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愛情遺忘的角落》結構深層闡釋

摘要 結構主義電影批評理論是由各個二元對立組來建構一個整體文化內涵意蘊的闡釋方式，影片《被愛情遺忘的角落》在愚昧／文明、悲劇愛情／幸福的愛情、歷史的前進／歷史的倒退、屈從／抗爭、繼承／反叛等悖論中尋找到了真實地表現前進中的曲折，有助于人們認識造成農村貧窮、愚昧的歷史根源，說明改革的必要，是真正的革命現實主義作品。

關鍵詞 結構主義 深層 闡釋

重返中國20世紀80年代的文學經典文本的解讀，張弦的《被愛情遺忘的角落》小說最令我的內心激動長久。在這種亢奮之中，我恰巧看到由張其和李亞林導演的同名影片，產生了強烈的闡釋欲望。

《被愛情遺忘的角落》(以下簡稱《角落》在敘事層面上看，影片運用破時空順序的心理結構，以荒妹的成長為故事主線，把思想內涵豐富的存妮和小豹子的“貧困的愛情”切成幾個段落，其中穿插荒妹性格發展，在荒妹被迫定婚時，倒敘出母親當年爭取婚姻自主的場景。把母親今天的逼婚和過去的抗婚形成對照，最大程度的形成了電影的沖突矛盾，拓寬了影片主題思想。這是成功的電影敘事的方式。然而，影片的意義并非如此簡單，它的深層結構更具有文化意蘊魅力。

結構主義是20世紀20年代在著名語言學家費迪南·德·索緒爾結構語言學的影響和啟發下應運而生的。索緒爾的《普通語言學教程》可以說是結構主義語言學的經典著作，該書中的關于建立共時語言學思想、語言符號能指與所指的劃分、語言的橫組合關系和縱聚組合關系等是20世紀語言學上劃時代的革命。正如美國學者羅伯特·休斯在《文學的結構主義》一書中指出：“結構主義的長處和局限都與其語言學根底有關?！?/p>

結構主義電影批評理論主要受列維－斯特勞斯的整體結構與二元對立分析方法的影響，而對影片進行文本分析?！斑\用結構主義分析電影，主要是在一部影片、或某導演的全部影片、或某一樣式的影片中找其基本結構。這個結構一方面表現為表層和深層兩個層次，另一方面表現為雙元對立組，即在影片的內容和形式上找出一組對立特征，各對立組中的成分內容盡管不同，卻都具有對立性。這些對立特征組連在一起就構成了一個結構整體。”如英國著名的電影理論家、批評家彼德·沃侖深受列維－斯特勞斯的影響，喜歡對美國導演霍克的影片進行分析，“通過對影片的重復性主題，事件和視像風格表現，找出基本對立的結構，如由壓迫者與被壓迫者、個人與荒野、男人和女人、成功和挫折、內部與外部等主題組成的結構”，達到理解并欣賞一部影片的目的。由此，我們可以總結出結構主義分析影片的要領：

第一，把握影片的整體性，注意整體結構的分析

一部影片乃是一個系統，具有整體性，而各個要素的性質由這個系統的整體的性質所規定，也就是說，決定影片性質的不是哪個部分而是整體，同時，各個部分與整體相連又說明著整體。每部影片就結構而言，都有表層結構和深層結構之分。表層結構是指由電影語言表達的外在結構形式，如人物、情節、環境等故事框架：深層結構是富于表層結構中的思想內涵、意味。電影批評就是要由表層結構進入深層結構，獲得思想內涵與意味。

第二，注意影片的二元對立分析

每部影片的整體結構中都有對立的兩組元素。這種二元對立形式表現在一切方面，并且永遠斗爭不休?！斑@是一種神秘的(也是戲劇的)黑暗與光明的偉大的斗爭：一方面是黑夜、陰影、悲哀、眼淚、昏睡、沉寂、怯生生的溫柔和延綿不斷的存在：另一方面是響當當的東西，武器、蒼鷹、棍棒、火炬、軍旗、吶喊、漂亮的外表、亞麻布、紫色和金子、鋼鐵、火刑柱、烈焰、鮮血?！倍g的碰撞和張力構成整體結構的運動和變化，發揮整體結構的功能。它的運動變化有一種被稱為“交換紐帶”的中間物作為中介來溝通聯系，傳遞信息。批評者通過二元和中介的分析深入到影片的深層結構中去，從而把握影片的內容和整體。

英國《銀幕》雜志的前主編薩姆·羅狄曾在1969年發表以“圖騰與電影”為題的長篇論文，該文專門論述了結構主義影片分析的理論和方法。他對卡普拉的影片《狄茲先生進城》進行結構分析。這部影片的故事梗概是：男主人公狄茲先生是法爾思鎮(鄉村代表)一家小店的老板，同時又是一位業余樂隊的號手，他為人淳樸、豪爽，他進城去繼承一筆遺產，卻受盡城市人的愚弄。幸好在城里遇到一位女記者，兩個人歷盡艱辛，最終打贏了官司，一起離開城市返回鄉村。薩姆·羅狄概括該影片的二元對立主題結構是：“城市——鄉村：偽善——誠實：語言——行動：世故——淳樸：金錢關系——人情關系：機智——玩笑：歌劇——樂隊：過分——適度：藝術——通俗藝術：膚淺——實在：唇——剃凈：健全——瘋癲：文化——自然”，這樣的對立組還可以繼續下去。通過以上的二元對立結構的分析，他得出該片的結構意義是通過農村來暴露城市人的虛情假意、玩世不恭與冷酷無情，與城市律師的貌善實惡相反的是鄉下人的多行少言。盡管后來人們發現這種結構主義批評比較簡單機械，出現了后期結構主義派雅克、拉康的精神分析及阿爾杜塞的動態結構分析，但是薩姆·羅狄的理論與方法是頗具代表性的。運用結構主義電影批評理論，我們來解讀中國電影《角落》。

中國電影“金雞獎”對《角落》的評語是：“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我國農村的歷史變化。”從藝術反映生活的角度來看，“個別反映一般”是其一般規律。我們的社會是由無數個這樣的“角落”匯集而成的，由于《角落》概括生活的凝練性與典型性，可以由這個“角落”衍生出我國當時整個的農村社會。因此，我們不妨把《角落》看成是一個特定的完整的系統，構成作品表層結構的人物、情節、環境等都是體現在這個“一窮二愚”的角落里：一件結過多次、添織了各種顏色的舊毛衣，荒妹苦苦哀求借穿三天!一副破爛的撲克牌，小伙子不惜挑重擔爭以相求；沈家四妹、五妹想買油條，被母親罵道：“滾到一邊去!你爹干半天還不值三根油條錢呢?”飯桌上，只是因為玉米粥旁添了一碗用雞蛋換來的成菜，沈家閨女們臉上光彩異常，小豹子說農村只需認識男、女兩個字，到街上去廁所不會走錯就夠了：蕭條的集市上幾個農民賣蔬菜、家禽，被公社的“攆集者”趕得雞飛蛋打：存妮與小豹子的自由戀愛被抓，全村整個晚上鬧得沸沸揚揚；英娣的包辦婚姻帶來數不清的痛苦：沈山旺痛苦的沉思與回憶……這些構成作品的表層的各個部分，在受整個系統制約的同時又反映著整個系統“角落”的特征。何來的物質貧乏?何來的愛情的貧困?透過作品的表層結構，我們可以逐步向深層結構挖掘：在我們祖國的大地上，曾經長期被封建主義制度統治，長期遭受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官僚資本主義的奴役，從而導致了物質生活的極端貧困與封建意識的根深蒂固。經歷艱辛后革命的成功，按道理說創造了從根本上改變這些狀況的條件。但是，“左”的錯誤路線的出現，阻擋了熱情高漲的中國人們向前邁進的步伐。特別是“四人幫”打著革命的旗號，推行一種極端愚昧無知的、橫暴野蠻的政策，“使剛剛復蘇的經濟遭受到破壞，使正在欣欣向榮的革命精神遭受了扭曲，使整個社會籠罩在一種人人自危、精神麻木的氣氛中。在這種狀況下，在這種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極端貧困的角落里，于是產生了青年們把自己的歡愉寄托在一副破爛的撲克牌上的畸形現象，產生了樸實、單純的存妮與小豹子的幼稚、沖動的愛情，尤其是出現了對他們愛情的瘋狂的迫害與摧殘。”只有這樣把握全局、從時代背景出發、從作品的表層出發，挖掘其中深藏的、復雜的、豐富的社會內涵，才能真正理解并欣賞一部電影。

按照結構主義電影批評理論的理解，每部電影的整體結構中存在著互相對立的元素組。這種對立面相互依存，它們之間有一種“交換紐帶”作為溝通來傳達信息。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們也不難找到《角落》中的二元對立組：

愚昧——文明：物質和精神上的貧困導致人們思想與言行的愚昧：呼嘯而過的火車，電影院光滑細膩的椅子，榮樹帶來的新觀念。

錯誤路線——正確路線：大躍進的冒進路線：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

悲劇愛情——幸福的愛情：存妮與小豹子的被摧殘的愛情：荒妹與榮樹的自由幸福的愛情。

歷史的前進——歷史的倒退：改革春風帶來的人們精神的振奮、欣喜：“左”的路線，“四人幫”的橫行帶來人們物質精神上的倒退。

人性的摧殘——人性的復蘇：菱花的憔悴和愁苦、荒妹對異性的冷漠、存妮與小豹子被扼殺的愛情、沈山旺的痛苦與沉思：菱花對荒妹婚事的放棄、荒妹對改革消息的欣喜、公社門口人們的一張張笑臉、沈山旺對新政策的興奮。

冒進——冷靜：許長斌為代表的基層黨員干部的激進：沈山旺為代表的基層黨員干部的冷靜。

屈從——抗爭：英娣對包辦婚姻的接受、開始屈服于訂婚：當年對包辦婚姻的反抗、荒妹最后的愛情自主。

狹隘冷漠——天真爛漫：世事滄桑與家庭傷痕給荒妹心靈上的傷痛、對男性的排斥：荒妹與伙伴看火車時的天真、結尾時荒妹充滿青春活力的呼喊。

點燃——壓滅：荒妹對榮樹帶來改革信息的期望；菱花的“見多啦，見夠啦!”對荒妹希望的澆滅。

繼承——反叛：菱花當年反抗包辦婚姻卻對女兒婚姻的包辦：荒妹屈從之前充滿憤懣的叫喊。

影片中這樣的二元對立組可以繼續挖掘，有助于對作品張力空間的開拓，通過這些二元對立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影片的結構意義顯然如“金雞獎”的評語：“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我國農村的歷史變化。影片的真實，是深層次的表現了中國在現代化前進中的曲折，是非常深刻的幫助我們認識造成中國農村貧窮、愚昧的歷史根源，說明了中國社會主義經濟、政治、文化改革的必要，這是真正的革命現實主義作品《角落》的閃光之處，在于通過姐妹之間，母女兩代命運的變遷(他們愛情的抗爭——失敗——再抗爭)，明顯高于同時期同類作品的反封建、反傳統的意義。不僅是封建禮教會對祥林嫂那樣的人進行扼殺，即使已經獲得解放的人們也會被扭曲的社會主義扼殺。作者抓住的是現實生活中很容易被忽視的、不敢被人觸及的問題，并能夠站在歷史的高度，面對嚴峻的現實，揭示出造成悲劇的根源。如果說這樣的悲劇是作為一種歷史現象的話，那么，要避免再出現類似的悲劇，一定要消除產生這種歷史現象的條件。同時，作品警示后人：對于那段災難深重的歷史，我們不僅不能回避與掩蓋問題，而應當把它當作一種嚴重的教訓，希望我們不再重蹈覆轍，在繼續反思與前進的同時得到更多新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