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讀兩遍文章后,學生幾乎都能明白胡同文化的內涵。我正準備轉入關于作者對胡同文化行將消失的情感態度探究時,一個學生突然舉手發問:“為什么只跟胡同說再見?在倒數第二段作者寫道,‘在商品經濟大潮的席卷之下,胡同和胡同文化總有一天會消失的’,這里提到‘胡同’和‘胡同文化’兩個方面,而結尾只寫了‘再見吧,胡同’,我認為文章的結尾應該這樣寫,‘再見吧,胡同和胡同文化’;或者從語句對稱的角度,寫成‘再見吧,胡同;再見吧,胡同文化’。”
這個問題我在上課前根本沒思考過,一時語塞。我先肯定了這位同學讀書讀得仔細,善于思考,勇于質疑,隨即把問題拋給全班同學。
生1:我也覺得結尾不太妥當。為了和標題照應,這樣寫是不是更好呢:“再見吧,胡同文化。”并且,在平時寫作文的時候,我們經常這樣做,既能和標題照應,使得結構圓稱,又能卒章顯志。
師:關于和標題照應的問題,同學們的結尾是一種,但是不是比原作更好,或者說,原作的結尾是不是就不行,這是我們思考的重點。況且,對于文章的章法,汪老一直主張“隨便”,即“文無定法,文成法立”,我們不應該用常見的模式來考量他的作品。當然,老師的這一理由不足以解答上面同學的疑問。同學們仔細閱讀文章,邊讀邊思考,也給我一點思考時間。
稍后,教室里漸漸有了交流的聲音。再請學生回答。
生2:我覺得只需要用“胡同文化”結尾,因為“胡同文化”可以涵蓋“胡同”,比如說我們土家族的“吊腳樓文化”,本身就包含有吊腳樓。
師:胡同文化可以涵蓋胡同,作者是不是也這樣認為?
生3:是的,文章的標題是“胡同文化”,這就表明作者認為“胡同文化”應該包括物質的胡同和非物質的人文內涵。
生4:不是,如果這二者可以用同一個詞語來指稱的話,文章就不會那樣寫:“在商品經濟大潮的席卷之下,胡同和胡同文化總有一天會消失。”
師:同學們的討論涉及到文化的定義,據統計,文化的定義有兩百多種,這兩百多種定義粗略歸納起來就是兩種,狹義的和廣義的:狹義的是專指精神創造活動及其結果,所以又被稱作小文化;廣義的是指人類在社會歷史實踐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我們爭論的焦點就是文化狹義和廣義的界定。所以我們不能從文化的定義上去討論,這樣沒有結果。
生5:我認為只需寫“再見吧,胡同”,因為胡同會消失,而胡同文化不會。
此言一出立即招來一片反對的聲音:“文章里不是明明寫了胡同文化會消失嗎?”
生5:是的,可是我們應明白胡同文化的內涵,“安土重遷”“易滿足”“忍”“明哲保身”等等,這些精神特質會消失嗎?作者明確寫道:“我們通常說北京的市民文化,就是指的胡同文化。”從本質上說,胡同文化就是市民文化。請問,市民文化會消失嗎?既然不會消失,又何談再見呢?
這下幾乎所有的同學都認同了他的觀點,我聽出他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于是故意問道:“那文章豈不自相矛盾?”
生5:胡同文化從本質上說是市民文化,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但是,胡同消失了,那種市民文化還是胡同文化嗎?是不是變成了“棚戶文化”“菜市場文化”呢?一言以蔽之,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從這個意義上說,胡同文化會消失。
師:所以你認為呢?
生5:我認為作者的寫法是合情合理的。
師:愿聞其詳。
生5:所謂合理,前面已經說了,下面說說合情。請大家再看看胡同文化的內涵,“安土重遷”“易滿足”“忍”“明哲保身”,這些精神特質有好的有不太好的,好的東西作者當然不希望消失,而不好的能不再出現更好。作者對作為物質的胡同的感情是單一的,那就是喜愛、眷戀,她畢竟是民族生活的見證,是歷史風貌的積淀;而作者對胡同文化的感情是復雜的,不是單純的喜歡或者不喜歡。
同學們為他獨到而又深刻的見解折服,紛紛鼓起掌來。
沒想到這次節外生枝既加深了學生對文本的認識,又鍛煉了自主探究的能力,還從另一角度完成了教師課前關于情感主旨探討的預設,可謂一石三鳥。
教后反思:
1.課堂上的不可測因素很多,預設在實施中常會遇到意外,或是預設超越學生認識能力,或是預設未曾顧及學生認知特點,或是預設滯后于學生實際水平,或是預設漏掉文本可供解讀的信息點。不管遇到上述的任何情況,都需對預設進行適時調整,以使預設貼近學生。相反,如果學生只是被動充當教師寫好了的劇本的演員,其自主無從談起,其探究要大打折扣。
2.別低估學生。作為有情感有體驗的獨立的個體,任何人都有他人不可比擬的優勢。在課堂教學中,只要學生的學習積極性和主動性被充分調動起來,只要他們的思維處于積極的緊張的運轉狀態,他們的智慧火花就會時時迸發。或許不是每一個發言每一個觀點都經得起推敲,教師在尊重每個個體的基礎上,正確引導,去粗取精,總可以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作者單位:巴東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