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金碗要飯吃

公元1567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有點早，剛入冬，大明王朝的都城北京已經是白雪皚皚，朔風凜冽了。在這寒冷的冰天雪地里，大街上蹣跚地走著一個古稀老人，他正是為官50載，輔政20年的明嘉靖年間的大奸相嚴嵩。昔日權勢熏天，炙手可熱的嚴嵩如今已經淪落到沿街乞討的地步了。

87歲的嚴嵩由于受不爭氣的兒子嚴世藩的牽連，被明隆慶帝以“縱庇為逆”的罪名削職為民，家產全部查抄充公。鑒于嘉靖帝生前“世上沒有殺嚴嵩的刀，也沒有斬嚴嵩的劍”的皇封，隆慶帝留了嚴嵩一條老命，并且格外開恩，賜給嚴嵩小金碗一個，允許嚴嵩在京城討飯為生，比他兒子嚴世藩腰斬于西市口的結果好多了。

昔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嚴嵩開始還真抹不下臉面要飯，硬撐了兩天，無奈咕咕直叫的肚皮不答應了，于是開始硬著頭皮專揀偏僻的街巷要飯吃，可是一連敲了幾家的門，也沒討到一口吃的。原來人們看到手捧金碗要飯的老頭，就知道是大奸相嚴嵩來了，由于他在位時壞得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弄得怨聲載道，民不聊生，老百姓對嚴嵩無不恨之入骨，又怎么會給他飯吃呢。

嚴嵩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晃蕩了差不多一整天，也沒討到吃的，已經餓得兩眼昏花、步履艱難了。正往前挪呢，突然從一戶人家敞開的門里躥出了一條黃狗，狗嘴里叼著半塊餅子，嚴嵩見了急忙舉起手里的金碗，用盡全身的力氣向黃狗砸去，挨砸的黃狗驚叫一聲，丟了嘴里的餅子，落荒而逃。嚴嵩急忙奔過去，撿起雪地上的餅子就往嘴里塞，正狼吞虎咽地吃呢，從門里又跑出一個小孩，嘴里不住地喚狗，小孩看到嚴嵩手里的餅子時，不干了，跺著腳沖嚴嵩喊：“胡子一把的人，跟狗搶吃的，丟人，丟人！”小孩數落得嚴嵩一口餅子沒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抓起地上的要飯金碗，捂著臉，逃掉了。

平民百姓家要不到吃的，嚴嵩準備去皇覺寺碰碰運氣，出家人以慈悲為懷，還能不施舍自己一口吃的。嚴嵩戰戰兢兢地叫開了寺院的大門，門里走出來一個老和尚，端詳了嚴嵩一陣，脫口而出：“施主捧著金碗要飯，注定是餓死的命兒。”嚴嵩看看手里捧著的金碗，苦笑著咧咧嘴，老和尚一見，急忙對嚴嵩深施一禮，弄得嚴嵩一愣，急忙問：“你為什么要向我一個要飯的行禮？”老和尚說：“我見到施主的牙長得非同常人，才知道您是滿口宰相牙呀。”嚴嵩見老和尚識破自己的身分，轉身要走，卻被老和尚攔住了，老和尚吩咐小和尚給嚴嵩端來一碗白米飯，嚴嵩接過來就埋頭大吃起來，轉眼間就吃光了。老和尚問嚴嵩：“施主，米飯香否？”嚴嵩連連點頭：“香，香！”老和尚又問：“施主，你可知你吃飯的米是從哪里來的？”嚴嵩搖搖頭。老和尚嘆息一聲：“造孽啊，施主剛才吃的用來做飯的米，正是施主當年得勢時從你家地溝里流出來的浪費的白米，因為你府上的陰溝直通皇覺寺里，每天我都讓寺里的和尚從地溝里撈出白米洗凈晾干，儲存食用，一年竟能收獲幾十石。沒想到施主今日也能吃到自己當日浪費的米，報應啊報應！”

嚴嵩被老和尚數落得恨不能找條地縫鉆進去，轉身要走，卻被老和尚叫住了，老和尚拿過一個破瓷碗，對嚴嵩說：“施主可想用你手中的金碗換我的瓷碗？”嚴嵩聞聽急忙將手里的金碗捂得緊緊的，因為金碗是他僅有的財產了，也是他全部的希望所在，又怎么能輕易出手呢。老和尚見狀，搖搖頭嘆息一聲：“命中注定，天意難違啊！”原來老和尚是要救嚴嵩一命的，因為換了金碗，嚴嵩捧著普通的破瓷碗，在平民百姓中還能要得一口飯吃，也能活一條命，嚴嵩死抱金碗不放，走到哪，都代表了他的奸臣身分，對他積怨已深的百姓們是不會施舍他一口飯吃的。

果然如老和尚所料，嚴嵩捧著金碗卻要不到一口飯吃，在他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嚴嵩走進了當鋪。嚴嵩把金碗擺到鋪面上，有氣無力地對當鋪老板說：“給我當了。”當鋪老板一見金碗，嚇得連連擺手：“當不得，當不得！”嚴嵩急了，哀求說：“給點銀子就行，你就給我當點救命錢吧。”當鋪老板說：“不瞞你說，京城已經傳遍了你手捧皇上賜的金碗要飯的事兒，你想想，皇帝賜給您的金碗，誰敢給你當啊，您還是自己留著吧。”

嚴嵩從當鋪出來的時候，北京城已經漫天飛舞起了鵝毛大雪，身寒肚饑的嚴嵩手捧著冰涼的小金碗，一步一挪，艱難地跋涉在風雪中，逐漸地變成了一個雪人，雪人漸漸地變得臃腫起來，最終晃了兩晃，“撲通”一聲栽倒在了雪地上，手里的金碗也甩了出去，無聲地落到了雪地上。一會兒的工夫，大雪把87歲的嚴嵩和他的金碗都埋沒了。捧著金碗要飯吃的故事卻流傳了下來。

題 圖：李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