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雙關無限意蘊

摘要 雙關是影片《阿甘正傳》中重要的表意手段，它利用詞語多維的意義范疇提供了豐富的語義內容和感知空間，給影片注入內涵豐富，意蘊深厚的元素，使平常細節和平淡的言語都具有某種意味和精神的深度，在娛樂大眾的同時，將豐富多彩的生活真理傳達出來，在悄然間影響著觀者的心態、信仰和價值觀念。

關鍵詞 雙關 戰爭主題 人物性格 生活哲理

一、引言

《阿甘正傳》是一部寓意雋永，耐人尋味的影片。好比一山之石，個人取之不同，便把握各異的形態，這部分源于電影語言中雙關辭格的巧妙運用。雙關在影片不同的場合和不同的情境下出現，隨意散置在旁白或對白中，若有若無，并沒有刻意引起人們的關注。但是將它們歸集到一起，我們看到這些雙關話語重新展示并解構美國近代政治歷史，理念思潮，拼貼出一個個寓言故事，充分發揮了雙關多元表意的作用。這些看似簡單平實的話語激發受眾的聯想和思考，左右人的觀念，具有點石成金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雙關從電影穿越歷史的寬闊的跨度中提煉出電影的主題，融合各個方面的回顧和反思，反映著人們對于戰爭的批判，對堅韌不屈，積極奮進等傳統美德的肯定，給人震撼和鞭策，不露痕跡地將無窮的意蘊悄然滲透到受眾心中。因此，研究此片中的雙關，可以使人明了它試圖倡導的價值取向和精神核心，深入它試圖揭示的豐富深刻的社會視點，生活哲理和人物情感。

二、雙關

雙關是運用詞語或短語多義性來暗示兩層或兩層以上的意義及不同的語義關聯，或運用詞語的同音異義或近音異義性進行多層次的語義暗示(趙真華，馬麗雅，2006：49)。雙關廣泛存在于日常會話，廣告語言，幽默片斷或文學作品中，人們利用詞與詞之間在音、形、義方面存在的類同現象用一個語詞同時關照著兩種不同的思想、概念、事物、情感等，使詞語同時關涉表層信息和深層語義(彭家玉，于少萍，2001：28)。它的靈活運用使語言表達機智巧妙、含蓄委婉，新鮮活潑，達到或詼諧有趣或形象生動或發人深思的效果。乍聽之下似乎平淡無奇，有時令人發笑，過后卻回味無窮，是語言技巧的高度體現。

阿甘正傳中的雙關，全部都是利用詞語的多義性，尤其是一詞兩義的特點構成的語義雙關。在句子語境或上下文作用下，借此說彼，在外顯表層意義的同時，突出深層意義或話語的隱含。影片中雙關的運用促使人們去探索深層的表意空間，拓展了人的思維深度，提高了對事物的感受層次和認識能力。同時。雙關的運用自然圓熟，沒有絲毫做作或生硬的感覺，在漫不經心間傳遞深藏的用意。

三、雙關折射戰爭主題

影片中雙關語的特點是話語寥寥，刻畫卻入木三分：言簡意賅，卻給平常語言賦予一種不平常的氣氛，提供足夠的思考和想象的空間，留下許多啟示。比如，關于越南戰爭，影片沒有長篇累牘的直接描述或尖銳評論。而是通過幾個簡短的雙關句子，高度概括了戰爭的影響：戰爭進行中人們對戰爭的質疑，戰后人們信仰體系的坍塌，以及通過自救而重新恢復的生活信心。

例1巴布：What happened?

阿甘：You got shot

巴布的提問只有兩個單詞，卻包含萬千意向，結合當時的場景，“what”似乎指向的是巴布在伏擊戰中的個人遭遇，巴布似乎是在問阿甘：“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我受傷了?”但是，導演通過巴布的口轉述的是美國人民心中的疑問：“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有這場戰爭?”“what”指向的是整個越南戰爭。輕飄飄的兩個單詞，卻利用“what”語義的抽象性和不確定性既扣緊了當時當地的情景，又突出了對越南戰爭的置疑，如響鼓，如重錘，振聾發聵，敲疼了人們麻木的神經。

由此可見，雙關的作用不亞于刀光劍影的痛罵鞭撻，它言辭委婉，語氣溫和，卻富有言猶在耳的感召力，促使人去聯想，去反思。

例2丹中尉：Have you found Jesusyet，Gump?

阿甘：I didn’t know l was supposed tobe looking for him sir

“Jesus”既是阿甘眼中具體的實體耶穌，也是丹中尉心里淪喪的人文觀念、精神價值和信仰體系，一明一暗，一隱一現，言在此而意在彼，一字之功，道出了越戰后美國人精神上的迷惑苦悶、不知所措和沒有信念支撐的絕望。人們在接受時，由表及里，由顯到隱，不僅使人印象深刻，而且感同身受，觸摸到人性無法言說的脆弱的內心，體味到無可名狀的精神恐懼，無可依托的巨大的空虛，構成了一幅戰后的灰色圖景：謊言被拆穿，虛假的光榮被揭破，人們曾經堅定的理想灰飛煙滅，精神導向不知路在何方，掙扎在無法回避的現實困境中。

例3丹中尉：Forrest，I never thankedyou for saving my life

越戰已經過去很久，阿甘在救了丹中尉以后又見過他兩次，但是丹從來沒有因為阿甘的拼死相救而對他感激涕零。從來沒有因為活著回到祖國而歡欣鼓舞，相反，他咒罵諷刺挖苦阿甘，對自己自暴自棄，對生活滿腹牢騷，全然不見剛出場時的神采和朝氣。因為他在戰場上喪失的不僅僅是他的雙腿，還有他的光榮夢想。他帶回來的，除了殘疾的身體，只有殘缺的內心，以及被迫活下去的苦澀。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丹中尉過著雖生猶死。甚至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但是，當丹中尉在阿甘的邀請下加入他的捕蝦事業并且取得成功后，他沉睡的靈魂被再次激活，漂流已久的精神找到了家園，重新定位了自己的人生。因此，他真誠地發自內心地感謝阿甘的救命之恩，不僅是生命，而且是靈魂。

“You saved my life”，話語雖短，卻概括了丹中尉由迷惘到振作的心靈之旅。“Yousaved my life”，語意雙向，是生命的存在，也是夢想的重回，是美國人在經歷戰爭的創痛后靠著自己的努力，從信念的廢墟上站起來的標志。“You saved my life”，生命的拯救是它明修的棧道，暗地里，它卻渡向精神的領域，在另一個向度上讓人心領神會。“life”所關涉的表里意義被巧妙地糅合在一起，激活認知網絡中的雙重意義，加深影片的寓意，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四、雙關折射人物性格

語言是人們表達思想，實現交際的工具。但是，同一套語言符號在不同的使用者那里被編排成色彩紛呈的文本，或直截了當風風火火，或詩情畫意妙語連連，或含蓄委婉機帶雙敲，充分折射發話者的心里狀態和性格傾向，例4、例5中雙關的巧妙運用，使阿甘和他母親的生動形象躍然紙上：

例4校長：Your boy is different MrsGump HisIQis 75

阿甘母親：Well.we are all different Mr.Hancock。

此例中阿甘的母親利用“different”一詞關聯兩義的特點構成表里兩層意思，兩義前后對照，相映成趣。校長口中的“different”是指阿甘的智力與正常人不同，委婉暗示阿甘是弱智少年，應該上特殊學校。阿甘的母親則順勢說，我們都有不同之處。在她這里，“different”一詞被賦予新的意義，即人與人之間在性格行為，愛好傾向等許多方面存在差異。她運用雙關巧妙地借力打力，回避了讓人不快的個體問題，矛頭指向毋庸置疑的全體差別，讓人佩服她的機智聰明，也感動于一個偉大的母親的胸懷。

兩個蘊含不同內容的“different”，讓我們聽出了現實的殘酷和辛酸，體會到在表面的無動于衷背后，阿甘母親與命運抗爭的不屈的意志。在生活的困境面前，她沒有消沉和惶恐，而是坦然平靜地接受，執著地盡最大努力。給與阿甘生活的信念和態度，保證他擁有正常的精神世界和正常的教育機會。她的堅持培養了阿甘的毅力，塑造了阿甘不卑不亢的性格，而阿甘的性格，在其他的雙關話語中，得到進一步的表現，如例5：

例5記者：Why are you doing this?

阿甘：I just felt like running

奔跑是阿甘生活的重要內容和命運的推進力量，阿甘口中的running僅僅是指他當時正在進行的橫跨美國大陸的跑步運動，導演卻順帶通過這句樸素的話語刻畫了阿甘的性格，running蘊含了新的意義，指向的是阿甘行事當機立斷的果敢，以及勇于付諸于行動的魄力。他自己或許渾然不覺，旁觀者卻在霎那間醒悟，原來是這樣的阿甘才有這樣的傳奇：他沒有計劃僅憑興趣的奔跑使他成了名人：他不計后果僅憑一言之諾而投入的捕蝦事業給他帶來巨大財富，諸如此類的造化，原來僅僅只是因為他想做，于是便去做了，于是便做成了，充分應驗一句俗語：性格成就命運。

阿甘的一句實實在在的話，既回答了記者的提問，也清晰勾勒出了阿甘敢想敢做的性格，發揮了雙關話語一箭雙雕的作用。

五、雙關折射生活哲理

偉大的藝術作品通常能夠在時間的長流中持續負載超越歷史的生命，因為它們能夠反映人類社會普遍承認和接受的價值取向，而《阿甘正傳》就是一部這樣的經典影片，雖然從時間上看已經過去了很久，但站在今天它之所以仍然能夠牽動觀眾的心，是因為它倡導的是以阿甘為代表的積極向上的意識，是人類社會追求的堅忍不拔，努力執著，生生不息的奮斗精神。而這些精神。就蘊含在那些不經意間拋出的支言片語中，蘊含在那些關于平常生活的瑣碎細節中，比如下面這些與當時場景密切相連卻又遠遠超越了現實的雙關：

例6 My mama always says，You gotto put the past behind you before you canmove on And I think that’s all my runningall about

影片中，奔跑的意義多次被提到寓言的高度，使人如醍醐灌頂般醒悟。此例中的running表面上也指阿甘穿越美國大陸的奔跑，實際上是針對更為漫長的人生之旅，兩者的共同特點是向前，前者是在空間上，后者是在時間上。奔跑時，必須將跑過的路程留在身后，踏在腳下。生活便如同跑步。要向經過的風景依次告別，如果把過往的得失坎坷看得很重，背負的欲望和困惑就更多，前進的腳步就會沉重拖沓，內心的激情沖動不免磨損消耗。相反，如果拋掉過去的輜重，揚揚手，甩甩腿，輕裝前進，便會神清氣爽，到達意想不到的終點。

“人要擺脫過去，才能繼續往前跑!”在生活的漩渦中負累重重的都市人，也許該看一看阿甘的做法，刪除傷痛的記憶，解放困頓的心靈，在遺忘和拋卻中走向未來。

例7 Now the secret to this game is：No matter what happens，never，ever takeyour eye off the ball_

乍一聽。我們從中獲悉的是打球的秘訣：無論發生什么，眼睛都要緊盯著球。仔細一想，這種執著投入，決不放松的勁頭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秘密武器，小到打球，大到事業、情感，無一不需要堅定不移的不懈追求。反之，心不在焉，半途而廢的必然結果便是失分輸球。

這種借“球”言事的表達借助表層意義的貌似，透露深層神韻，含不盡之意于言外，創造出使人浮想聯翩，思而得之的意境，從而突破表層意義的局限，挖掘其豐富的意蘊。完成由現象到本質的飛躍。

例8 Don’t you love new years?Youcan start all over，Everybody gets a secondchance。

“New Year”關涉明顯的表層語義以及隱蔽的深層語義，言在表義，意在蘊涵之義，使客觀因素和主觀情感融合一起，深化了復雜的思想情感。表面上，它是指日歷上的新年，是翻過了12月30號的新年，是依次走過365天不緊不慢按時到來的新年。然而，編導借說眼前的新年暗示人的新生，言在此而意在彼。零點的鐘聲可以宣告時間的腳踩上了另一個輪回，而人的一生同樣可以有許多個回合，上一個回合即使發揮不佳，畢竟是終場的一輪，每個人都有機會在新的回合中重振精神，把握精彩，例如丹中尉，雖然他頹喪地退出越南戰場，一度沉淪，但是當他投入新的事業，他的生命之輪便徹底拋棄了舊的航線，駛向他企盼許久的“新年”。

六、結語

通常情況下，人們都直言其事，但有時考慮到審美情趣，社會規約或個人心理承受等原因，發話人會采用迂回曲折的委婉方式來表達。雙關便是人們常常采用的一種帶隱蔽性和暗示性特征的表述方式，欣賞者由表及里，由顯到隱，逐步把握綿綿不盡的深層旨意。享受到曲徑通幽之妙。

影片《阿甘正傳》運用了大量的雙關語言，這些雙關語用詞準確有針對性，精練簡潔不拖沓，利用話語語義的兩可性，從表達機制的淺層進入到語義的深層，賦予平淡語言和平凡行為以深意，表達許多嚴肅的思想與深邃的情感，在推進故事發展的同時達到了闡釋生活哲理，評論歷史事件，刻畫人物形象的效果，在觀者心中縈繞久久不散的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