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要探討當今世界像馬拉維和埃塞俄比亞一樣,正處于全球經濟體系最底層的少數發展中國家。一些國家,就像馬拉維,始終處于最底層;而另一些,包括塞拉利昂,曾經只比印度或中國貧困一些。現在處于最底層的國家的特殊之處,不僅在于它們是最貧困的,更在于它們在發展上的失敗。它們跟不上其他大多數國家的發展步調,它們猶如浮萍般在風雨中飄搖。
最近幾年,我一直致力于研究內戰。我想弄清楚為何收入微薄的非洲戰亂不斷,戰爭頻仍。漸漸地,我總結出了“戰亂陷阱”的概念。它揭示了某種經濟狀況如何將一個國家引向內戰,以及一旦戰亂爆發,暴力循環又如何演變成一種難以逃脫的陷阱。我意識到戰亂陷阱可以解釋那些國家為什么至今還處在世界經濟最底層,但它并不能說明全部。馬拉維在其過往的整個獨立歷史當中一直免于戰亂,也仍然未見發展。肯尼亞和尼日利亞,以及在我著書生涯的不同階段所見到過的既不同于馬拉維又彼此各不相同的許多國家,也是如此。
我也不認為貧困本身是一個陷阱。這些經濟發展上的失敗,是在有違全球經濟發展成功的大背景(貧困是大多數人都設法去消除的)的情況下出現的。自1980年以來,歷史上首次開始出現世界貧困化,這并不僅僅是非洲的問題。其他地方也同樣有經濟發展上的失敗,如海地、老撾、緬甸等國家和中亞國家,中亞國家中的阿富汗尤為令人矚目。對于發展失敗一刀切式的解釋,并不適用于這樣的多元性。
不幸的是,這不僅僅是把我們的錢捐給這些國家的問題。如果真是這樣,反倒相對容易了,因為這些國家為數并不多。由于一些重要的特殊情況,援助在這些環境當中并沒有起到多大成效,至少在過去一直如此。改變必須主要源自最底層社會的內部,我們不能從外部強加給它們什么。在所有這些社會中,在期待改變的勇敢的人們和與之相對的根深蒂固的利益之間,總是存在著種種斗爭。
到目前為止,我們在這場斗爭中充其量只是旁觀者。我們可以做更多的事來助改革者們一臂之力。但若是這樣做,我們就需要利用那些一直以來都被用做他圖的工具(例如軍事干預、國際性標準的設定和貿易政策)。控制這些工具的機構對最底層10億人的問題既沒有認識,也沒有興趣。所以他們必須對這個問題進行深入了解,而政府也必須學會如何協調使用這一系列涉及面廣泛的政策。
這些觀念跨越了政治分野,開闊了視野。左派會發現之前所貶斥的方法,比如軍事干預、貿易以及鼓勵增長,對于達到其長期翹首企盼的目標來說,是關鍵的手段;右派則會發現,最底層10億人這一問題不會像全球減貧那樣將隨著全球的經濟增長迎刃而解,他們會發現,若是現在忽視了最底層10億人的問題,等到了我們子孫的時代,它就會變成危及世界安全的可怕夢魘。我們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也確實必須解決它。但若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就需要樹立一致的目標。
為樹立一致的目標,就要改變觀念,不僅僅是在發展機構之內改變觀念,更要在廣大選民當中改變觀念,他們的觀點將會使一切可能成為現實。沒有了見多識廣的選民,政治家就會繼續將最底層10億人的問題當做余興插曲,而絕不會去倡導真正的變革。
研究往往像是一種探險。你從一個聽起來不可能回答的問題入手:有多少援助流入到軍事開銷當中?或者,有多少非洲的財富流失到非洲大陸之外?你將如何解答這些問題呢?是去問問每一支第三世界的軍隊從何處獲得軍餉,還是去敲開瑞士銀行的門,讓他們報一下非洲的賬目?有一個能獲得答案的與眾不同的辦法,那就是統計。這種方法的立足點不同于粗淺的影像,后者提供給我們的往往是我們對世界自以為是的了解。我們對于最貧困國家問題的認識,也飽含著種種這樣的影像:不僅僅有高尚的起義者,還有饑餓的兒童、冷酷無情的交易、老奸巨猾的政客。你由此成了這些影像的俘虜,而由于你成了俘虜,我們的政治家便也成了俘虜,因為他們所做的正是你想要的。所以,在本書中,我將要引領你超越這些影像,有時候我還要打碎它們;而我用以打碎它們的,正是統計上的證據。■
《最底層的10億人:最貧窮國家為何日益衰敗?如何起死回生?》(英)保羅·科利爾著,王濤譯,中信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一版。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