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語言性別歧視之基于字詞層面的女性文體學解讀

摘 要：語言的詞匯和結構，除了能進行信息交流外，在很大程度上還能反映出說話者的價值觀念。男性中心主義文化傳統對女性所進行的性別歧視與壓迫滲透于現實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語言上的歧視也不例外。英語性別歧視最明顯的表現是在詞匯的使用上。本文以語言學，特別是以女性主義語言學的理論為基礎，通過女性文體學的研究方法，以經典名著《永別了，武器》為研究范本，從字詞層面來分析英語語言中的性別歧視現象。

關鍵詞：英語性別歧視 字詞層面 女性文體學

一、引言

性別歧視，從廣義上來講是指對某一性別的偏見，這種偏見又更多地是對女性的歧視，歧視女性的現象存在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語言上的歧視也不例外。英語性別歧視最明顯表現是在詞匯的使用上。自20世紀60年代女權主義運動以來，英語語言中的性別歧視一直是女權主義語言學家研究的重要課題，對此課題的研究有助于引起大家的重視，進而去尋找消除這種歧視的途徑。八十年代以來，國內很多學者就詞匯與性別歧視作出了不少探討，取得了豐富的成果。但就從女性文體學視角的研究還不多見。本文擬從女性文體學的視角對一個具體的文學文本——海明威的經典名著《永別了，武器》中存在的性別歧視現象從字詞層面上進行分析，以揭示男權話語控制下的男女形象在文學作品中再現的不同，挖掘語言中隱藏的性別差異，并提出一些消除語言中性別歧視的建議，旨在喚醒人們的意識，達到真正摒棄性別歧視的目標。

二、女性文體學

西方批評界常見的對文體研究派別的區分是R. Carter和P.Simpson提出的“形式文體學”、“功能文體學”、“話語文體學”、“社會歷史/文化文體學”、“文學文體學”、“語言學文體學”等六種不同的文體研究派別。社會歷史/文化文體學家不再把語言視為一種中性的載體，而是視為意識形態的物質載體；不再把文本作為反映意識形態的一面單純的鏡子，而是把語言和文本視為意識形態和社會結構的產物，又反過來作用于意識形態和社會結構。英國文體學家D.Burton是社會歷史/文化文體學的開創人之一。她在1982年發表的一篇文章中（Through Glass Darkly：Through Dark Glasses）指出，文體分析是了解通過語言構建出來的各種“現實”的強有力的方法，是改造社會的工具。文體學應具有社會批評性和社會作用，為逐漸消除社會上的各種不平等作出貢獻。在伯頓看來，就階級壓迫、種族歧視、性別歧視這三種主要的不平等狀態來說，性別歧視最為根深蒂固、廣為彌漫，也是最難覺察、頑固不變的。

女性文體學是社會歷史/文化文體學的一支，因為采用了女性主義的批評理論而得名。其目的是喚起人們對文本中性別問題操縱方式的意識。女性文體學家關注意識形態和再現形式，力圖揭示父權制意識形態和使父權制假設非自然化（denaturalize）。J. Weber指出，“他們研究婦女形象受語言抑制的方式，努力喚醒一種批評性的女性意識，以便引起反抗，而最后是，語言和/或社會變革。”（1996）

除了應用系統功能語法的及物性分析，女性文體學家還從女性主義、批評語言學、社會語言學等領域中汲取建設性的理論，用以批判性地審視婦女在文學作品和流行文化中的再現。

三、對《永別了，武器》從字詞層面上的女性文體學闡釋

語言的詞匯和結構，除了能進行信息交流外，在很大程度上還能反映說話者的價值觀念。

英語作為一種語言，本身并無性別的區別，但透過許多語言現象，人們能明顯感覺到性別差異的存在。

3.1 男性作為標準

“在英語語言中，提及人類常使人覺得他們都是男性。這種情況部分地是因為當man這一詞語用來代指所有的人，同時也是因為he當作全稱代詞1使用?！保∕ontgomery et al. 2000：77）然而研究（譬如Wendy Martyna 1980）表明當使用全稱詞語如“he”和“man”時，人們極少能想到女性。男性詞匯的全稱用法也暗示了男性是社會的標準。

3.1.1 全稱代詞

傳統的慣例將he和his視為全稱代詞而非性別特指代詞。比如，在例句“If the researcher is the principal investigator，he should place an asterisk after his name.”中，傳統的說法是此處的“he”和“his”并非性別特指，而是全稱。也就是說，盡管語法上該代詞指的是單數男性研究者，它們應該被看作既指男性又指女性研究者。然而，調查研究表明當讀者看到有全稱代詞出現的句子時，他們常常不將之理解為全稱，而事實上將之理解為僅代指男性（參見Kidd 1971，Eberhardt 1976，Martyna 1978 and 1980）?！段淦鳌分械娜Q代詞實際上是性別特指的。下面略舉幾例便可窺豹一斑：

(1) They can’t do that to everybody. Let everybody defend his home. Let them keep their sisters in the house. (p50)

(2) For a foreigner to hunt he must present a certificate that he had never been arrested. (p73)

(3) They would not let us go out together when I was off crutches because it was unseemly for a nurse to be seen unchaperoned with a patient who did not look as though he needed attendance，... (pp117-118)

在第一個例句中，“his”本應該理解為全稱，因為它代指前面的不定代詞“everybody”；然而從后面的句子可以得知它實際上代指的只能是男性。此外，從句中我們還可以獲取這樣的信息：女性不但不能保衛她們的家園，而且需要他人的保護。在例句（2）和（3）中，“外國人”或“病人”本來既可以是女的，也可以是男的，所以“he”可以理解為全稱代詞。但是根據上下文我們不難看出，小說中既沒有女狩獵者也沒有女病人出現。因而，此處的“he”的用法亦是性別特指的。

性別特指代詞常常以一種具有歧視性的方式來指代根據刻板印象形成的所謂從事“男性”職業和“女性”職業的人：

(4) I found a nurse. ... She took me down to the end of the hall. (p316)

(5) The driver stopped his horse and lowered the metal sign on his meter. (p150)

(6) A doctor came out followed by a nurse. He held something in his two hands ... (p324)

Doctors，mechanics，professors和officers往往被標上男性的標簽，而諸如nurses之類的卻似乎是女性的專利。所以不難判斷哪個詞該用“she”指代，哪個詞該用“he”指代。

有的代詞被稱作“不定的”因為它們代稱非特定的（non-specific）人或物。諸如one和everyone這類的不定代詞理論上既可以代指男人也可以代指女人，然而在實際操作中它們往往特指男性。我們看一下小說中的幾個例句：

(7) “I don’t believe it，” Passini said. “They can’t do that to everybody. Let everybody defend his home. Let them keep their sisters in the house.” (p50)

(8) One misses one’s countrymen and especially one’s countrywomen. (p260)

在例（7）中，跟在不定代詞everybody后面的是全稱代詞his，如果單獨分析這個句子，我們有理由認為本句中的everybody既可以指男性也可以指女性；然而接下來的句子揭示本來應該是性別自由（gender free）的代詞實際上是性別特指的，亦即僅指男性。同樣的，看起來是包括兩性的例（8）中的代詞one也只能理解為特指男性，因為常識告訴我們是男性“尤其思念他的女同胞”。

3.1.2全稱名詞

Frank與Anshen指出，“英語名詞不再區分語法性別，但是該語言中的確有相當數量的詞語只指代單一性別。此外，當我們不清楚由諸如writer或student等詞語指代的人的性別時，在選擇代詞時往往依賴于文化定義的性別角色?！保?983：71）所以在海明威文本中，nurse的代詞無一例外是she；而doctor，professor，priest，manager，officer，lecturer，hunter，butcher，mechanics，driver等等詞語總是與he連在一起（參照上面的例句（4）—（6））。

看似全稱的名詞并不僅限于man一詞；很多英語名詞有類似的用法。我們看從小說中摘取的例句：

(9) You may come and see her after seven o’clock if you wish. She’ll be off then. But don’t bring a lot of Italians. (p22)

(10) Napoleon would have whipped the Austrians on the plains. (p118)

(11) There was a soldier standing with his girl in the shadow of one of the stone buttresses ahead of us and we passed them. (p147)

(12) “You have a splendid beard now，” Catherine said. “It looks just like the woodcutters’.” (p303)

在例（9）和例（10）中，海明威使用了兩個全稱名詞“Italians”和“Austrians”，而實際上它們僅指代意大利和奧地利男性，因為根據上下文，只有男性“經常追逐女孩”，而且只有男性出現在戰場上。同樣地，在例（11）中，很明顯全稱名詞“soldier”也是特指男性的，因為下文的“跟他的女孩兒站在一起”表明其前指詞只能是男性（除非她是同性戀?。?。最后一個例句中，全稱名詞“woodcutters”也只能是男性，因為根據常識只有男性才會蓄有胡須。

由此可見，所謂的全稱代詞和全稱名詞在實際使用時往往不是真正的“全稱”；所謂的非性別特指（non-gender specific），實際上只指代男性。因此，一些女性主義者如D. Spender（1990）認為對人的歸類通常是通過以男性為導向（male-oriented）或以男性為中心的詞語（androcentric terms）構建的。這一過程使得女性在社會和文化活動中變得隱而不見；譬如，在上文提到的例（7）中，非限定性代詞everyone否定了女性有保護自己和家園的能力，強化了她們的軟弱性。例（6）中的全稱代詞he抹煞了現實中有女性做醫生的事實。在某些方面，偽裝成非性別特指詞的全稱名詞（如doctor）比全稱代詞he更加隱秘。原因之一是英語語言中有很多這類詞語，另外因為與he不同它們沒有外顯的標志表明它們可能不包括女性。

3.2 命名與男子中心主義

D. Spender（1990）指出，名稱對于現實的構建是本質性的，因為沒有名稱很難接受一種物體、一個事件、或者一種感情的存在。如果沒有命名，現實世界將是一片無法辨別的混沌狀態。然而，命名不是一個中性和任意的過程。它是已經存在的原則的應用，是現實“規則”的延伸（Sapir 1949）。它也是一種有力的意識形態的工具和命名者的意識形態的精確指示器。Cameron指出，“很多女性主義流派對語言的批評性研究特別地關心再現問題。大體上來說，她們斷定我們的語言是歧視性的：也就是說，它們對世界的表現或“命名”是從一個男性的視角和根據對兩性的刻板印象來實現的”（1990a：12）。下面我們來考察一下《武器》中的一些名稱和命名的方式：

首先我們看下面幾個詞組中每一個詞組的后面一個名稱有什么共同特點：old Meyers and his wife，the porter and his wife，a solder and his girl，Mr. and Mrs. Guttingen，sir and lady，Monsieur and Madame等等。很明顯，這是一組被放在了“她們的位置”的女性：她們通常出現在男人的后面，占據從屬的位置。

女性不僅被后置，還被看低，在數字上和其他方面都有所反映。在本小說中，30多個男性人物都有自己的名字，而在提到的所有女性人物中只有三個有全稱――Catherine Barkley，Helen Ferguson，Van Campen；其他三個以她們父親或是丈夫的姓來稱呼――Miss Gage，Mrs. Meyers，Mrs. Walker，Mrs. Guttingen。此外，文中提到了60多種不同的男性職業或職位，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只提到了四種女性職業――護士，女招待，美發師，售貨員。然而，還有另一群女人――如果她們可以看作擁有職業（profession）的話――“妓女”。比較一下成對的幾個單詞“boy”和“girl”，“man”和“woman”，“husband”和“wife”也會揭示一些問題。單詞“man”在文中出現的頻率幾乎是“woman”一詞的四倍或許并不奇怪，因為小說的絕大多數人物是男性。奇怪的是“girl”一詞的出現頻率卻大概是“boy”一詞的兩倍，而“wife”一詞出現頻率更是“husband”一詞的五倍之多。單單這些數字就可以揭示女性在英語社會中的地位。一方面，女性通常被認為不如男性成熟，所以即使她們是成年人，也經常被稱作“girl”；與之形成對比，男人就是男人——所以小說中雖然男性遠遠多于女性，但是單詞“boy”的出現卻大大少于“girl”。另一方面，人們常常通過女性跟男人的關系來稱呼她們，因此，很“自然”單詞“wife”的出現會比“husband”頻繁得多。

Frank和Anshen認為：“名稱并非無關緊要的標簽，而是對所有人類文化都有非常真實的社會意義。因此，不難發現在我們的社會里，命名習俗對待男人和女人非常不同，而且這些不同往往非常清楚地反映了我們社會的性別歧視?！保?983：13）

英語社會中男女名稱最明顯的不同之處在于女性姓氏的短暫性。傳統上，女性通過她生活中與男人的關系識別其身份。她以父親的姓氏開始生活，結婚后改姓丈夫的姓。如果她的丈夫去世，她保留他的姓，而即使她離婚后也可繼續保留前夫的姓。如果她改嫁可以再改換另一個男人的姓。盡管一些女性對此發起了挑戰，仍有許多組織在文件中堅持使用丈夫的姓，這使得女性本來的姓氏完全地喪失。

與許多文本一樣，《武器》中的女性人物常常是通過男性的姓氏來指代，例如，Mrs. Walker，Mr. and Mrs. Meyers，Mr. and Mrs. Guttingen；或者通過她們與男性的關系來標簽：如“他妻子”、“你女人”等。

(19) “Who’s the pretty girl? Is she your girl? ...” (p99)

(20) Outside the Gran Hotel I met old Meyers and his wife getting out of a carriage. (p118)

(21) “No. But those Meyers and the man from the bank with his wife and daughters.”(p131)

在上面這些例句中，女性人物不僅丟掉了姓氏（她父親的姓），也丟掉了名字。值得注意的是，女性常常通過她們跟男人的關系來辨別，而男人通過自己的姓名、職業或社會地位來確定身份。因而Frank和Anshen認為，“名稱的改變并非一個不合邏輯的行為，傳統上女性姓氏的改變為此提供了附加的證據；女性在此事中很少或者沒有發言權。因此，傳統習俗和自然而然操作的方式反映了女性在我們社會中的地位……這些命名慣例……反映了家庭中一個性別的主導權”（1983：14）。

四、結語

通過對小說《永別了，武器》字詞層面上的分析，我們看到英語語言中對女性的歧視問題的一個方面。語言中的性別歧視現象不僅是社會性別歧視的反映，而且是一種社會行為，它有助于產生并維護不平等的社會現實。女性主義認為，婦女的地位和體驗影響著語言，又受語言的影響，在對男性世界的維護和對女性地位、女性本質的敘述中，語言起著關鍵性的作用。因此，為了爭取男女真正意義上的平等，女性主義者在語言領域做了長期不懈的斗爭。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這些斗爭獲得了可喜的成績，結果是英語語言在消除性別歧視方面發生了不少變化。這些變化在詞匯、句法等方面都有所反映（劉世生，周玉芳 2002）。在越來越多的情況下，性別歧視語言正被非歧視性語言（gender-free language）所代替（周玉芳 2005）。正如E.B.White和William Strunk Jr.所言，“語言是永恒變化的，它像一條流淌的河流，在奔向大海的途中，不斷容納新的支流，不斷改變自身?！庇⒄Z是一種具有強大生命力的語言，同世界上現存的許多種語言一樣，英語一直在不斷調整自身以適應新的社會現實。面對不斷發展變化的社會現實，使用清晰、客觀的語言是時代的呼喚、社會的要求。

注釋：

①全稱意味著“通指”而非“特指”——所以全稱代詞“he”不但包括男性，同時也包括女性。

②也包括它們的復數形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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