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陽鐘南山”劉曉琳：我是那個無愧于良心的普通醫生

今年３月29日零點多，當手足口病疫情悄然侵襲時，安徽省阜陽市人民醫院質控辦主任、兒科主任劉曉琳第一個懷疑并上報病情，為阻擊手足口病贏得了寶貴時間！而在4年前，阜陽劣質奶粉“大頭娃娃”的舉報者同樣是她。

一名50歲的癌癥患者，以一己單薄之力成為兩次重大公共衛生事件的首位舉報者。因此，有人說劉曉琳是“阜陽鐘南山”，有人說她是女英雄，但劉曉琳笑笑說：“對我這個普通醫生來說，還有什么壓力能與孩子的生命相提并論呢？”

“她是除了看病什么

也不會的專家。”

1982年，劉曉琳從安徽蚌埠醫學院畢業后，進入當時的阜陽地區醫院兒科工作。兒科急診患者多，患者年齡小，多不會表述病情，要靠醫生仔細觀察，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誤診。另外，因小孩用藥量小、檢查項目少，所以兒科醫生收入比較低。幾年后，兢兢業業的劉曉琳被任命為兒科主任。按照醫院規定，科主任可以不上夜班，而劉曉琳是唯一一個堅持上夜班的中層干部。

1999年初，劉曉琳被查出患了乳腺癌。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她不知所措。過了幾天，劉曉琳才冷靜下來。3月31日，醫生給她做了手術。手術后，劉曉琳的身體非常虛弱，由于還要進行3個月的化療，為了不影響工作，她打報告要求辭去兒科主任的職務。但醫院沒同意，告訴她安心養病，暫時不要想工作方面的事。劉曉琳的家就在醫院旁邊，到單位上班步行只需幾分鐘。每次化療結束，劉曉琳路過兒科，看見里面醫務人員忙得不可開交，她心里十分焦急。６月中旬，她主動要求回到崗位上。大家十分感動，盡可能讓劉曉琳少做重活。

9月的一天，患兒志強突然昏迷抽搐，被家長送往醫院。劉曉琳帶病勉強堅持查完房準備休息時，看到小志強生命垂危，急忙為他診治。根據臨床表現，她懷疑孩子是意外中毒，但家長提供不了孩子的毒物接觸史。劉曉琳立即安排人工呼吸機應用和抗驚厥對癥處理，但常規劑量的抗驚厥藥并不能控制孩子的抽搐。

病情一步步加重，志強的生命危在旦夕！這時如果給予超劑量抗驚厥應用也許能控制孩子的抽搐，但也可能會抑制呼吸加速其死亡。志強如果一旦發生意外，劉曉琳就會被指責為“罪人”。這時，劉曉琳進退兩難！

但病情容不得她半點猶豫，也顧不得個人榮辱了，劉曉琳果斷吩咐醫護人員增加氯硝安定劑量，選用不常用的硫賁妥鈉抗驚厥藥治療。很快，志強抽搐減少，接著劉曉琳給孩子洗胃。因送胃液毒物鑒定需要一段時間，她想起可以用動物試驗。她把洗胃液喂給小雞吃，小雞很快抽搐死亡，證明她的中毒診斷成立。劉曉琳顧不上休息，又護送志強到血透室透析。直到這天下午，小志強轉危為安，劉曉琳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劉曉琳的丈夫孫鋼在亳州市氣象局工作。在孫鋼眼里，妻子是善良、認真的人。多年來，他倆感情一直很好，但孫鋼對妻子又心疼又氣惱。兩家的4位老人身體都不是很好，兒子還在上學，家里負擔很重。劉曉琳忙里忙外，讓孫鋼心疼不已。而讓孫鋼心疼的是，在家的劉曉琳經常被醫院隨叫隨走。特別是冬天，妻子半夜被醫院叫走，孫鋼能體會到醫生的艱辛。但氣也罷疼也罷，孫鋼能理解妻子的工作，因為她面對的是一個個真實的生命。劉曉琳因為工作忙，曾一度放松了對兒子的教育，以至于兒子的學習受到了影響。幸好，后來兒子考上了大學。2007年6月，一家報紙采訪劉曉琳的兒子，問他媽媽在其心目中的位置時，他說：“媽媽是一個除了看病什么也不會的專家。”

“無私無畏，心不偏，

一桿秤。”

2004年4月，發生在阜陽的劣質奶粉事件，導致30０名嬰兒出現營養不良癥狀，其中12名嬰兒醫治無效死亡。劉曉琳值班時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不少患兒的頭比較大。經檢查，他們都是由于營養不良引起，但又與一般的營養不良引發的特征不同。劉曉琳當即覺得這非常不正常，初步估計可能是奶粉引起的癥狀。

經過進一步調查，劉曉琳發現患兒多來自貧困家庭，而且孩子都食用了每袋價格為5~7元的廉價奶粉，這更加深了她對奶粉質量的懷疑。劉曉琳便動員家屬到有關質檢機構去化驗，但他們因家庭經濟困難，拿不出２００元化驗費都不愿送奶粉去化驗。為了弄清孩子真正的病因，劉曉琳掏錢給家長讓他們去檢驗。檢驗的結果證明她的懷疑是正確的——奶粉質量嚴重不達標！

隨后，劉曉琳口頭向領導反映了這一情況，但沒有任何的回應。看著孩子們一個個死去，劉曉琳非常焦急。經過幾個晚上的反復思考，劉曉琳終于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如果向報社反映，應該會引起全社會的關注，才可能挽救很多孩子的生命！一天早上，劉曉琳就向媒體反映了這一情況。眾多媒體迅速報道了此事，引起了社會的關注。隨后，工商、質檢等部門聯合在阜陽查處了57種不合格奶粉，并在媒體上公布了這些產品名稱。阜陽電視臺還邀請劉曉琳制作訪談節目，提醒消費者注意身邊的劣質奶粉害人之事。

就在許多孩子家長紛紛感謝劉曉琳的時候，她的壓力和麻煩隨之接踵而來。她向媒體反映，本意是想讓媒體呼吁以便引起社會重視，打擊劣質奶粉的生產和銷售，使其他嬰兒免受其害。讓劉曉琳想不到的是，阜陽雖然不生產奶粉，但也成了劣質奶粉的受害者。后來有一些媒體把矛頭指向了當地各級政府。面對強大的輿論壓力，一些官員受到處分。于是，有人將責任推到劉曉琳身上，說要不是她舉報，就不會引起這么大的風波。劉曉琳感到十分委屈，但后來一想：心不偏，一桿秤，自己做事對得起良心。即使面對那么多責難，又有什么后悔的呢？

為了讓受害嬰兒獲得合理的經濟賠償，劉曉琳又協助公安機關為受害者進行醫學鑒定。2004年6月的一天晚上，劉曉琳從公安機關回家，看見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她知道，因為自己的舉報，很多奶粉經銷商受到了嚴厲懲罰。他們打聽到劉曉琳的具體地址后，總想借機報復她。劉曉琳這時已經很坦然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牟取私利，即使遭遇不測，她也毫無怨言。12月，劉曉琳在醫院收到了一封恐嚇信：“你不好好在醫院呆著，當心你全家的性命！”為了保證孩子的安全，劉曉琳和丈夫輪流送他上學。幾個月下來，幸好全家都平安無事，但劉曉琳體重減少了十多斤！

2005年1月，院領導考慮到劉曉琳的身體狀況，她被調到質控辦，負責醫療質量。多年來，很多醫院的藥品比例（藥品收入占業務收入的比例）一直在50％以上，一些醫務人員不能做到合理用藥、合理治療，加重了患者負擔。劉曉琳覺得阜陽老百姓比較窮，一旦看病貴，就會使一些人得不到及時治療。劉曉琳著重規范抗生素合理使用情況。劉曉琳要一份一份地查看歸檔病歷，一個月2000多份病歷，看一遍就讓她頭昏腦漲。對于抗生素的使用情況，劉曉琳對違規使用的按照規定嚴肅處理。第一個被處理的是她同學的愛人，因違規給患者使用抗生素被罰款4000多元。劉曉琳的同學起初不理解，還找劉曉琳說情，卻被她擋了回去。同學知道劉曉琳的性格，也就不埋怨她了，并要求愛人要大力支持她的工作。經過劉曉琳的努力醫院抗生素合理使用率有了很大的提高，藥品比例下降到40％左右。而在兒科，藥品比例一直在30％以下，低于醫院規定的34％的標準。２００８年1月23日，有記者采訪劉曉琳時說：“你真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劉曉琳笑了：“對我來說，這是很正常的工作。”

“有什么壓力能與孩子的

生命相提并論呢？”

當了質控辦主任后，劉曉琳可以不用去門診和病房給孩子看病。但她舍不得孩子，還是堅持每天到兒科門診和病房去看看孩子。3月28日下午5時，劉曉琳來到兒科值夜班。她一到崗就聽說兩個重病號出現了呼吸衰竭等癥狀。劉曉琳趕到病房時，發現一名患兒正口吐粉紅色泡沫痰。40分鐘后，這名患兒搶救無效死亡。下午6點多，另一名患兒也出現手腳冰冷、口吐粉紅色泡沫痰等癥狀。7點多鐘，第二名患兒也不幸宣告死亡。這兩名孩子的病情一模一樣，有肺炎癥狀，也表現出急性肺水腫癥狀，但是在另外一些癥狀又與肺炎的相矛盾。這些奇怪的癥狀，讓劉曉琳迷惑不解。這時，一名護士告訴她，27日也有一名相同癥狀的孩子死亡。劉曉琳將３個病例資料調到一起，發現患兒都因右心室衰竭而死。劉曉琳非常吃驚：這很不正常！因為常規的肺炎大多是左心室衰竭導致死亡，而且不應有水腫、口吐紅色泡沫等癥狀。

劉曉琳越想越不對，腦中閃過手足口病的概念。她立即上網查閱了山東省去年所發的手足口病資料。山東的手足口病患者有明顯的皰疹癥狀，而且大多死于腦炎，但阜陽的病例都是死于肺炎，也沒有皰疹癥狀。28日晚，劉曉琳難以平靜，內心涌動著深深的自責：“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花朵般的孩子死去，卻不能救他們，我還當什么醫生！”強烈的職業敏感和責任心，讓劉曉琳警覺起來。不過，這次反映病情，劉曉琳沒有首選媒體。她預感到這可能是傳染病引起的疫情，對疫情的發布，國家法律規定必須依法一級一級地向上匯報。不過，她又猶豫了：“如果這次事件也有意外，我會不會又給市里添麻煩？”

3月29日零點多，經過反復比對病例后，劉曉琳心急如焚，必須趕快把３個患兒的病情向院領導匯報。院長高學中知道后立即指示醫生加強對死亡病例的討論分析，盡快找出救治方案，并向疾控中心報告。3月31日，省衛生廳派出專家來到阜陽。4月16日，衛生部也派出專家；4月23日，經衛生部專家診判，確定該病為“手足口病”（EV71病毒感染）！而這時，疫情已侵襲到北京、上海、河南、廣西等地。劉曉琳感到十分慶幸，但又想：“如果這次反映沒有效果的話，我還會選擇媒體。還有什么風險和壓力能與孩子的生命相提并論呢？”

之后，劉曉琳的工作更加繁重了，她同時又兼任了市第二人民醫院的防疫工作，每天的工作時間都在16個小時以上。很多父母把孩子送來醫院，不管病情輕重緩急，就強烈要求最好的兒科醫生診治，不然就跟工作人員爭執。醫院規定，一個重癥患兒只能由一位家長陪同，但是家屬都不理解，總往重癥室里擠。劉曉琳只好跑來跑去給他們通報病情。不少同事為患有乳腺癌的她擔心，劉曉琳卻說：“當看到孩子一會就沒有了，我心情非常悲痛。堅持在第一線，這是我的責任。”4月23日，淮南一名叫阮建海的家長帶著1歲多的女兒欣雨到阜陽臨泉縣走親戚。第二天，小欣雨突然精神萎靡，中午吃飯時開始呼吸困難，口吐泡沫。阮建海立即帶著女兒來到縣醫院。醫生見狀，讓他們立刻到阜陽的大醫院。阮建海不敢耽擱，帶著掛著氧氣瓶的孩子直奔阜陽市第二人民醫院。到醫院時，小欣雨已經昏迷不醒。劉曉琳趕緊組織醫生搶救欣雨……5月1日，欣雨終于逃離了死亡線。她坐在潔白的病床上，擺弄著毛茸茸的玩具貓，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看到這里，劉曉琳也笑了……

如今，在阜陽的大街小巷，隨處可以聽到老百姓這樣評價劉曉琳：“這個女醫生真了不起，要不是她對患兒異常的病情產生警覺并及時上報，可能還會有孩子失去生命啊！”無數網友用最美最質樸的文字表達對劉曉琳的敬意：“一個普通的醫生，因為她的良知、責任心挽救了無數孩子的生命，挽救了無數家庭，我們需要更多這樣的好醫生！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在工作崗位上做到和她那樣有良心、有責任心和有愛心，我們的社會該是多么美好！”

欄目管理、編輯／李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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