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車在這座城市的大路小道上時而昂首馳騁,時而匍匐前行。右腳在油門和剎車之間來回移動,見縫插針的超車戰術和擠迫式的反超車戰術交替運用,令我嫻熟的車技在這擠塞的城市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即便這樣,我急躁的心情仍然沒法平靜下來,我的思想早已飛回公司的會議室,剩下的是手和腳在駕駛座機械且高效地運作。
今天有一個重要的新客戶前來我們公司洽談業務合作,作為合作方案的策劃者,公司安排我現場作PPT演示。這么重要的會議,我怎么能遲到呢?可是這見鬼的紅燈、這見鬼的交通狀況,大大地超出了我對路上時間的預計。
正在我在叫苦不迭的當頭,更為不幸的事發生了。旁邊的一輛寶馬想強行超我的車,而我又沒有絲毫的避讓,寶馬的車頭撞到了我的車身。隨著一聲急剎聲,雙方兇神惡煞地從車里跳了出來,頭往車貼到的位置探,還好,僅僅是擦了一下,估計沒什么大礙。
但我還是極其不滿地怒斥他,你是怎樣開車的?
想不到那人也不甘示弱,反問,有你這樣開車的嗎?
本來我想,這事情應該是他違規在先,既然沒什么大礙,只要他態度放好點,自己吃點小虧也就算了。而且,關鍵是我沒時間跟他拗,我還要趕回公司開會。
但是,那人竟然不買賬,把責任往我身上推,還不斷在心痛他的寶馬。
于是,大家也顧不得風度,在大路中間吵罵起來。而這時也讓我有機會端詳一下對方,只見他矮小的身材,畢挺的西裝披在身上略顯寬松了點,系著一條大紅的領帶,長長的幾乎垂到胯下,因而特別耀眼,有點不可一世。而他深陷的眼睛,不時閃耀著商人般狡黠的光芒。
我想,在這緊要的關頭遇到這種人簡直是倒霉透頂了。見我退讓,他卻咄咄逼人,就像地攤上在討價還價的買方賣方,雙方咬得很緊,不留縫隙,無法回旋。
沒辦法,我只好拿起電話打了110。很快,交警來了。看了情況,拍了相片,把紅領帶叫到一旁,嘀咕一番。然后又找我,問,接不接受交警的調解,如是就這樣算了,沒什么大的問題就各走各的。
因為要趕回公司開會,而且現在已經遲到了,我只能同意了。我想,如果不是要趕時間肯定不能就此罷休。想到無端給他拖了時間,心中忿忿不平,走時,恨恨地剜了他一眼。
紅領帶也恨恨地剜了我一眼,他也心中有氣。
我鉆進車,發動,起步,焦慮的心早已飛回了公司的會議室……
當我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時,只見到老總一個人陰沉著臉坐著,我小心翼翼地問,潘總來了嗎?
老總跳了起來,對著我咆哮,潘總?現在什么時候啦?!
我戰戰兢兢,塞車……剛才又出了點交通事故……
每次遲到總是拿塞車作為理由,能不能想想第二個?知道塞車為什么不提早點?說著,老總把手中的筆記本啪地一聲往會議桌一摔,恨恨地說,沒有任何借口!
隨著老總啪地一聲,我突然緩過神來,原來這是我在等候綠燈時的胡思亂想,因為遲到,我實在太擔心這次會議了。
實際上應該是,當我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時,確實是看到老總陰沉著臉坐在那里。那個潘總,見到我進來,職業性地笑了笑,啊,杜經理來了,終于來了,今天時間也不早了,不談了,咱們下次再談吧,我還約了其他公司談這個事情哩!
送走了潘總,老總沒有我想象中的怒吼,他也職業性地笑了笑,你不用解釋,我只看結果,不看過程,你知道該怎樣做的。
原來有時候領導的笑容比生氣更可怕,我突然感到后背有點涼,出冷汗了。我打了一個冷戰,其實,這也不是事情發展的真相,這是我在焦急地等待電梯時的幻覺。
實際上應該是,當我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時,天啊!潘總竟然就是剛才在路上跟我撞車的那個紅領帶!潘總見到我進來,驀地站起來,指著我說,有他在,我絕對不會與你們公司合作!
我也義憤填膺,大聲回應,我們也不會跟一個野蠻、橫不講理、沒有信義的卑鄙小人做生意!
紅領帶摔門而去,老總愕然地看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而我卻感到無比地暢快淋漓,一直以來的超負荷的工作壓力和剛才一路以來的焦慮,猶如決堤的洪水洶涌而來,一瀉千里,即使等著我的是收拾東西走人,這也是何等的快意江湖!
但是,實際上真相也并非如此,這是當我的右手抓住會議室大門的把手時的想象,我只覺得當我要邁進這個會議室時,我的心跳明顯加快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甚至想到今天所約的潘總會不會就是剛才遇到的那個紅領帶!
真實的情況是,當我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時,天啊!這世界是何等的小啊!潘總果然就是剛才在路上跟我撞車的那個紅領帶!
我和潘總都驚訝地定格在老總的眼前,老總一臉疑惑,問,原來你們認識的?
只見潘總臉上立即堆滿了笑容,瘦削的臉頰頓時皺成一團,如沙皮狗般可愛。哈哈,不打不相識,不打不相識!潘總爽朗地說著,向我伸出了他的右手。
我馬上報以一個見牙不見眼的笑臉,迎上去,握住潘總的手,說,哈哈,緣分,緣分吶,祝愿貴我雙方的業務合作就像我們的小車一樣,親密無間,并擦出精誠合作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