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閱讀而言,自主閱讀與閱讀教學是有所不同的。自主閱讀一般是先內容再形式,而閱讀教學大體上是先形式再內容。形式的層面,包括文體、結構、技法、語言等,都可作為閱讀教學的依據。其中最主要的是文體,文體不同,結構與技法及語言等都有不同。反映到教學中來,文體便成為教學的一個依托,且依托于文體來展開閱讀教學,可以說借助了一個最為便利的操作平臺。現代以來,文學上流行四分法,即詩歌、散文、小說及戲劇。這其中凡不屬于詩與小說及戲劇的,都歸于散文。這樣散文就不止一體,而是多體共存。且散文的彈性還可滲透到應用文體中去,只要那些文章能夠較好地表情達意。由于散文是充滿彈性的文體,相對于詩與小說及戲劇來說,教學上較難把握。
籠統地講散文如何如何,往往所指并不明確,因而有必要加以區分。散文在古代是指與韻文相對的文體,涵蓋極廣,諸如記、敘、傳、議、論、說以至序、跋等等,都屬于散文。現代散文中有的延續了傳統,如書信、日記、游記、傳記等。有的則較富有時代特征,如小品、隨筆、雜文、報告文學等。梁遇春在《〈小品文續選〉序》中說:“小品文大概可以分做兩種:一種是體物瀏亮,一種是精微朗暢。前者偏于情調,多半是描寫敘事的筆墨,后者偏于思想,多半是高談闊論的文字。這兩種當然不能截然分開,而且小品文之所以成為小品文就靠這二者混在一起。描狀情調時必定含有默思的成分,才能蘊藉,才有回甘的好處,否則一覽無余,豈不是傷之膚淺嗎?刻畫冥想時必得拿情緒來渲染,使思想帶上作者性格的色彩,不單是普遍的抽象東西,這樣子才能沁人心脾,才能有永久存在的理由。”這里所說的小品文的特點,在于感性與理性的諧調,其實也適于隨筆。至于后來的分化,小品文仍以生活情趣為主,隨筆則有書卷氣或思想性。雜文由于魯迅的倡導而成為一種文體,還可說明文體中尚有一種約定俗成之義。至于報告文學,則伴隨著報刊而興起。孫犁說:“文藝通訊,包括了通訊、速寫、特寫、訪問記、印象記,以至報告文學,這些文學上的短小形式。”作者所說,大致包括了文藝通訊的各種體裁。了解散文中各種體裁的特點,便于在教學中靈活應對。
散文的結構是甚為靈活的,但也有一些規律性的概括,比如形散神不散。即材料可以是分散的,但主旨必須集中。當然,形散神不散只是一種方式,散文中也有形聚神全的。比如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就寫得極富情境之美。文中開篇就說:“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這句是文眼,作用是在情緒上涵蓋下文。心情的苦悶,當然有時代及個人的因素,主要的就是彷徨中苦于無路好走,不過作者并沒有過多地交代。如果那樣,不僅入題不夠直接,還顯得啰嗦,所以只需一筆帶過。至于下文所寫,當然就是如何遣悶了。散心需要一個靜境,而荷塘正是一個適宜的去處。夜之靜與月之柔交織而成的一種氛圍,正是形成情境美的主要條件。小徑漫步,只不過是一個前奏,但卻是必要的鋪墊。正如到荷塘也有一段路一樣,在進入美的情境之前,也需要調整一下心態。可以說,漫步是心靈的漫步,小徑則成了通向美的途徑。但作者并非另辟蹊徑,而是巧借夜與月,在觀照上有別于日常而已。能從日常事物中脫身開來,即有可能拓開一個精神的空間。中間三段寫荷塘月色的文字,各有側重。先寫荷葉荷花,再寫塘中月色,最后寫四面蓊蓊郁郁的樹,則是必要的背景。這樣,一個靜謐的情境便形成了。只有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難以對應到心境上去。因為作者雖然在漫步中獲得了一些喜悅,但終究抵不過愁悶,所以只能通過一句話排除在外。月下的荷塘對應于作者的心境,內外相應,正是一個相宜的載體。至于文中的想象,則可視為另一個層次的拓展。眼前的空間里,盡管有荷葉荷花,但卻不見流水。這樣由流水而想到江南,就很自然了。那展開在歷史層面上的文化內涵,具體地說就是六朝時的江南。那時的江南已是人文薈萃之地,風情種種無需多說,但與眼前物事相關的是采蓮。“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那種“風流”與“熱鬧”,一方面撫慰了內心的寂寞,另一方面則與心境不合。這正如蟬聲與蛙聲的熱鬧一樣,都可作為一種反襯,其作用則是相反而相成的。
了解散文的結構及技法,自然有助于教學的展開。對散文的另一種理解是有敘事與抒情及說理之分,這是著眼于表達的,但往往也拿來命名文體。其實此種文體區分仍在于功用,而文體的特征則不甚明顯。與其說成是體,不如稱之為式,即表達或功用。朱光潛在《情與辭》中說:“不表現任何情致的文字就不算是文學作品。文字有言情、說理、敘事、狀物四大功用,在文學的文字中,無論是說理、敘事、狀物,都必須流露出一種興致,若不然,那就成為枯燥的沒有生趣的日常應用文字,如賬簿,圖表,數理化教科書之類。”朱光潛在這里將主體的情與理及客體的事與物并舉,從而標明了文字的四大功用。但首重文中的情致,則顯然又是著眼于文學的。余光中在《不老的繆斯》中則將散文的表達或功用分為六項:抒情,說理,表意,敘事,寫景,狀物。比起朱光潛的說法來有所引申,或者說更為詳細。其實散文寫作中,客體方面無非是人與事及景與物,而主體方面所要傳達的則是情與理及意。這其中所說的意也就是趣。趣由情理中來,情理相生,其趣乃純,比如豐子愷的《緣緣堂隨筆》,其文在生活中發現趣味,是一種智慧的觀照。情理相悖,則有諧趣,比如梁實秋的《雅舍小品》文中的幽默恰好化解了種種不雅的成分。趣,實是情與理的延伸。散文的表達或功用各有側重,這對閱讀及教學也是有幫助的,即可以把表達的側重作為教學的切入點,從寫人、敘事、寫景、狀物、抒情、說理及表意或詠趣等不同角度各有側重地展開教學。至于散文的語言,比起詩的凝煉及小說的日常化來,大致是介于其間的。
(吳永福 福建省長汀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