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社會網絡理論開辟了經濟社會學新的研究路徑,它是從社會結構來研究經濟行動的新視角,意指經濟行為是在具體的人際互動網絡中做出決定的。以此來分析當前的農民工工資拖欠問題,會發現:農民工工資被拖欠很大程度上與農民工群體缺乏相互支持的社會關系網絡有關,因為依靠個人是很難與雇主階層相博弈來討回自己勞動報酬的。須將農民工群體通過社會關系網絡組織起來,建立集體維權機制。
關鍵詞:社會關系網絡;農民工工資;強關系;弱關系;維權
中圖分類號:F323.8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08)011-0065-02
就法理而言,拖欠工資是馬克思所說的絕對剝奪行為,是赤裸裸的強權,應該嚴格禁止。但在實踐中,農民工要獲得自己的合法勞動報酬卻是舉步維艱,以至于使矛盾激化,釀成了許多群體事件和極端事件,破壞了社會的和諧與穩定。從根本上說,這是由于農民工的弱勢地位所致,而從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方式和策略來說,很大程度上卻是因為農民工群體的盲目性和分散性——他們沒有形成一股整合的力量。本文試圖用社會網絡理論對此作一分析,以揭示農民工維權困難的相關原因。
一、新經濟社會學中的社會網絡理論
社會網絡作為一種新的研究范式,體現為五個基本原則:(1)結構化的社會關系較社會成員的特點而言是社會學解釋更有力的源頭;(2)規則源于社會關系結構體系中的位置;(3)社會結構決定二人關系的運作;(4)世界是由網絡組成的,而不是由群體組成的;(5)結構方法替代和補充個體方法。在經濟社會學中,“社會網絡”不僅是一種分析方法,而且形成了社會網絡理論。格蘭諾維特的社會網理論包括強關系,弱關系,鑲嵌以及信任等關鍵概念[1],林南的社會資源理論將社會資源定義為“那些嵌入個人社會網絡中的資源,這種資源不為個人所直接占有,而是通過個人直接或間接的社會關系而獲得的”,并對“社會資源”和“社會資本”作了區分[2]。
二、農民工工資拖欠問題的社會網絡分析
1.農民工工資的理論解釋
亞當·斯密認為,工資的水平取決于雇主和勞動者雙方力量的對比,一般而言,雇主的力量大于勞動者的力量,在工資契約中居于有利地位。但是,工資不能低于某一標準,至少要能夠維持勞動者及其后代的生活,否則,生產就無以繼續。大衛·李嘉圖則認為,勞動的自然價格是讓勞動者“大體上能夠生活下去”并“不增不減地延續其后裔”所必需的價格,市場價格是由供求關系確定的實際支付價格。在馬克思主義那里,資本主義工資是勞動力的價值或價格的轉化形式,而不是勞動的價值或價格。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勞動力是商品,勞動者的工資就是勞動力的價格[3]。
2.農民工工資被拖欠原因的總體分析
從主觀方面來看,工資被拖欠與農民工群體的分散性和組織性不強有重要關聯。一些用人單位之所以惡意拖欠農民工工資,就是因為看到農民工缺乏社會支持網絡,他們沒有表達自己利益的有效渠道和有力的組織化、制度化的應對措施。因為單靠個人或小團體的力量來與雇主階層博弈和抗衡是非常困難的,難以對雇主形成威懾,農民工要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需付出巨大的代價。顯然,這是農民工難以承受的。當面對用人單位拖欠工資時,他們只有求助于政府,而政府又往往管不過來,由此導致農民工工資被拖欠的事件屢禁不止。①
3.社會網絡與農民工維權
格蘭諾維特和林南都強調弱關系的優勢,認為弱關系能夠給人們帶來更多的信息和資源。但在中國,情況卻相反,人們更多的是依靠強關系,強關系比弱關系更有價值。學者邊燕杰等對此作了有關天津和新加坡的實證研究,發現在中國人的人際關系中,起作用的是他們的強關系[4]。事實上,弱關系的優勢是相對于強關系而言的,沒有強關系,弱關系就不能發揮優勢,也就失去了意義。
然而,在金字塔形的社會結構中,屬于同一等級的農民工卻連強關系都沒有形成。——這種強關系對他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它不僅用來傳播信息,更重要的是可以促成他們之間的團結與協作。如上所述,農民工工資之所以屢屢被拖欠與農民工群體過于分散,無法通過有組織的方式來表達和爭取自身權益密切相關。理論上說,農民工群體同屬于一個階層,他們的社會特征相似,應該容易建立起聯系,但事實上,他們的人際互動關系網絡并未建立起來。即使有,網絡規模也很小(見下表)[5],而且同質性強、密度高,局限在微型的團體內。
城市居民、農村居民、農民工的社會支持網絡比較

中國社會是一個以家族關系為基礎所構成的差序格局的社會網絡體系,傳統的強關系是以家族血緣關系為基礎的,然后才是姻緣、地緣、學緣和業緣關系[6]。農民工來自不同的地域,他們是因為某項工作而臨時性地聚集在一起,相互之間缺乏共同利益和信任關系,更沒有形成情感上的交流與共鳴。中國人說,“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跟不熟悉的人接觸,要十分的謹慎。尤其是現在低信用度的社會,人們之間缺乏普遍的信任和互惠關系,對于外人都是心存疑慮,抱有防備心理的。他們認為,為了防止欺詐,最好別跟陌生人交往。抱持這樣一種社會心理,沒有必要的信任關系作基礎,農民工之間的人際互動關系就會疏離和異化,真正的強關系難以建立起來。沒有強關系來聯結和整合農民工個體,他們就只能單獨行動,以致被雇主“各個擊破”,無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因此,農民工群體雖然絕對人數很多,卻是一個松散的集合體,他們的自組織程度很低,組織力量非常薄弱。
農民工一方面在社會結構中處于下層,他們與有資源的上層人士來往的機會很少,因而缺乏多樣化的角色關系種類。另外,囿于戶口、身份的限制,“農民工”與城市“市民”分屬不同的等級,這種階級界限的客觀存在自然使他們相互分隔,形成了不同的社會交往網絡。事實上,農民工很難形成自己的社會關系網絡,他們缺少表達利益、整合力量的某種機制,未能尋求到一個合適的平臺來與雇主平等地談判,其維護自身權益的道路充滿了曲折和艱辛。
4.社會網絡與雇主階層的強勢地位
與農民工的無社會網絡相比,他們的雇主則形成了一定的社會關系網絡及團體的強關系,并且依靠社會網絡來規避政府的政策,加深對農民工的剝奪程度。一方面,雇主們多是城市的常住居民,他們熟悉城市的生存法則和運作的潛規則,在社會適應能力和人際關系資源上具有農民工無法比擬的優勢。他們會形成利益同盟,容易在克扣農民工工資的問題上達成默契。
此外,政府沒能夠履行監管職能,反而成為雇主剝削農民工的助推者。中國目前的政府“嫌貧愛富”,無論是為了招商引資發展經濟,還是為了個人仕途的政績工程,政府官員更傾向于與雇主階層(而不是農民工)建立起某種具體的人際互動關系。就林南的觀點來看,雇主更容易獲得“接近和控制榮譽與報酬的機會”——政府對其行為的默許。當勞資雙方發生矛盾和沖突時,政府更可能站在資方一邊,從而對用人單位更有利。反過來說,這是雇主在充分利用他們與政府的“弱關系”。
三、建立有效的勞工集體維權機制
針對農民工群體的分散性和脆弱性特點,必須建立整合社會各方力量的有效維權機制,才能團結和鞏固他們的集體力量,改變農民工的集體弱勢地位,使他們能夠在一個相對平等的位置上與雇主進行談判。
1.倡導建立農民工工會組織,為農民工提供組織保障
農民工工會應該定位為農民工自我管理,自我協調的組織,它要代表農民工的切身利益,不能附屬于企業,具有相當的獨立性[7]。它建立在農民工相互聯系和相互依賴的基礎上,形成了互助的網絡,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可以采用專業社會工作的方法,如社會策劃、社會行動的手法,進行組織與動員,使他們認識到聯合與互助對維護個體利益的重要性,形成團體內的強關系,增強農民工工會的自我管理和可持續發展的能力。鑒于農民工流動性大的特點,這需要政府有關部門在某種程度上的引導。
2.農民工應積極響應工會的號召,加強彼此的溝通與了解,增強信任感
同一行業或單位的農民工因互動的頻率高和強關系的存在,而易于與他人建立信任關系,形成共同體意識和集體行動的能力。在弱關系方面,農民工還要利用自己的地緣、學緣關系,與其他地域或行業的農民工建立聯系,擴大社會網絡,整合資源,形成一股強大的“硬”實力。當勞資雙方發生糾紛時,工會組織就可以迅速協調行動,在短時間內做出回應,提高維權的效率。此外,工會作為一種社會組織,還可以代表農民工群體影響和參與國家相關政策的制定,擴大政治影響力,從而為自己爭取制度化的保護措施,達到增權的目標。
參考文獻:
[1] [美]馬克·格蘭諾維特.鑲嵌:社會網與經濟行動[M].羅家德,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3-14.
[2] [美]林南.社會資本——關于社會結構與行動的理論[M].張磊,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24.
[3] 馬培生.勞動經濟學[M].北京:中國勞動社會保障出版社,2002:145-147.
[4] 邊燕杰,張文宏.經濟體制、社會網絡與職業流動[J].中國社會科學,2001,(2):78.
[5] 呂青.社會網絡及其對中國弱勢群體的影響[J].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9):113.
[6] 陳艷云.關系網絡與儒家文化對華人經濟發展的影響[J].求索, 2003,(6):47.
[7] 孫華.民工討薪難的深層分析與機制建構[J].晉陽學刊, 2004,(4):42.
[責任編輯吳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