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腐敗窩案水落石出

以古井集團原董事長王效金為首的高管腐敗鏈，貫穿古井集團采購、經銷、廣告甚至改制等各個環(huán)節(jié)，整個高管層幾乎被“一網打盡”

在案發(fā)被查15個月之后，古井集團原董事長王效金涉嫌受賄案，于7月24日在安徽宿州市中級法院開庭。

此前的2007年4月13日，王效金被紀委專案組從家中帶走，古井腐敗案的查處也由此拉開序幕。隨著紀檢、司法部門的調查不斷深入，古井集團及旗下子公司諸多高管紛紛落網，最終演變?yōu)橐黄鸬湫偷母瘮「C案。截至目前，正式進入司法程序的古井高管共計11人，整個高管層幾乎被“一網打盡”。

古井集團全稱為安徽古井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地處安徽省亳州市古井鎮(zhèn)，公司前身為1959年建廠的亳縣（州）古井酒廠，1992年組建成立古井集團。目前其擁有十多家直接投資或控股的子公司，其中最主要的實體是安徽古井貢酒股份有限公司（深圳交易所代碼：000596，下稱古井股份），是中國第一家白酒上市企業(yè)。古井貢酒號稱中國老八大名酒之一，已有1800多年的歷史。

古井集團所在的古井鎮(zhèn)，古稱減店集，1985年設減店鎮(zhèn)，1987年更名為古井鎮(zhèn)。恰巧在這一年，時年38歲的王效金當上了亳縣古井酒廠廠長。

王效金是土生土長的亳州人，曾被視為當?shù)厝说尿湴痢Ｋ惶岚萎攺S長兩年后，于1989年推出“降價降度”策略，在全國引發(fā)了一場“白酒革命”。此后，古井酒廠一度成為中國白酒業(yè)的龍頭企業(yè)，而王效金也被稱為“中國酒界第一人”。

時隔近20年，這位昔日的“酒界英雄”卻成為了審判庭里的階下囚。據(jù)檢方指控，自1991年10月至2007年3月，在擔任亳縣古井酒廠廠長、亳州古井酒廠廠長、安徽古井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兼總裁期間，王效金在原材料采購、廣告承攬、合股經營、企業(yè)收購業(yè)務環(huán)節(jié)收受賄賂共計人民幣508萬元、美元67.6942萬元、港幣5萬元。

而在王效金受審之前，其他涉嫌腐敗的古井高管大多已經陸續(xù)過堂或領刑。其中，已經宣判的有6人：判刑最重的是古井貢酒股份有限公司亳州古井銷售公司（下稱亳州銷售）原常務副總經理郭新民，一審被判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判刑最輕的是古井集團安徽古井貢酒股份有限公司原基建部經理李萬林，終審判決有期徒刑7年。古井集團原副總裁劉俊德、李運杰，古井股份原總經理甘紹玉，古井集團安徽老八大酒業(yè)有限公司原董事長阮昆華，一審判決有期徒刑10年到15年不等。

此外，已經開庭等待宣判的有3人：古井集團原副總經理何飛，涉嫌挪用公款和職務侵占兩項罪名；古井股份原副總經理朱仁旺涉嫌受賄人民幣220萬元；古井股份的銷售公司原副總經理盧建春涉嫌受賄200多萬元。

11人中最后被批捕的，是古井集團子公司東方瑞景企業(yè)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上海）業(yè)務總監(jiān)王亞洲，目前尚未進入審判。

集體腐敗

在眾多行賄者名單中，山東煙臺華新集團有限公司（下稱華新公司）董事長姜國武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

盡管其行賄數(shù)額并不算多，但是這家包裝公司老總幾乎給每位能接觸到的古井高管都送錢。根據(jù)《財經》記者的不完全統(tǒng)計，自2000年至案發(fā)，姜國武有案可查的行賄對象為古井五名高管，行賄總額60余萬元。其行賄經歷典型地反映了古井集體腐敗之深。

華新公司是一家以包裝為主營業(yè)務的公司。自2000年起，華新公司開始給古井酒業(yè)生產瓶蓋。從2000年到2007年間，姜國武先后多次向王效金等高管行賄。

2004年發(fā)生的一件事，充分顯示姜國武的賄賂物有所值。其時，姜國武為古井股份公司生產的瓶蓋因不符合質量要求，古井股份公司質檢部門不同意使用。但是，在古井股份常務副總經理朱仁旺的幫助下，該批瓶蓋被特批專門用于河南市場。

與采購渠道相同，古井經銷業(yè)務同樣需要賄賂才能敲開。亳州市古井酒行的業(yè)主申桂榮，便是與姜國武路徑相似的一名行賄者。

從1998年起，古井集團推行“酒行”經營模式，在王效金的幫助下，申桂榮得了老古井酒在亳州的獨家銷售代理權。同時，王效金在申桂榮經營、資金周轉等方面也同甘紹玉打過招呼，讓其對申予以支持。為感謝王效金的關照與支持，申桂榮先后五次在王效金辦公室或家中，送其人民幣20萬元。

對于王效金打過招呼的甘紹玉，申桂榮亦不吝賄款。1997年至2002年春節(jié)期間，甘紹玉先后擔任古井股份副總經理、總經理，并主管白酒銷售。為取得甘的幫助，申桂榮先后六次行賄人民幣共計6萬元。

申桂榮行賄次數(shù)最多、數(shù)額最大的古井高管是朱仁旺，其為古井股份公司管理銷售的常務副總經理，1999年至2007年案發(fā)，朱仁旺22次收受申桂榮及其兒子孔永紅人民幣41.1萬元。

起訴書顯示，申桂榮通過賄賂先后取得了38度“十年陳”在亳州的總經銷權、精品幽雅古井貢酒的經銷權等。

多環(huán)節(jié)受賄

根據(jù)起訴書，王效金在原材料采購、廣告承攬、合股經營、企業(yè)收購等多個業(yè)務環(huán)節(jié)收受賄賂，幾乎囊括了古井的所有業(yè)務。

其中，散裝酒采購業(yè)務是古井集團最重要的原料采購。根據(jù)檢方指控，王效金最大一筆涉嫌受賄便來自散裝酒采購業(yè)務，行賄者為四川君樂酒廠廠長李宗義。

起訴書顯示，從1991年到2006年，四川君樂酒廠一直是古井集團散酒供應商。其中，1991年至1999年供應的是濃香型散酒；1999年至2006年，君樂成為古井集團獨家醬香型散酒供應商。截至案發(fā)，君樂總共供應古井集團散酒1.1萬噸，價值約1.7億元人民幣。分段對應于此，1991年到2001年，王效金七次共計收受李宗義人民幣66萬元、美元1萬元，此外，李宗義還口頭承諾按噸計提“好處費”給王效金，1998年到2001年，這筆“好處費”累計美元55萬余元。

在原材料采購之外，廣告業(yè)務也是王效金收受賄賂較多的環(huán)節(jié)。根據(jù)起訴書，王效金曾收受《阜陽日報》記者楊雪和《財經界》記者南焱賄賂，承諾在廣告業(yè)務上給予幫忙。

向王效金行賄最多的廣告業(yè)人士，為北京龍駿廣告有限公司的潘學清。自1997年開始，王效金在十年中，分12次收受潘學清所送人民幣213萬元，美元4萬元。

改制中的“交易”

在王效金被“雙規(guī)”之前，古井集團便已處于風暴的中心。

古井貢酒作為中國老八大名酒之一，在上世紀90年代長期占據(jù)全國白酒企業(yè)三甲位置。在王效金的運作下，古井貢酒成為中國知名白酒品牌之一，古井集團亦成為集白酒、房地產、酒店等多項產業(yè)為一體的大型國企。

然而，隨著白酒行業(yè)供大于求形勢的加劇，加上2001年白酒實施消費稅政策，古井酒業(yè)在激烈的競爭中走下坡路。隨后，上市公司的利潤也不斷下滑。到2004年，總額約1億元的國債投資虧損，加上高達1.5億元的“合并繳稅” 缺口，使得古井股份公司2004年度凈利潤虧損高達1.8億元。2005年7月，古井股價更是創(chuàng)下了1.61元的歷史最低點，變成了*ST古井貢。

經營上的失敗，刺激了王效金改制古井的沖動。

2004年2月，古井集團召開職工代表大會曾通過一份改制方案，該方案將古井集團不良資產剝離，保留優(yōu)良資產，經過評估作價，以凈資產為基數(shù)，讓出60％股權給收購方，余下40％在內部分配。根據(jù)評估，古井集團凈資產約10億元，因此收購方須支付的對價為約6億元。

改制方案中的收購方，即深圳萬基集團（下稱萬基）。萬基是一家民營企業(yè)，其董事兼實際控制人陳偉東發(fā)跡于保健品，其時旗下?lián)碛袩熍_發(fā)展（深圳交易所代碼：600766，后更名為園城股份）和香港上市公司萬基藥業(yè)控股（香港交易所代碼：00835，后更名為匯寶集團）。

即使在事關企業(yè)命運的改制環(huán)節(jié)，以王效金為首的古井高管層仍收受陳偉東的賄賂。起訴書顯示，王效金曾三次收受陳偉東賄賂，總額為人民幣30萬元。

第一次是在鄭州。2003年10月下旬，經人介紹，陳偉東與王效金在鄭州見面，并在會談后簽訂“鄭州備忘錄”，雙方決定締結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當晚，陳偉東到王效金所住的房間，送上人民幣10萬元，請求王效金對萬基收購古井集團一事給予關照。

在“鄭州備忘錄”簽訂后不久，王效金將有關情況向亳州市領導匯報，在匯報時王傾向與萬基集團進一步接觸，并建議亳州市政府給陳偉東發(fā)考察邀請函。

第二次是在古井所在的亳州。2003年11月，陳偉東接邀請函后來亳州市古井集團考察，王效金安排其與亳州市政府官員會談。期間，陳偉東在古井大酒店房間里，送給王效金人民幣10萬元，并再次請王對收購一事提供幫助，請王盡早促成亳州市政府領導到萬基集團考察。

第三次是在萬基所在的深圳。2003年11月下旬，王效金隨亳州市政府考察團到深圳萬基集團考察。期間，陳偉東在王效金所住房間又一次送其人民幣10萬元，王表示會盡力支持。在王效金的建議下，2003年11月23日，亳州市政府與萬基集團簽訂了產權改制框架協(xié)議。

收受陳偉東賄賂的還有古井集團“二把手”劉俊德。在與萬基洽談收購事宜的同時，古井通過委托理財業(yè)務向萬基拆借了7000萬元。負責古井集團委托理財業(yè)務的劉俊德在此過程中，收受萬基集團“贈予”的一套當時價值122萬元的住房。

盡管古井集團高管對于萬基集團入主古井的條件相當滿意，但2004年這份古井改制方案中的“高管受獎”，卻激化了矛盾。

根據(jù)方案，古井集團普通職工平均每人將分到3萬股左右的股權，副總經理以上的高層則平均分到80萬股左右的股權。由于比例懸殊，古井集團出現(xiàn)管理層人事震動和罷工事件，一時波瀾跌宕。

2004年9月，安徽省國資委下發(fā)了特急文件，要求省內地市的國資部門對于國企產權轉讓情況自查。隨后，古井集團制定的先期改制方案被否，亳州市政府開始全面接手古井集團改制事宜。

此后，古井集團以10.8億元為底價經過三次拍賣，前兩次都流拍，最終在王效金被帶走當天，2007年4月13日，公告稱古井集團100％國有產權轉讓給國際飲料控股有限公司（簡稱IBHL）。

然而，兩個月后的6月21日，古井貢酒再次公告稱，鑒于亳州市國資委與IBHL在商務談判中存在重大分歧，無法達成一致意見，決定終止公司控股股東古井集團100％國有產權轉讓工作。

時至今日，古井改制之路仍在彷徨之中。2008年全國“兩會”期間，古井集團現(xiàn)任董事長曹杰在京告訴《財經》記者：“古井集團是改制的客體，具體改制方案由亳州市政府決定。”

截至《財經》發(fā)稿，古井集團仍是亳州國資委下屬的全資企業(yè)。■

古井腐敗窩案11人名單

王效金 原古井集團董事長， 7月24日開庭，涉嫌受賄1000萬元

劉俊德 原古井集團副總裁，受賄149萬元，一審判處有期徒刑11年

李運杰 原集團副總裁，受賄250萬元，一審判處有期徒刑15年

何飛 原集團副總經理，涉嫌挪用公款3300萬元，2008年4月15日開庭

甘紹玉 安徽古井貢酒股份有限公司原總經理，受賄人民幣134萬多元、股份價值人民幣168萬余元，一審判處有期徒刑15年

郭新民 安徽古井集團古井貢酒股份有限公司亳州古井銷售公司原常務副總經理，受賄600多萬元，一審判處死緩

朱仁旺 古井貢酒股份有限公司原常務副總經理，涉嫌受賄212萬元人民幣、2000美元，2007年11月29日在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阮昆華 古井集團安徽老八大酒業(yè)有限公司原董事長，受賄35萬元，一審判處有期徒刑10年

李萬林 古井集團安徽古井貢酒股份有限公司原基建部經理，受賄39.6萬元，終審判處有期徒刑7年

盧建春 古井貢酒股份有限公司銷售公司原副總經理。涉嫌受賄200多萬元，2008年5月22日受審

王亞洲 集團子公司東方瑞景企業(yè)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上海）業(yè)務總監(jiān)，此案尚未進入審判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