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香戒清茶

我的家鄉盛產茶葉，父親從小就跟著爺爺喝茶，爺爺天天喝茶，父親也天天喝茶。隨著茶齡的增長，最終父親染上了茶癮，而且茶癮越來越大，到后來是每天不喝茶就難以度日。

端午節后，古稀之年的父親患上了失眠癥。父親每天夜不能寐，痛苦萬分，經過多方治療，卻無好轉。一次偶然問，醫生得知父親有茶癮后說，父親的病可能是與茶有關，醫生建議父親不要再喝茶。喝了一輩子茶的父親，突然不能喝茶了，這不等于要了他的命?父親能戒掉茶嗎?我們幾個子女心中都打上了問號。

從醫院那里回來的路上，父親一直不說話。看得出，父親的心情有點沉重。我們清楚，父親是在做選擇：是繼續喝下去，還是就此戒掉。

妹妹最先打破尷尬，說：“爸，要是實在戒不了茶癮，您就繼續喝吧，別和自己過不去。”

我聽了，忙制止說：“不行，父親自從失眠以來，睡不好也吃不下，體重降了二十多斤，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身體就會徹底跨掉。”

父親看著我說：“你支持我戒茶?”

我有點動情地說：“爸，為了您的健康，我支持您戒茶。”

弟弟也說：“爸，我也支持您戒茶。”

父親說：“好!有你們的支持，我戒!”

為了讓父親成功戒茶，我對父親說：“爸，您就別回鄉下了。”

父親說：“是你怕我回家戒不了茶吧?”都說父子連心，我心里想的，一下子就被父親看出來了。

父親又說：“好，我就留在老大家戒茶。”

為了讓父親更好地戒茶，我把家中的茶與茶具都收拾起來，送到了妹妹家。我想，父親戒茶期間，不能讓他再看到茶，免得他睹物思“茶”，動搖意志，以至前功盡棄。

父親戒茶的第一天，妻子早早就起床，到外面買回早餐，還特地買回豆乳。妻子選的早餐很合父親的胃口，他很開心。不過端起碗喝豆乳時，父親有點失落。我清楚，他想端的是茶杯。吃罷早餐，我就拉著父親去買菜。父親本不想去，卻被我強拉著出了門。父親在城里沒有朋友，不比在鄉下自在，閑下來，恐怕他還會想起茶葉，受茶癮的煎熬。我想讓父親更充實些，這樣他便會忘掉茶葉的困擾。

在菜市場，我對父親說：“爸，我好久沒吃您做的紅燒豬肉了，怎么樣，今天您露一手，給我們做頓紅燒豬肉吃?”

父親聽了，笑著說：“怎么不能，今天我就露一手，解解你的饞。”說著，父親便親自挑選了兩塊五花肉。

從菜市場回家后，父親忙碌了一個上午，張羅著弄他的紅燒肉。中午開飯，菜還沒上桌，我們就聞到了濃濃的肉香。那頓中午飯，我們全家吃得個個咂舌——父親的紅燒肉太好吃了。

兒子說：“爺爺，您最好別走了，就留在城里，天天給我搞紅燒肉吃。”父親見我們個個吃得心滿意足，開心地笑了。這是父親失眠后，少有的笑。

吃完飯，父親有點萎靡。我清楚父親的生活習慣，吃肉后，要喝茶，以解油膩。沒茶，我只好給父親端去一杯水。父親看著水，臉上剛剛有的那一絲笑容也消失了。父親苦笑著，開始一口一口抿著白開水，就像他平時喝茶那樣。

晚上看電視，父親有點煩躁，不時地進出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父親不時地嘆氣，嘆氣時還吞口水，面色時青時白，兩頰不停地流汗。我知道，照父親以前的生活習慣，每天晚上他都要喝茶。一天沒喝茶的父親，這次恐怕敵不過茶癮了。

見父親如此難受，我說：“爸，要不，就喝一杯吧，別戒出更大的麻煩來。”父親聽了這話，如蒙大赦，忙點了點頭。我立即給住在附近的妹妹打電話，叫她把茶與茶具拿過來。

妹妹泡茶時，父親說：“用蓋碗泡茶。”。

妹妹端著茶遞給父親說：“爸，受不了就不用戒，別戒出病來。”

父親接了茶，端著看了看，把茶杯放在茶幾上。我原以為，父親一接茶就會大喝解癮，想不到父親把茶放下了。我與妹妹不解地看著父親，父親又端起茶杯，打開蓋子，我們都以為這次父親要喝茶了。可父親還是沒有喝茶，只是把茶杯放到鼻子前，貪婪地聞個不停。

聞了大約一分鐘，父親說：“行了，把茶倒了吧。”

妹妹說：“爸，聞聞就行了?”

父親說：“從今天開始戒茶，我不能再喝，聞聞茶香就夠了。”我沒想到，嗜茶如命的父親能夠堅持一天不喝茶，只聞茶香。

從此，聞茶香成了父親每晚的必修課。父親的聞茶香戒茶法順利地進行著。我理解他這個喝了一輩子茶的老人對茶的眷戀，于是買回味道更醇香的茶，泡給父親聞。半個多月后，父親的睡眠狀況漸漸好轉，父親說他要回老家。我擔心父親的身體，也擔心父親能否堅持戒茶，不讓他回去。

父親說：“相信我，我說到做到，治病期間，我只聞茶香。”

我看著老父親堅決的神情，沒再堅持，同意了他的請求。在父親臨出發的前一天，我跑了許多家茶葉店，挑選出其中最香醇的茶，買回一大包，裝進父親的行李。我想，盡管父親不能喝茶，但是能聞上那香醇的味道，也是對他莫大的安慰，我要讓父親聞足茶香。我相信，父親有了這香茶，便能憑借著那茶香，找回從前的健康。

責任編輯 劉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