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進辦公室,同一位笑容可掬的男子握握手,他叫布拉克。他比較快地翻動著一疊疊卷宗,就像是翻騰一堆烙餅。
“我擔保,你會對她非常滿意。”他說,“我們用高效電腦,把她從全美國一億一千萬可以入選的未婚女子中挑出來……”
“現在——”布拉克先生說著“啪”地打開一扇門,亮出另一間屋子,那架勢活像個魔術師。
我吃了一驚。
里邊站著一個姑娘!非常漂亮,漂亮極了!
“沃克先生,這是達菲小姐,從蒙大拿州拉芬湖來的。達菲小姐,這是富蘭克林·沃克,紐約人。”
“實際上,我叫富蘭卡,富蘭克林是大名什么的。”我有點緊張,因為她是那樣漂亮!
布拉克先生知趣地退出屋子,我們終于能單獨談話了。
“你好。”
“你好。”
“我,非常滿意能夠挑選上你。”我說,盡量想使自己的言談舉止溫文爾雅。也許,她不喜歡說是被“挑選”的,我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有這樣的結果,我挺高興。”
她笑了,很迷人,露出一排潔白好看的牙齒。
“謝謝。”她說,“我也很高興。”說著,露出了羞澀的表情。
“我31歲了。”我脫口而出。
“是的,這我清楚。”她說,“資料上全寫著呢。”
看樣子,交談只好到此為止了。因為,一切情況都寫在資料上了,還有什么話題呢?我搜腸刮肚地想。
“孩子的問題你是怎樣考慮的?”她問。
“兩個男孩,一個女孩。”
“這也正是我的愿望。”她緊接著說,“這些都寫在了資料的‘未來計劃’一欄里,就在那兒。”
我一低頭,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攥著一疊紙,封面上貼著計算機信息貯存卡的標志,這是一份關于達菲小姐的詳細材料。我趕緊一字不漏地埋頭細讀起來。果然,她也如此。
記錄卡上寫著她酷愛古典音樂。“你喜歡古典音樂?”我抬起頭問道。
“哦,勝過一切。我還有福蘭克·萊納歌曲集的全部CD呢!”
“他的確是個了不起的老歌唱家。”我表示同意。
我倆繼續閱讀材料。我知道了她喜歡書本、足球,愿意在靠窗戶的床上睡覺,喜歡貓和狗,喜歡吃意大利臘腸,穿著樸素,傾向于把孩子送到私立學校接受教育,寧愿住在郊外……
我剛想說我們愛好也相同時,她忽然抬起頭說道:“我們好像愛好相同。”
“的確如此。”我應和道,為我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一句能打破沉默的話還被她搶先說掉而深感遺憾。
我繼續閱讀“心理狀況”一欄,她羞怯,內向,不喜歡爭辯,是一個理想的賢惠女性。
“我很高興你不喝酒抽煙。”她說道。
“我不抽煙喝酒,我不喜歡。不過,我有時喝點啤酒。”
“資料上可沒有記錄這一點。”
“大概是我忘記寫上去了。”我真希望她不會十分在意。
我們終于讀完了彼此的材料。
“我們就像一個人。”她說道。
現在,達菲和我結婚已經九年了,我們如愿以償,有了三個孩子——兩男一女,我們住在郊區,聽了無數遍的古典音樂和福蘭克·萊納的唱片。我們的記憶里,很難尋找出一件彼此看法不同的事,我們事事相合,默契得幾天都不說一句話。如果僅就科技而言,我們的婚姻不愧是最佳組合,但就一個家庭與一份相濡以沫的感情來說,我們的生活過得與其說像生活不如說更像科技。
我們兩個準備下個月離婚。無論是達菲和我都已不能忍受這種過于匹配的愛情和過于步調一致的生活了。
(張一健摘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