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歌曲《天倫歌》及其鋼琴伴奏

摘要 電影《天倫》是我國第一部進入美國電影市場的電影，片中的主題歌《天倫歌》也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而長久不衰，它已成為音樂藝術院校聲樂教學的經典曲目，所以，探究《天倫歌》的音樂內涵及其鋼琴伴奏，對準確詮釋這首歌曲有著積極的意義。

關鍵詞 電影 天倫 黃自 天倫歌 鋼琴伴奏

音樂與電影骨肉相連，音樂讓電影更加豐富、更加受到人們的注意。中國最早的電影音樂是攝于1929年、1930年12月3日聯華公司出品上映的影片《野草閑花》里的歌曲《討兄詞》(孫瑜詞，孫成壁曲，金焰、阮玲玉演唱)，這是中國第一首電影歌曲(該片以蠟盤配音的方法配制)。從此以后，音樂和中國電影結下了不解之緣。

黃自是我國著名作曲家和音樂理論家，同時也是我國電影音樂的先驅者之一，他1935年為電通公司的影片《都市風光》作的開頭音樂《都市風光幻想曲》，1935年春為聯華影片公司的電影《天倫》寫作的主題歌《天倫歌》(鐘石根作詞)都是我國早期電影音樂的優秀作品。特別是《天倫歌》影響深遠，今天已經成為音樂藝術院校聲樂教學的經典曲目而被經常選用。

一、關于電影《天倫》

電影《天倫》的產生時間離現在已經70多年了，很多人對這部電影知之甚少，所以，我們有必要先了解一下電影《天倫》。

電影《天倫》攝成于1935年，是上海聯華影業公司攝制的一部黑白配音默片。編劇鐘石根，導演費穆、羅明佑，主要演員尚冠武、林楚楚、陳燕燕、張翼、黎灼灼、鄭君里、梅琳、顧夢鶴和童星黎鏗，攝影黃紹芬，主題歌《天倫歌》作曲黃自，歌唱家郎毓秀演唱。影片描寫了一個大家庭四代變遷的故事：一個浪跡天涯的游子，在老父彌留之際回到家鄉，在病榻前，老父諄諄告誡兒子要擔負家庭的責任，撫養妻兒，善待他人。幾十年后，昔日的游子已成了老太爺，他的兒子高官厚祿，終日與妻子周旋于王公巨卿之間。老父憶及先父遺言，帶全家回歸鄉里，籌辦慈善機構。兒子過不慣鄉間儉樸生活，不久就攜妻兒返城。又過了多年，孫兒成家立業，想到祖父的遺愿，不顧父母反對，攜妻回鄉幫助祖父。這時，祖父因操勞過度突發急病，孫兒情急之下挪用救濟院的經費延醫診治。在外的兒子和媳婦趕來探望。一家人團聚之日，老父想到自己已年邁體弱，決定以后由孫兒管理救濟院工作，不料在交代賬目時，發現孫兒挪用經費之事，遂又撤銷委任。不久，老父病情加重，臨終前又將其父之遺言告誡子孫，要他們把對家人之愛，推及到對社會人類之愛。

這是一部弘揚中國傳統文化倫理道德觀的影片，推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要像尊重自己的老人一樣尊重別人的老人，要像愛護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護別人的孩子)的大同博愛理想。電影1935年12月11日首映于上海大光明大戲院。1936年11月9日在紐約最華麗的LITTLE CARNEGIE大戲院正式放映“《天倫》美國版”，并被冠以英文片名《SONG OF CHINA)X中國之歌》。《天倫》是中國電影打進美國電影市場的第一部影片。與LITTLE CARNEGIE大戲院首映的同時，影都好萊塢的電影院評選會也召集專家對《天倫》進行三次試映評選，一致通過推薦《天倫》在好萊塢的FILMART藝術片電影院開映，奇跡般地連映了三個星期，創該院一年來票房收入最高紀錄。繼在美國開映后，《天倫》又在歐洲一些國家放映，實現了“國際獻映”的目標。最先在上海首映的大光明大戲院，為分享《天倫》“國際獻映”的盛譽，也引進“美國版《天倫》”，于1937年5月5日破例重映，可只開映了兩天，拷貝就被香港皇后大戲院調走，供該院作為祝賀英皇加冕典禮的獻禮片，在香港放映。

電影《天倫》在國內褒貶不一，原因是當時中國處于東西方文化積極碰撞、社會態度與社會標準幾經變更的時期，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文化倫理道德觀正遭受嚴重的挑戰。在國外，它獲得了一致的贊譽。《天倫》在美國首映成功受到熱烈歡迎后，紐約各報和社會團體一片喧騰贊美：“《天倫》導演手法，演員演技，攝影技術均屬清高雅潔，其中東方音樂尤足令人迷醉。”

二、關于《天倫歌》

要彈好一首聲樂作品的鋼琴伴奏，特別是藝術歌曲，不僅聲樂部分要“聲情并茂”，而且鋼琴伴奏也要求做到“聲情并茂”。要達到這種藝術效果，伴奏者就要和聲樂演唱者一道，除了熟悉樂譜、配合默契外，還要對作品的相關知識做盡可能詳細的了解和熟悉。

《天倫歌》是電影《天倫》中的主題歌，歌詞與音樂表現的可貴之處是從自哀自憐之情緒中。化悲憤為力量，提出以“服務犧牲”的精神來實現“大同博愛、共享天倫”的理想。歌曲中純樸優美的曲調和真摯動人的感情，使這首作品流傳很廣。這首歌曾由上海百代公司灌制唱片，片號35010。正面郎毓秀獨唱，背面上海中學歌詠隊齊唱及合唱，王允功領導，均由百代公司國樂隊伴奏。上海音樂公司出版過石印的單張樂譜，并將此歌編入該公司出版的《中學歌集》。

全曲可以劃分為三段(本文中《天倫歌》的曲譜請參看湖南文藝出版社2001年8月第1版、儲聲虹主編的《中國優秀藝術歌曲集1》第74頁至78頁)。

第一段是開始到第19小節，表現孤兒失去父母的痛苦和令人傷感、凄切的境遇，對孤兒的哀怨、現實的殘酷與命運的無奈進行了細膩描寫。歌詞用悠悠白云和濤濤江水比喻人生的漫長，用無巢的小鳥象征無家可歸的孤兒，用“何處覓源頭”感嘆失去父母的痛苦。歌聲在凄切傷感的述說中展開，后面有悲傷的音調，如“人皆有母、翳我獨無”：也有嘆息、絕望、無助的音調，如第18小節第二次的“何處覓源頭”。

第二段從第19小節第四拍到第30小節。開始比較悲壯和激動，音樂轉入小調(f小調—c小調)。但從“奮起啊孤兒，驚醒吧”起，人們驚醒了，要對命運進行抗爭，音調變得豪邁。

第三段從第31小節到結束，由兩部分構成，分別是第31小節到第47小節和第48小節到結束。第一部分表現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信念和“服務犧牲，舍己為人”的決心。在主題性格上，這里比第一段更為堅決果斷，第一段里的抑揚格(從弱到強)的節奏在第三段里變成了揚抑格(從強到弱)的節奏。第48小節開始起，歌聲用緩慢的速度、莊嚴宏大的旋律和豐滿的和聲一道，唱出了“大同博愛。共享天倫”的高尚理想。

三、《天倫歌》鋼琴伴奏分析

《天倫歌》的鋼琴伴奏有以下特點：

1、右手始終和歌聲的旋律保持一致

在這首歌曲的鋼琴伴奏中，不論左手怎么變化，音樂情緒怎么變化，右手從頭至尾始終緊跟歌曲的旋律，也就是“帶旋律的伴奏”。右手的旋律音根據音樂情緒、和聲厚薄的需要而在旋律音的下方附加上和弦音，使右手呈現單音、雙音、和弦的形態。

2、音樂情緒和伴奏織體相統一

由于《天倫歌》右手始終是“帶旋律的伴奏”，左手承擔了塑造音樂形象和情緒的任務。左手伴奏織體的變化決定了音樂的性質。左手伴奏織體有：

(1)固定音型。左手固定音型，右手是旋律或在旋律音的下方加上和弦音。在開始到第8小節、第13到第16小節、第54小節到結束這幾處，音樂用慢速、弱(p)的力度、降E宮調式上附加六度音的宮和弦的織體使音樂表現出淡淡的憂傷。

(2)分解和弦的音型：左手用從容的分解和弦音符的進行表現出憂愁的情緒，如第9到第12小節。

(3)左手模仿歌聲的卡農似的音調，音樂是嘆氣、絕望、痛苦的。第17、18小節左手第三、四拍和第21、23小節左手第二、三、四拍的模仿歌聲的卡農似的音調。

(4)左手震音音型。使用左手的震音來表現悲壯和從痛苦中奮起抗爭的情緒，如第25到30小節。

(5)進行曲似的音型。這種音型加上稍快的速度和力度f，表現了音樂豪邁、向上的情緒，如第31小節到34小節，39到42小節。

(6)左手低音與雙音的交替的音型。把和弦變成一拍兩音的節奏來表現莊嚴宏大的情緒。如第48至51小節的左手部分。

(7)切分的柱式和弦的織體。表現悲壯的情緒，如第20到23小節。

3、和聲使用上注重民族性

西方的藝術歌曲配上鋼琴伴奏是一種常見的創作形式，但在當時的中國，對于如何使用西方的多聲作曲技術來表現我國民族音樂風格還處于懷疑、爭議、觀望、起步、嘗試和摸索這種十字路口階段。黃自先生勇敢地、毫不猶疑地堅持“中西結合、洋為中用”的原則，即把西方的多聲技術通過適當變通和改造，然后恰當地用來表現中國民族風格的音樂。這在當時是非常有遠見的、了不起的、具有開拓性的做法。他的做法為中國音樂的發展起到了很好的表率和示范作用，他摸索的經驗、體會、心得和成功實踐，已經成為我國音樂發展史上的珍貴資料和寶貴遺產，對我國音樂的繼承、發展和走向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他在1932年至1935年期間創作的歌曲如《思鄉》(韋瀚章詞)、《春思曲》(韋瀚章詞)、《玫瑰三愿》(龍七詞)、《花非花》(白居易詞)、《踏雪尋梅》(劉雪庵詞)《點絳唇·賦登樓》(王灼詞)，黃自譜寫的鋼琴伴奏都始終圍繞盡可能表現我國民族風格的目標，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天倫歌》創作于1935年，這時黃自已經在應用西方多聲作曲技法和中國風味的音樂結合方面探索了幾年，已經有很多可行的方法，也已經積累了一些成功的經驗和心得，所以，《天倫歌》的鋼琴伴奏注重表現我國民族音樂的風格，它具有如下兩個明顯的特點：

(1)五聲調式的選用

使用降E宮調式民族五聲調式(只在第20小節到30小節使用和聲小調表現悲壯的情緒)。

(2)對三度疊置的和弦進行民族化處理

使用了省略偏音、和弦附加音、省略三音后的空五度和弦、低音盡量民族化等和聲民族化的處理方法。

和弦采用附加六度音，如開始第1至第8小節降E宮調式的宮和弦上附加六度音。附加四度音，如第34小節使用附加四度音的和弦。另外，第34小節旋律是商音，為了突出了民族韻味，和弦使用的是羽和弦，旋律的商音與宮音在右手構成二度音程。

省略和弦三音來削弱功能和聲的效果，第38小節是商和弦到徵和弦的進行，為了突出了民族調式的風格，兩個和弦都省略三音而成了空五度和弦，低音用二度進行(不用四五度的強進行)。

省略偏音來表現中國民族調式，在35小節的第三拍是原位重復根音、省略三音清角的商七和弦，宮音和商音(和弦的七音和根音)形成小二度。第51小節第三拍是省略偏音(變宮音、和弦三音)的屬十一和弦。

四、彈奏《天倫歌》鋼琴伴奏的幾個要點

1、對整首作品的段落、音樂情緒、速度的變化、唱歌的氣口等要心中有數，要有全局意識。

2、雙手音量比例、伴奏與歌聲的音量比例正確。由于《天倫歌》右手始終是“帶旋律的伴奏”，右手的最高音一般是歌聲的旋律線條，所以要處理好高音部、低音部、中間和聲襯托聲部的音量，做到“低音厚實、高音清楚、中間和聲襯托”的效果。此外，還要注意鋼琴伴奏始終是歌聲的烘托陪襯，要把握好自己的定位，音量上不能喧賓奪主，要認真地與歌唱者配合，使歌聲與伴奏保持統一、融為一體、相映生輝，盡善盡美地去詮釋它。

3、本曲的曲作者標記的速度、力度符號多，感情術語多。曲作者把《天倫歌》認為是一次用音樂凈化人們心靈的大好機會，正如黃自本人所言：“有聲電影為日下提倡音樂的良好上具”。所以作品中有用意大利文標記的，也有用中文標記的，標記得很詳細。鋼琴伴奏者應該用心去領會這些符號里的音樂情緒和內涵。

作品中大段的速度、力度標記，按順序依次是：前奏(p)、慢：第一段是弱(p)和慢：第二段是稍弱(mp)和強(f，第26小節第三拍起)、稍快：第三段是強(f)、稍快、慢(第48小節起)。由于作者賦予三個段落不同的思想內涵和音樂情緒，所以使用了不同的速度和力度。第一段的“慢、弱”是孤兒失去親人的苦痛，第二段的“稍弱、強、稍快、”是自哀自憐中驚醒后的覺醒，第三段的“稍快、強”是收拾起苦痛后的舉動，后面的“慢”是為了表現人們應該追求的人生境界。

五、結語

《天倫歌》是一首優秀的藝術歌曲，聲樂和鋼琴伴奏是“紅花綠葉”的關系，二者同等重要，缺一不可。對于演唱者來說，應該在遵照樂譜把音高唱準、節奏唱對的基礎上對歌曲的鋼琴伴奏、歌曲產生的背景、歌曲的藝術性和思想性、樂譜上的各種記譜符號以及蘊藏在音樂內部的各種內容和情緒做深入的探究。對于鋼琴伴奏者來講，除了完成自己鋼琴伴奏這種分工外，還應該擔負起聲樂指導的重任，和聲樂演唱者一道，對作品做深入的挖掘和二度創作，唯有如此，我們詮釋的作品才是成功的、才是經得起推敲的。我國著名語言學家、作曲家趙元任說過：“把研究舒伯特、勃拉姆斯等的功夫，至少分一小部分來注意點黃自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