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木蘭》到《功夫熊貓》

[摘要]《花木蘭》、《功夫熊貓》這兩部融中西元素于一體的三維動畫之作，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交流與融合中存在著諸多相似之處，但也表現(xiàn)出明顯的區(qū)別和差異性；尤其在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態(tài)度和理解上，二者所反映出的迥異差別值得我們深入思考和探討。

[關鍵詞]《花木蘭》 《功夫熊貓》 中西文化 碰撞 融合

暑期臨近，夢工廠的創(chuàng)作者們再一次開始了全球策略。這一部由派拉蒙電影公司出品，云集杰克·布萊克、達斯汀·霍夫曼、安吉麗娜·茱莉以及包括中國功夫巨星成龍在內的眾多大牌明星的傾情加盟(配音)，從上映之初，就受到了世界各地影迷的熱烈吹捧和喜愛，票房業(yè)績自然相當可觀。好萊塢、迪斯尼的三維動畫電影已不只一次的向全世界雄辯地證明其高超技術和超強實力，也不只一次的借別人的“雞”，下自己的“蛋”，利用他國的傳統(tǒng)文化或經典故事，“改頭換面”抑或整合創(chuàng)新，拍出自己的融合西方文化精神內涵的時尚商業(yè)片。相比1998年上映的《花木蘭》，今日的《功夫熊貓》在對待中西文化特別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態(tài)度上更顯其善意和成熟，這種誠懇精神不僅是可貴的，而且也是值得肯定的。盡管其間仍夾雜著各種不同的、甚至刺耳的聲音，包括四川災區(qū)的“抵制門”事件，而這一切面對影片成功的商業(yè)運作和獨有的影像魅力顯得是如此“勢單力薄”，中國票房一度節(jié)節(jié)攀高。我們看到，在世界政治經濟的一體化和文化信息資源的便捷化面前，多元文化的碰撞與交融是不可逆轉的。也是人力所無法左右的，不管是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思潮，還是出于個人狹隘的私利心。從10年前的《花木蘭》，到今天的《功夫熊貓》，二者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交流與融合中皆成績斐然，對此，在我們肅然起敬之余，更值得深入思考和借鑒學習。

一

如果說《花木蘭》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挖掘和表現(xiàn)還只是停留在淺層的話，它弘揚更多的還是美國精神、西方的價值理念：那么，在《功夫熊貓》中中國元素已經由表及里、由外而內，由對中國印象、外在形式的表達而深入到對傳統(tǒng)文化、思想、精神、意境的把握和體現(xiàn)上，即使這種體現(xiàn)帶有某種西式理解和模糊意味。

在影片《花木蘭》中，我們看到了眾多的“中國制造”：從田園村舍到古殿廟宇，從飲食起居到梳妝打扮，從故事模型到風俗禮儀，都顯示著典型的東方特征、中國印象。故事依舊是原來的故事，人物依然為我們所熟知的人物。花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征戰(zhàn)沙場、建立奇功的經典故事已家喻戶曉。為每個中國人所津津樂道。而影片所展現(xiàn)的顯然又是另一番景象：木蘭不再僅僅是那個典型的東方女性，相反卻多了些熱情、開朗、奔放的西方女性性格。從外表、言談、舉止到內在情感、氣質完全變了味。盡管影片中亦多處涉及到中國傳統(tǒng)的觀念、思想，但總體來說，迪斯尼的這部傾力之作，是用了中國文化的“瓶”裝了美國文化的“酒”，強勢販賣的依然是典型的美國精神、西方價值理念。

再看《功夫熊貓》。僅從片名即可看出影片的中國情結和時尚因素。“功夫”一詞在眾多西方人眼里儼然成了中國文化的精髓，成為對中國概念的最初印象，而熊貓更不必說，國際動物保護基金會的標志就是它，作為中國的國寶，熊貓的形象早已被世界認可了。二者不僅是典型的中國形象的代表(在西方看來)，而且早就演變成時尚的文化符號，頗具時尚價值和市場潛力。所以，影片《功夫熊貓》的叫好、叫座。不僅僅是中西元素的充分運用和發(fā)揮，還存有多種因素，須待進一步探討。

我們發(fā)現(xiàn)，影片《功夫熊貓》在上一部《花木蘭》的基礎上，沒有停留在對中華文化的淺層表達上，而是更為坦誠、謙遜、用心良苦地將這一古老東方文明向縱深處挖掘，體現(xiàn)出編者們對人生、生命、生死的充滿東方神秘哲學的深層理解，這一點，誠為可貴。即使影片中也不可或缺的體現(xiàn)了美國精神和西方文化，而與前者相比，后一部影片在中西文化碰撞、交流與融合中所做出的努力，顯示出地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境界“孜孜以求”地探討，足以表明后者較前者的某種超越性。如果說《花木蘭》所表現(xiàn)的還只是“中國形式”加“美國主題”：那么，影片《功夫熊貓》所展現(xiàn)的就是“中國境界”加“美國精神”。

二

下面，我們具體探討兩部影片中西方元素的運用和體現(xiàn)。

電影《花木蘭》在迪斯尼強有力的敘事手法下顯得妙趣橫生，松弛相間，雖是中國包裝，卻時刻滲透出美式風情，洋溢著異國情調。花木蘭已不再是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三綱五常”“三從四德”下賢妻良母的女性典范，而是一個勇于自我抉擇生活道路、走出閨房與男人平分秋色的女性形象。西方價值理念的植入，使木蘭身上背負了現(xiàn)代女性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顯示出與現(xiàn)代人更貼近、更真實的特點。而影片中木蘭的堅強、英勇、機智、可愛、活潑、聰明、調皮的多重性格，更是以全新形象走入觀眾心中。更有創(chuàng)意的是在《花木蘭2》中，創(chuàng)作者又塑造出一個有著現(xiàn)代婚姻觀念的花木蘭，不僅自己敢于積極追求真正的愛情，還激勵深宮中三位公主打破陳規(guī)，尋找她們自己的幸福，從而也就了違背了“婚姻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這一中國傳統(tǒng)。

在此，我們不難得出，迪斯尼在這部傾注心血、第一次傳達與中國文化有關的經典故事中所強調的主題精神——個人主義和女權主義。花木蘭獨立、勇敢、追求個性解放，在“個人奮斗”的人生軌跡中所表現(xiàn)出地對自我價值的肯定，對“男女平等”意識的強烈認同，以及對個人的自由、幸福、理想的努力追求，都在某種意義上折射出了西方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念和人生態(tài)度。

再來看夢工廠的這部最新力作，影片《功夫熊貓》所講述的是一個小“人”物，甚至為多數(shù)“人”所鄙夷的、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而最終成為大“英雄”的故事。這是典型的美國式個人英雄主義題材電影，同時也映射出夢工廠在三維動畫影片中對迪斯尼及整個社會主流價值觀念的顛覆和反叛。如果說迪斯尼類動畫電影熱衷于對優(yōu)美、和諧、崇高等傳統(tǒng)審美類型的表現(xiàn)和推崇：那么，好萊塢的創(chuàng)作者們則更傾向于對荒誕、解構、顛覆等表現(xiàn)手法的運用和演繹。最典型的莫過于《怪物史萊克》系列。

而這部影片中，熊貓阿寶不僅是中國某地區(qū)一家鴨子面館的服務生，其家世代以做面為生，而且在我們的主人公一出場就給人以捧腹大笑、忍俊不禁的角色效應。阿寶不僅天生懶惰、好吃、身體臃腫不堪。而且還是個愛幻想、愛做美夢的理想主義者，再加上美國當紅影星杰克·布萊克的量身配音，這樣一個身材肥胖、愛好幻想、好吃懶做、嘴巴總是喋喋不休的憨態(tài)可掬的熊貓形象便在眼前“活”了起來，成為一個讓我們喜愛備至的有血有肉的銀幕卡通形象。這一點，也正是美式幽默、美式搞笑風格的集中體現(xiàn)。

就是這樣一個平凡小“人”物。通過自身的努力和足夠的幸運成為眾人艷羨不已的“龍戰(zhàn)士”并得到了“龍卷軸”，再靠自身的機智和聰慧領悟到了功夫的“至高境界”，從而打敗了邪惡勢力強大的“太郎”。最終完成以一己之力拯救整個村落的光榮使命。這種小人物成為大英雄拯救世界的套路，已成為好萊塢商業(yè)類型片屢試不爽的劇情模式，可謂“放之四海而皆準”。同樣，此番與中國文化的相融、相生，在東西兩種不同文化元素的碰撞與融合中也取得了可喜成績。

三

接著，我們再看二者在運用、體現(xiàn)中國元素上的相似和差別。

無論是《花木蘭》，還是《功夫熊貓》。作為西方強勢文化吸取、引進中華文化在整合創(chuàng)新的基礎上，折射、反映西方價值文化理念的同時無不洋溢著中國風情、東方韻味。

影片《花木蘭》中，隨處可見中國特色的地質地貌：錯落有致的群峰，疏密相生、星羅棋布的農田，呈現(xiàn)出中國南方特有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接著，我們還發(fā)現(xiàn)封建傳統(tǒng)文化在影片中的處處可尋：傳統(tǒng)婚姻中媒婆的姻緣相牽，長城烽火臺狼煙的信息“接力”，街頭巷尾的小吃、雜耍，擂臺上的打擂比武，以及包括山谷的吊橋、墻壁的掛毯，喜氣的紅燈籠，紅色的護城墻。古色古香的東方建筑，無不浸透出特有的東方風味。而更為難得的，創(chuàng)作者對中國元素的表現(xiàn)更深入了一步，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傳統(tǒng)的思想、觀念和習俗。花木蘭不僅是個追求個性解放和人格自由的現(xiàn)代女性的縮影，同時也是個孝順父母、尊重長輩，在當時的社會壓力下不得不接受媒婆為其安排婚事的東方女性，而當國家面臨危難，年邁體弱的父親要披甲上戰(zhàn)場的時候，木蘭毅然易性換裝，穿上父親的鎧甲走向沙場，承擔起男兒的家庭責任和忠君報國的重任，從而最終實現(xiàn)了光宗耀祖、忠君愛國的夙愿。這里，我們不難看出，作為中國傳統(tǒng)道德觀念和倫理意識核心的“忠孝文化”，受到了影片制作者們的一定關注和不同程度的表現(xiàn)。

相比《花木蘭》那撲面而來的水墨風格，《功夫熊貓》在三維的世界中展現(xiàn)出了完全的東方韻味。不管是影片的選材、布景、構思，還是由始至終的富有東方濃郁格調的古典音樂，以及在對中華文化的運用和表現(xiàn)、對于傳統(tǒng)思想、哲學精神、東方境界的理解和領悟方面，是前者所無法比擬的，也是足以稱道的。

首先，“功夫”主題和“熊貓”當?shù)溃阋允箛吮陡杏H切，而開篇短暫的二維動畫的序幕卻有著當年《大鬧天宮》的神韻。接著，我們還注意到，影片中無處不在的漢字，傳統(tǒng)中國的手推車，四人橋原型的保留。甚至包括鞭炮、針灸、八卦、太極等傳統(tǒng)國粹的出現(xiàn)，而且更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對于諸多中文發(fā)音也原樣保留，如：“shi fu”之“師傅”、“dou fu”之“豆腐”、“wu gui”之“烏龜”、“bing bang”之“冰棒”、“tai lang”之“太郎”等等。而影片《功夫熊貓》中所展現(xiàn)的腥風血雨、快意恩仇、江湖恩怨以及似曾相識的動作設計和場面，無不顯示出對于港產功夫片的模擬、翻版和再造。

其次，在影片中，當烏龜大師為陷入困頓和苦惱的阿寶指點迷津時。所表述的那段諺語譯成中文即是：昨日之日不可留，明日之日未可知，今日之日勝現(xiàn)金。模仿“詩仙”李白的那句詩暫且不說，這里，創(chuàng)作者要傳達的思想和意味即是“把握現(xiàn)在”。這種思想和人生態(tài)度不正是傳統(tǒng)儒家所積極提倡“現(xiàn)世”精神的最好表證嗎?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論語》卷六)當連活著的事情都沒做好，何必去談論那遙不可及的死呢?孔圣人一直這樣諄諄教導我們：做好眼前的事，活在當下。從而把握此時此刻、今時今日，才能自強不息、剛健有為。所以，烏龜大師的微言大義正體現(xiàn)出中國儒家所一以貫之的“現(xiàn)世”、“入世”的精神和情懷。

接著，我們還看到，在烏龜大師與徒弟老鼠師傅告別一段，大師的“仙逝”伴著漫天飛舞的海棠花“羽逝成仙”，這種對生死的理解超乎我們的預期。一方面，體現(xiàn)出中國傳統(tǒng)思想關于人的生命就像草木的生長。伴著花開花落生命也生死輪回。花木的凋零也同時預示著生命行將結束而到了人生的盡頭：另一方面，暗示著大師的離別不是生命從此消失，而是歸屬到宇宙自然中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這一點與中國古人所倡導的“同自然合一”、“與天地同構”的理想境界何其相似。同時也正是道家尤其莊子哲學中所建構和憧憬的人生至高境界。

再次，當熊貓爸爸以“面條世家”、“面條血脈”引以為榮，在不經意間說出“那秘之又秘釀造蜜湯的配方就是Noting”從而啟發(fā)阿寶領悟“龍卷軸”的精義時，所有國人都會為編導的絕妙構思而拍手稱快。而這一點正映射出道家哲學所潛心探求的“無為而無不為”的思想境界，并且由此衍生出的“無招勝有招”、“心如止水、亂則不明”的“太極思想”的靈光，以及影片最后片段所展現(xiàn)的“太極功夫”，都極有力地證明了好萊塢在這部影片中對于“中國境界”的理解和關注。

四

從《花木蘭》到《功夫熊貓》，相隔十年，雖同是中西文化的碰撞、交流與融合，而好萊塢與迪斯尼在對待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態(tài)度和理解上已顯示出明顯的不同與差異，對此，我們看成是一種進步的表現(xiàn)。而另一方面，這種理解和認同也同時證明了作為擁有悠久歷史文明、深厚人文底蘊、深邃文化精神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面臨西方強勢文化的入侵和挑戰(zhàn)時所彰顯的文化影響力和民族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