(一)法國
法國可算是制作動物電影精品首屈一指的國度,作為法國文化的一個重要載體。法國電影從產生那一刻起,就深深地打上了注重藝術的烙印,法國電影對藝術性的及至追求在世界電影之林獨樹一幟。法國人同樣將這種電影情結融入動物題材的拍攝,創造出多部享譽世界的唯美精致、人文氣息濃郁的動物影片。
法國人在拍攝動物題材的紀錄片方面匠心獨具,他們以大膽的投資、超常的耐心和敏銳的觀察力造就了一批紀錄電影的精品。雅克·貝漢幾十年磨一劍的《微觀世界》和《遷徙的鳥》幾乎成為動物紀錄片里程碑式的作品。無論是這個星球上最微小生命,還是跨越世界飛翔遷徙的候鳥,都在獨特的視覺和出神入化的攝影技藝下,提煉出生物與大自然無與倫比的瑰麗美感,洋溢著濃郁的自然主義氣息和強烈的人文主義精神,處處體現法蘭西民族的浪漫情懷和高雅氣質,制作上更盡顯法國人對于藝術的完美追求和無以復加的精益求精,使無數觀眾大開眼界并產生強烈的心靈震撼。2005年,另一個法國導演呂克·雅蓋的動物紀錄片《帝企鵝日記》再次體現了法國人不惜一切代價追求完美的創作風格,在南極零下40℃的冰原上長達13個月的拍攝,將幾千年來荒無人煙的南極大陸上,一群笨拙而堅定的帝企鵝艱辛漫長的生命之旅表現得令全世界動容。這些動物紀錄片投資大、拍攝難度高、更考驗創作者的耐心和勇氣,雅克·貝漢說:“我的電影不是工業化的產品,而是因為興趣和激情。”更坦言他的影片如果把預算成本和票房作為主要考慮對象的話“可能要等上10年20年”。這種在理想主義的藝術化道路上一走到底的電影創作觀,也只會出現在法國。
(二)美國
動物題材影片在美國人的操持下呈現出與精美絕倫的法國情懷截然不同的創作思路。在這個通俗藝術大國,商業電影最大的生產基地,通俗有趣的故事情節加上卓越的技術表現,已經成為美國電影創作最駕輕就熟的定式,動物電影也不例外。迪士尼式的趣味性表現手法,精巧完整的動物傳奇故事。以假亂真的特效技術,都成為美國動物電影的鮮明特色。
寵物電影是美國動物電影的一大主流,在愛狗成風的美國,以狗為主角的寵物影片層出不窮,《101斑點狗》、《都是戴茜惹的禍》、《小犬當家》、《我家也有貝多芬》、《神犬也瘋狂》、《貓狗大戰》等,都是將狗的故事搬上銀幕。小狗在影片中以人類朋友的身份出現,它們因緣際會地走入人類家庭,成為家庭中維系情感、解除困難的重要家庭成員,《101斑點狗》中的大麥町促成了男女主角的美好婚姻,更出奇制勝擊敗了壞人《都是戴茜惹的禍》里的戴茜幫助小主人改變了和父親之間的緊張關系,也讓小鎮上冷漠的人際關系變得友善:《我家也有貝多芬》系列中的貝多芬是主人一家的最愛,與人類家庭同甘共苦相依相伴。它們或淘氣可愛,或忠心耿耿,或身懷絕技,上演一幕幕人與狗的感人場景。這些寵物狗的故事多雅俗共賞、意趣盎然,遵循主流商業電影的敘事模式,具有良好的票房保證。此外,美國人也熱衷拍攝“動物勵志傳奇”,《寶貝小豬》《斑馬競賽》都屬典型,就故事情節分析,無論是立志成為牧養豬的寶貝豬,還是勇奪賽馬冠軍的小斑馬,都是常見的人類奮斗故事的翻版,但這些老故事經由訓練有素的動物惟妙惟肖的演繹,便呈現另類風情。可愛的動物,通俗易懂的情節,加之卓越的技術,精美的制作,讓美國動物電影成為全世界兒童的至愛,也同樣撫慰童心未泯、渴望溫情的成人們的心靈。
(三)日本
亞洲動物電影由于客觀因素的局限尚沒有達到歐美國家的規模,然而日本的動物題材電影以其獨樹一幟的審美情調賦予動物電影獨特的東方風韻。日本動物電影早在八十年代起涌現了不少佳作,包括80年代初曾在我國放映的《狐貍的故事》(1979),和創下59億日元的票房紀錄的《南極物語》(1983),直到2004年感動全亞洲的《導盲犬小Q》。這些影片沿承日本影片一貫的傳統,銀幕風格內斂平實,更有源自日本文化的淡淡的憂郁凄厲浸潤其中。
《狐貍的故事》是經典的動物紀錄片,具有全然不同于歐美紀錄片的神韻。這部野外拍攝近10年剪輯而成的影片,展現北方狐貍近乎慘烈的生存抗爭,通過一棵生長在日本北部鄂霍次克海邊老橡樹的敘述,講述一對公母狐貍的經歷,一個狐貍家庭每天面臨著沒有食物、野獸襲擊、地盤侵犯、人類捕殺、惡劣氣候等生存威脅,頑強地相愛、繁衍、哺育、求生。在寧靜美麗的原野上,伴隨悠揚的音樂,這種弱小的動物在幾乎是生存絕境的環境里苦苦掙扎,曼延著日本式的蒼涼憂傷,不同于法國派的浪漫生命禮贊,而是美麗凄涼的生存絕唱,卷掩在寧靜與溫情之下的死亡、血淚和嘆息,是日本文化雙重風格的絕佳演繹,也幾乎是日本民族生存狀態的寓言《導盲犬小Q》是日本動物電影“平實制勝”的典范,以簡單直接的實感手法描述拉布拉多犬小0的一生,美國派的驚險奇情、搞笑奇趣、催淚煽情被全部舍棄,小Q不是機靈破案的神犬、舍身救主的義犬,只是畢生盡忠職守的一條平凡的好狗。影片的拍攝是常見的日本風格,安靜的長鏡頭,平淡的畫面,并不跌宕的情節,從小Q出生、成長、訓練,到跟隨主人,付出等待,直至最后沉默離去。比起美國狗片的離奇曲折,《導盲犬小Q》顯然地不夠活潑生動,而正是這份東方式的樸實無華的溫情,卻在不經意間擊中了人們心靈深處最脆弱的地方。日本動物題材電影正是用其源自本民族的文化視角和表現方式,在歐美影片占主流的動物電影界,煥發出獨特的光彩。
三、動物電影中的“動物”與“人”的關系
(一)互愛共存型
這是電影中最多見的人與動物的關系,目前認為最早的以動物為主角的電影《靈犬萊西》系列就將動物與人類的感情作為表現主題,那只不遠萬里要回到主人身邊的牧養犬萊西,開啟了“動物忠誠”電影的先河,《101斑點狗》《精靈鼠小弟》《導盲犬小Q》《零下八度》,以及不計其數的寵物影片,都將動物表現成人類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好伙伴,擔當人類的最佳保護者,它們或舍身拯救主人、或終身相伴不離不棄,或幫助人類擺脫困境化險為夷,人與動物在這些影片中互相依存、相濡以沫。
這種人與動物互愛關系的刻畫,基于人對于動物的普遍態度。對當今強大的人類而言,動物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無弊無害的,它們與世無爭地生活在人類統治的世界里,始終屈從于人類的意志,人類作為生物鏈的最高一環,具有對動物的生殺大權。在這種情況下,大多數人都會出于人類道德而對動物予以關懷與憐愛。此外,動物王國顯然是一個比人類社會更單純的世界,處于人情冷漠、爾虞我詐的人類社會中的人們,面對動物的簡單與忠誠,感到莫大的心靈撫慰。因此,出于對弱小生命的同情與對單純世界的向往,人類樂于在光影世界中寄情動物,讓這些單純、可愛、弱小的生命,以人類“忠誠伙伴”的身份出現,給疲憊的人們以溫暖的慰藉,也給冷漠的人際情感以含蓄的提醒。
(二)對立傷害型
表現人類與動物之間的對立與傷害的電影,就“傷害”的形式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動物對人類的傷害,另一種是人類對動物的傷害。這兩種形式也正是人類對動物的認識在兩種立場間的徘徊,究竟動物是人類生存的威脅,還是人類侵犯了動物的生存權利。
懸念大師希區柯克的《鳥》(1963)可稱為動物災難片的先驅,從嚴格意義上講,那密密麻麻的鳥群已成為影片的主角。人的愛情、親情、人性都籠罩在鳥的陰影之下,金發美女在群鳥的攻擊下狼狽不堪。擅長制造恐怖效果的希區柯克,利用鳥的主觀鏡頭和快節奏的剪輯制造出強烈的懸疑驚悚感,甚至將三十幾片膠片疊放在一起制造鳥群覆蓋整個視野的視覺場景,將一場鳥類災難拍攝得驚心動魄。這種看似并無殺傷力的動物,合力向人類世界發起猛烈的進攻,足以令人類無限驚恐。此后,這類動物災難片層出不窮,也成為好萊塢災難影片的重要題材。
法國導演讓·雅克·阿諾的《熊》(1988)和《虎兄虎弟》(2004)則是為動物鳴不平的代表影片。熊和虎,這兩種龐大強壯的動物,在大多數眼里都是兇猛野蠻的,很少會將它們看作受傷害的弱者,如當代動物解放運動領袖彼得·辛格所說:“在忽視人類自己的野蠻之余,我們夸大其他動物的野蠻……如果一只動物被獵人殺死或者遭擒捕送往實驗室或是動物園,我們不會想到動物可能也有配偶,并且它的配偶會因為這只動物的突然消失而感到痛苦。同樣的,我們知道拆散母親和孩子對雙方都是悲劇。”《熊》中的小棕熊,《虎兄虎弟》的兩只虎崽,都沒有讓人恐懼的兇悍,而是可愛淘氣,在人類入侵之前都幸福地生活在屬于自己的深山和雨林中,而人類的獵槍打垮了棕熊的幸福,打散了老虎家庭的團聚,讓它們傷痕累累,骨肉離散,成為無望無助的困獸。在影片中,這些強壯的動物在人類面前毫無招架之力,我們所熟悉的獵取動物、馬戲團表演、籠中馴獸等行為,都成為異化動物本性的殘酷舉動。這種從動物的立場出發,表現人類對動物的屠戮與傷害,在動物保護、動物權利浪潮興盛的當今世界,成為越來越多的動物題材電影的表現主題。
(三)客觀審美型
這是近年來表現人與動物關系的新的視角,動物與人類作為平等的生命存在,動物具有獨立于人類的情感和生活,不是人類對動物的愛護、憐憫或傷害,也不表現動物對人類的忠誠、情義或憤怒,而是跳出這種單純的二元對立,將兩者放置在各自所屬的生命范疇,以超越“人類優先”的目光客觀地欣賞動物,體味動物生靈的力量和美感。最有代表性的是諸如《微觀世界》、《遷徙的烏》、《帝企鵝日記》這些動物紀錄片。
這些影片完全圍繞動物展開,動物成為電影的絕對主角,人類被悄然隱匿于鏡頭之外,人有人的生活,動物也有動物的故事,它們年復一年與人類平行生活在這個星球上,它們不依賴于人類獨立行動和生活。這種現今盛行的人與動物關系的闡釋,其實是對動物的最大尊重,如同彼得·辛格所說:“我們并不需要‘愛’動物。我們所要的只是希望人類把動物視為獨立于人之外的有情生命看待。”人類在銀幕上以最客觀平等的眼光,欣賞動物創造的生命奇跡:微小的昆蟲也擁有難以置信的生命力量,在這個星球微不足道的角落經歷危難、生死、愛情:飛翔的候鳥在永無止境地往返,用一生兌現遷徙的承諾:笨拙的企鵝冰雪籠罩的南極大陸上遷徙、成婚、繁衍,舉步維艱地完成生命延續之旅。這些動物本身就是一個不需要人類加工的生命傳奇,人們不僅領略到動物最本真的美麗,更會重新思考人類自身在這個星球的地位與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