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律師厲聲質問:你們還是人嗎?!你們還有良心嗎?!對這樣一位老老實實為你們拉套賣命的好員工,就沒有一點起碼的同情心嗎?面對這樣一位誠實善良不說半句謊話的姑娘,你們難道就不感到羞愧嗎?
義務提供法律援助的程律師已是第五次走進這間擁擠的病房。
古貴麗躺在7號病床,臉色刷白,如同白紙,渾身精瘦,說是皮包骨也不過分。床頭掛著吊瓶,吊瓶中的葡萄糖水幾乎已經滴完,但她仍舍不得喊護士撤去吊瓶。
古貴麗來自河南農村,父親長年臥病在床;去年,哥哥又考上中國科技大學。這么重的負擔,都壓在娘和她的肩上,才50歲出頭的親娘就像是70歲老嫗。南京丸仁電子有限公司招聘裝配工,18歲的古貴麗有幸進城當了工人。為了掙錢還債、供哥哥上學,貴麗刻薄自己,早晚喝碗水當飯吃,全靠公司中午的工作餐撐著,每月節省的工資全都寄回家里。公司活忙時實行計時工資制,為了多掙錢,她一人干兩班,每天苦熬16個小時,5個月苦拼苦干,112斤的體重驟降至86斤……長期缺乏營養,再加上過度疲勞,昏倒在流水線上,焊把子燙傷了左小臂,落了個指甲蓋大的紅疤。幸虧送到醫院搶救及時,方才保住性命。主治醫生已為程律師出具證明:是長期營養不良勞累過度造成的。但是,死心眼的古貴麗不會說半句謊話,無論程律師如何開導,她始終不肯改口:餓肚子是為了省錢,加班全是自覺自愿。程律師苦口婆心同她談了四次,古貴麗仍沒有在起訴委托書上簽字。這就讓對方抓住了把柄,唐老板振振有詞:古貴麗都承認了,與公司根本無關嘛。
程律師作最后一次嘗試,說服古貴麗改口,起訴丸仁電子有限公司的老板惡意延長工作時間,導致她身體虛脫,栽倒在組裝現場。右手伸進衣袋,他啟動了微型錄音機的按鍵。
唐老板狠吶,你為工廠賣命,1400元的醫藥費他都不愿支付。程律師有意挑起她心中的仇恨。
不,古貴麗認真地辯解,他是好人,沒有老板,俺就沒有活兒干。俺自個惹的病,醫藥費就應該俺出。
真是個缺心眼的傻丫頭。程律師又氣又怨又心疼,一針見血,道出了老板的惡意:你知道嗎?唐老板要解聘你,不用你了。
啥?他不用俺,古貴麗強掙著坐了起來,睜大眼睛問:俺已經很熟練了,他咋會不用俺呢?不會吧,肯定是你騙俺。
唐老板說了,因為你體質太差營養不良,暈倒在組裝現場,造成整個流水生產線停止作業12分鐘,公司損失十幾萬,像你這樣貪小便宜吃大虧導致身體虛弱的女工,他們決不能再用,不追究經濟損失就是對你的照顧。
古貴麗呆了。片刻,發瘋般拔掉針頭,顧不得手腕針眼處滲血,慌慌張張下床穿鞋,嘴里嚷道:俺去求求老板,不能不要俺呀,俺聽話俺改,爹和哥都指望俺掙的錢吶。
程律師攔住了貴麗:懇求老板發善心,你是白日做夢。只有通過法律起訴,才能維護你的合法權益。
起訴?貴麗不解,困惑地望著律師:咋個起訴?
隨意延長工作時間,連續加班超過4個小時,這是違反《勞動法》的。程律師鄭重承諾:只要你在起訴書上簽字,我分文不收,保證幫你打贏這場官司。
古貴麗堅決地搖頭:俺不能撒謊,老板沒有強迫俺加班,俺為了多掙錢,俺自愿干的。
你不告他,肯定會被解雇的!程律師加重了語氣,做最后一搏。
不!就是解雇俺,俺也不能昧了良心說謊話。
這姑娘實誠,實誠得近乎傻冒。同情可憐怨憤而又敬佩,程律師百感交加,做出最后的抉擇:再努一把力,去找唐老板協商調解。
走進唐老板的辦公室,程律師將微型錄音機放在老板臺上,摁下啟動開關,請他聽這番對話。
聽著聽著,唐老板坐不住了,站起身來踱步,寬大的腦門上沁出豆大的汗粒。
程律師厲聲質問:你們還是人嗎?!你們還有良心嗎?!對這樣一位老老實實為你們拉套賣命的好員工,就沒有一點起碼的同情心嗎?面對這樣一位誠實善良不說半句謊話的姑娘,你們難道就不感到羞愧嗎?
唐老板最終天良發現,支付了古貴麗的全部醫療費,還答應古貴麗養好身體,再來公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