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是忘記常識。我們大概總是在問題面前碰得頭破血流的時候,才回到常識,才恍然大悟常識是深刻的。恰恰是深刻的東西知道得太久了,就會麻木,就會忘卻。我們常常遇到的是,痛苦久了,便生出喟嘆和感想,其實細想一想,底牌都是一些常識。
比如,水就是水,血就是血,但水與血都是流動的。比如,友情和朋友不是一回事,往往你留住了朋友,友情卻飛了;或者你擁有了友情,卻被朋友出賣了。如果沒有朋友,叛徒們就會餓死;如果沒有友情,叛徒們就會失業。而正是因為友情和朋友,才使得叛徒這一個行業,從古至今活躍不衰。比如,最大的敵人有時不是叛徒,而是你自己,不信你就想一想,你曾經被出賣的時候,大多是你自己先在叛徒之前出賣了自己。再比如,機遇只能是機遇,決心只能是決心。反過來,挫折也只是挫折,而不是別的什么。好事變成壞事需要條件,同樣,壞事變成好事也需要條件。人們常拿寫《史記》的那位老先生來鼓舞自己與他人,但卻忘記了一個道理,并不是任何人受了宮刑之后都能去寫書的?!澳婢吵鋈瞬拧睂嵲谑且痪潢庪U至極的話。事實上,逆境中多出的是扭曲,是殘廢,是死亡?!蔼毼阴沲沙珊笏?,人間何處可埋愁?!边@是柳亞子先生的一句悲情無比的詩,寫這句詩的時候,他老人家是不是也想到了逆境中的黑暗是可以埋葬生命的呢?
再比如,有一種東西總在心里,不敢調侃,世界上總有些不可調侃的東西,任憑你是誰。你一旦不在乎它,它就會扎傷你一生。我們現在不是已經被崇高、神圣這些曾經被我們調侃過的東西報復了嗎?
再比如,一個人一生只要做好一件事就算是成功,一個人一生只要愛上一個人就算是完成。兩者都非常難,因為兩者的背后,都是艱苦的放棄和別的更亂的東西。我們亂過嗎?
再比如,不能承受的東西并不在乎輕與重,而是那一刻承受的時間。我們承受過嗎?
再比如,責任是不可逃脫的,不論西方還是東方的文化,只不過是換形而已,人類沒有了責任是不可想象的。沒有責任的人是永遠歡樂的,而有責任的人是沉重的。世界由這兩部分人組成,你總要去飾一個角色。而這角色的進入,你難道沒有一點點猶豫嗎?你總不會是在不知不覺中進入的吧?
夠了。以上算不算一些常識呢?而這些常識我們總不去堅持,我們忘記了常識可以解毒,當我們被那些大小名人的驚人之語唬得六神無主的時候,常識可以幫助我們鎮靜。常識是一面鏡子,任何高深在它面前都會顯出平常。
我們真的應該認真反思一下了。可是,對于反思我們一向是懶惰的。這些年看過幾部關于反思的電影,我不大懂電影,我只是從反思的角度去想了想,也許這幾部片子都確有反思的動機和成分,但是這種反思的方式是西方式的,并沒有真的告訴觀眾那些過去年代真實的問題。相反,一些應該表現的東西倒是被推到后面去了。我們能看到的是在反思的帷幄下,導演們急于獲獎的沖動。換句話說,這能騙誰呢?沒有淺薄的觀眾,只有淺薄的導演。
我這些天就是這樣亂七八糟地想著。法國詩人波德萊有一句能讓我們深深思考的話:“你沒有權力蔑視現在?!蔽医栌靡幌拢骸澳銢]有權力蔑視過去?!辈还苁菬o視現在還是蔑視過去,都不是直面人生,都是一種對自己的扭曲,至少對自己是一種誤導,一種膽怯。同樣都不可以說原諒。這也是常識!
(摘自《城市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