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暖》的詩意美學風格賞析

[摘要]電影《暖》運用中國古典詩歌中寄情于景的手法，并借助于音樂效果，于美麗詩意的自然景物中、于自然天籟的音樂中傳達情意、展示感情、闡釋人生。影片節奏舒緩流暢，表現手法含蓄雋永，具有強烈的詩意美學風格特征。

[關鍵詞]詩意美學風格 景物 聲音 節奏

電影《暖》是導演霍建起根據作家莫言的短篇小說《白狗秋千架》改編而成的。先后獲第16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獎——金麒麟獎、中國2003年金雞獎最佳故事片獎和最佳編劇獎。影片之所以能激起觀眾深深的共鳴、使之身心融入其中、心靈受到控制、身份漸漸迷失、覺得自己就是井河、是暖、是啞巴，除了影片的情節內容的動人外，就是它詩意美學風格的盡情流露。而這也是導演霍建起的一貫“霍氏美學”風格——“如詩、如畫、如樂、如散文”的再次淋漓展示。

一、寄情于量

“枯藤，老樹，昏鴉……”。《天凈沙·秋思》中，幾組景物蒙太奇似的剪接組合。構造了一幅游子羈旅圖。“像中國詩歌一樣，用自然意象表達人物內在情意的中國電影蒙太奇似乎是中國電影的傳統”，“能讓人聯想起古典詩歌中的相似意象的蒙太奇鏡頭的自然意象與電影敘事情節的情緒相結合，創造出獨特的抒情性”。電影中經常會出現大量的寫景鏡頭，這些鏡頭不僅起到介紹環境背景和渲染氣氛、增加美感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它對情感的抒發亦有重要突出作用。偏愛借景抒情、寄情于象，注重在自然景物的展示中渲染情感，在人物視覺造型和場面的鋪排中表現情感。是中國電影的傳統美學特征，其中霍建起的電影可謂代表。

導演霍建起曾經是一位電影美術設計師。在他的電影中，十分注重對視覺美的展現。電影《暖》中，有些是單純描寫景物的空鏡頭，有些是將人物置于景中，遠景、中景、近景，縱橫捭闔，蘊育其中的是綿延不絕的情感，一絲絲，一縷縷，如江河之婉轉，如溪流之悠然。宗白華說“在一個藝術表現里情和景交融互滲，因而發掘出最深的情。同時也滲入了最深的景，一層比一層更晶瑩的景，景中全是情，情具象而為景……”

暖與小武生離別的時候，那段慢鏡頭運用非常優美。蘆葦叢中，蘆花飛舞。兩人手牽手入畫，置身蘆葦叢中，若隱若現，攝影機上升。俯拍，將人物置身于畫面中央，周圍是大片的蘆葦叢。這段美景猶如暖心中純美的戀情，慢鏡頭傳遞出暖對小武生的戀戀不舍。它的運用雖然虛幻地拉長了時間，卻不能將暖的初戀延續。戀人即將在美景中離她而去，愛情轉瞬即逝。優美的景物鏡頭和暖黯淡的愛情前景形成一種反襯，這無疑是一種殘酷的溫柔，令人癡迷，更令人心碎。

不單主要情節，影片中景物描寫鏡頭不時出現。如田野、小河、打麥場，好似嵌入抒情樂中的休止符，在影片那本來就比較緩慢的節奏中又加入許多停頓。由此引發觀眾的思考，使觀眾的情感向內心更深處生發、彌散。如，暖撕了井河的來信，啞巴看到后疑惑不解，電影隨之出現一個全景畫面；啞巴披著雨衣坐在較近處，遠一些是岸邊棲息的鴨群，再遠一些是幾頭耕牛在河岸上吃草。這是一段景物休止符，畫面中啞巴的內心果真如他在景中一樣平靜嗎?啞巴是在等待著，他的等待就是井河的放棄。優美的景物鏡頭不只是人物感情的承載體、宣泄地，更是影片詩意美學風格的重要體現。

二、寓情于聲

所謂“如詩如歌”，抒發情感是詩的本質特征。而音樂也是表達情感的一種手段，“在所有的藝術形式中，音樂是最擅長于抒發情感，最能撥動人的心弦的藝術形式……音樂是流動的詩”。音樂與詩在抒發情感方面有著相近的共通性。并且，中國古典詩歌向來就有著很強的音樂性，“詩歌語言生來就處于音樂形式之中，其每一個音節都有賴于音樂化組合與連接。因而，在詩歌語言中，句逗產生于音樂節奏，音樂和詩歌的共在也自覺強調了詩歌語言中的聲之曲折，詩歌和音樂實為一體。”《暖》的詩意美學風格正是這種詩意的影像元素和詩意的音樂聲音元素渾然一體的理想展現。影片如詩。含蓄自然：影片如畫。凄美恬淡：影片如天籟，使人迷失在淡美、悠婉之間。通“聽”全片，無論獨白、對白、還是音響、音樂，都未在任何一個場景中出現振聾發聵、慷慨激昂的聲音。

片中有以男主人公口吻出現的十幾段獨自，那種娓娓道來的話語與影片的主題相契合，折射出男主人公矛盾、無奈、愧疚的心情。留給觀眾思考的余地，綿長而又雋永。

“遇到一個人，你對現實生活的全部感受就突然改變了，感傷像空氣一樣包裹著你，這時候它就是要你的命，你也不會逃避。”

“我的承諾就是我的懺悔，人都會做錯事，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彌補的，如此說來，我是幸運的……”

這些獨白不是敘述，而是抒情。電影的故事很簡單，根本不用獨白來銜接。旁白運用的作用在于它們加重了影片淡淡的哀愁風格，這是詩意的，濃烈而綿長。“霍建起也坦承《暖》中很多的畫外音是一種抒情，尤為突出的就是結尾的那一段。用了它，也許限制了想象，但從另一角度而言好像也提示了想象。它更多的是一種安慰，如果我們不安慰又能如何?”影片中對白較少。尤其是十年后的時空場景中。對白簡練通俗。這符合十年后二人相遇的情境。折射出劇中人物那種無奈、矛盾的復雜心情，呈現出無限的感傷。

影片中的音響偏重安靜、真實、自然，因為是在偏僻靜謐的農村環境。周圍的聲響當然不會太多。影片介紹井河與暖一家人吃飯的段落中，除了暖的一句話外，在黯淡的畫面中，是倒酒聲，酒杯放在桌子上的撞擊聲。啞巴的“啊啊”聲、憨笑聲，筷子與碗的碰撞聲……，時間在這些聲音所顯示的孤寂中慢慢流逝而去。似乎正是這些支離破碎的沉靜之聲折射著井河與暖相對無言的心聲和心境。

影片的原創音樂的作者為三寶，旋律樸素。流暢自然。片中音樂出現的次數很多，但音樂的使用還是熟練而有序的，非常契合人物所在的位置及情緒。悠揚而略帶凄婉的音樂伴隨著故事的講述，增加了人物情感的表達和宣泄，似井河在做心靈懺悔，又似暖在講述命運的無常。比如暖撕了井河的來信，站在河邊梳頭，后來又將井河寄來的皮鞋拋入水中，都全部或部分地使用了一支單簧管，這些音樂段落有力地展示了在沉靜、寂寥的大背景下暖那種失落與憂傷的心緒。

三、詩意的節奏

“節奏是詩的重要特征，感情的起伏波動形成了詩的節奏、韻律的變化。”電影也有它的節奏，而且比詩歌要豐富、復雜。“在影片中，節奏美一般表現為平穩、對比、重復、跳躍、流暢、停頓等形態，人們常以快慢、松緊、疾徐、緩急、強弱、長短、作止、高低等詞語予以描述，不僅如此，節奏往往在影片中傳達出一種詩情美、韻律美”。與影片總體風格和諧一致的節奏，是表現影片思想、敘述故事情節、深化主題的重要的和必不可少的手段。

電影《暖》的總體節奏舒緩、流暢，像一條潺潺的溪流，像一曲婉轉悠揚的江南民謠。更像是一首淡雅哀怨的散文詩。電影交叉講述十年前和十年后兩個時空的故事。十年后，“我”回到家鄉。目睹了暖的現狀，這個時空幾乎沒有什么故事情節，對白不多，人物關系也很簡單，幾乎就是情緒性、感受性的。節奏自然緩慢、平淡，之中充滿了哀惋與嘆息，使人不覺和“我”一起感受著井河“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憂傷，感受著暖的“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無奈。相比之下，十年前的故事則較為復雜，人物也較多，但這畢竟是過去的事情，是記憶中的線條和片段。盡管其中有那么多的刻骨銘心和揮之不去，可它們畢竟都早已被收入記憶的內存。現在時空運行著的只是一股股涌入心頭的懺悔之情。這一段也采用緩和、流暢的節奏，無論是交代人物、展示情節，都不做狂風驟雨的表現，沒有任何轟轟烈烈的場景和片段，而是自始至終像一條在平川上流淌的溪流，偶爾會有高低起伏，但終形不成驚濤駭浪。

四、結語

影片《暖》秉承中國傳統美學風格。與當今電影喧囂與紛繁的傾向背道而馳。流露出純凈與感動、美麗和詩意。它不推崇情節的曲折，也不追求戲劇形式的起伏跌宕。注重的是情感的抒發和情緒的營造，寄情于景、寓情于聲、聲色兼備、自然融合、含蓄雋永、意味深長，宛若一首憂傷、哀淡的抒情長詩，流露出濃濃的詩意美學風格特征，讀后讓人久久沉醉、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