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不應救,不能救,亦不必救
股市并不總是讓人激情澎湃,現實很冰冷。3月27日,上證綜指跌破3500點,距去年10月逾6100點的高位跌幅近半。于是,我們頻繁地聽到要求政府救市的熱切呼吁。當前,市場上救市建議五花八門,既包括一些證券市場發展建設的題中應有之義,又有一些旨在托高指數、傷害制度的短期行為,性質迥異甚至互相矛盾。其核心則在于強調政府必須救市,有責任也很有必要,可謂求救聲聲急。
或許因為由此帶來的輿論壓力,我們看到了監管層令人費解的表現:3月13日“兩會”期間,滬綜指跌破4000點當日,中國證監會一位高層人士先是坦然表示,監管層不會扮演“救市角色”;次日卻又緊急否認,堅稱從未說過“不救市”,并指責“記者瞎寫”。那么,政府對市場究竟救還是不救?直到今天,人們仍然沒有聽到監管部門清晰、果敢的回答。
其實,以監管者的嚴肅身份,何必諱言“政府不救市”至此?這只能使人深以為憾!
股市自有沉浮,政府不應救,不能救,亦不必救。這本是市場經濟的基本常識,也是市場監管者理當踐行的基本準則。道理非常簡單:政府既無法定職責、亦無認知水平來調控作為價格信號的股指,與千萬投資者博弈無異于螳臂擋車。如果說,在中國年輕的資本市場,市場基本制度建設重任在肩,管理層選擇市場低迷時期推出一些改革政策可以理解;但據此而在主觀上竟存以政策救市之想,則錯謬之至。至于為了救市而搞短期行為,傷害制度之本,公然給市場以“政府救市”提示,更是斷不可為。
回首中國資本市場近20年的發展道路,政府出于各種壓力,過往亦不乏“救市主”行為,但與之相伴的只是一連串敗績。沉痛的教訓早已證明,中國“國情”并未使市場運行背離基本規則。監管者的責任在于信守“三公”原則,維護市場秩序,不是也不可能是保證投資者只賺不賠。這已經成為當今理性市場參與者的共識。當前,股指下滑,救市之聲再起,倘監管層在非理性訴求面前躲躲閃閃,諱言“不救市”,只能給不明就里的眾多新入市公眾投資者徒留僥幸心理和幻想空間,給最高決策者造成無端壓力,是一種不負責任之舉。
“救市論”甚囂塵上,充分顯示了利益沖突和思想混亂。頗有人以近期美聯儲針對次貸危機的一系列舉措,旁證“救市有理”。這不是誤解便是曲解。
應當看到,美聯儲和西方各大央行的確針對信貸緊縮采取了一系列不同尋常的舉措,其中,拍賣2000億美元國債、不斷拓寬貼現窗口之舉,更有明顯的援助色彩。但是,其一,這些舉措主要是為了緩解系統性的流動性風險,而非針對股指漲跌,有關決策人士事前事后均曾明言“政府不救市”;其二,這些行動自有其利率、期限等約束條件,并非“免費的午餐”;其三,這些行動至今仍被指責“靠華爾街太近”,頗存爭議。對這類行動,有些媒體冠之以“救市”已是輕率,倘市場專業人士乃至監管者懸想其“救市主”動機,夸大其效果,就是純粹的指鹿為馬了。
監管者當前承受救市之壓,還與其尚未徹底擺脫“政策市”的角色錯位有關。隨著近年來股市“非理性繁榮”加劇,監管層表現出對指數特別的關照,對市場存“慢牛”之想,一度有意以政策人為“調控”供求節奏。今天“慢牛不成反變熊”,凸顯“政策市”的尷尬結果。然而,以新的錯誤去補救舊的錯誤,只能離真理更遠。經驗表明,百般呵護非但不能令市場中的上下其手者滿足,反而會成為監管者終將無力背負的“十字架”。
3月最后一周,市場上關于管理層可能出臺“利好”政策的傳言滿天飛。紛亂的說法中,較多指向“開展信用交易試點”、嚴控“再融資”和“國有上市公司限售股份流通”。3月28日(周五)股指大幅回升與此直接相關。我們希望,這種顯示以密集政策托市的傳言不會成為事實。此外還需指出,三項選擇中的第一項,是市場建設的基本措施,選擇恰當時機推出屬可行之策。但嚴控“再融資”,其實是以行政手法限制股票供給,顯然有悖市場原則。至于控制國有上市公司限售股份流通,則明顯破壞市場契約,損害市場公平,后果難以補救——回想當初以數千億元國有資產之“對價”,方使得原定“暫不流通”之非流通股獲得流通權,倘現在僅因股指下跌即出臺限制其流通權利之下策,今后將以何等代價再度“贖身”?
當前,“救市說”肆無忌憚,傳言四起,相當一部分引領者其實都是浸淫市場多年的老手,對于所謂救市的后果心知肚明。其之所以用“億萬股民利益”和“影響宏觀經濟運行”要挾救市,熱衷傳言,無非是企圖在行情短期波動中漁一己之私利。管理層對此應洞悉,廣大投資者亦當高度警覺、冷靜待之。
(本文刊于3月31日出版的2008年第7期《財經》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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