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小石潭記》中的“冽”與“洌”

柳宗元的《小石潭記》是一篇玲瓏剔透、精美絕倫的山水游記，全文不足200字，卻清晰地記敘了作者出行、游覽、返回的全過程，特別是對“小石潭”秀麗景色的描寫，細膩而生動，讀之如置身其境。我十分喜歡這篇文章，反復誦讀中，卻意外發現第一自然段中的“下見小潭，水尤清冽”由于版本不同寫法竟然不一樣。這樣就有了不同的翻譯，不同的翻譯對課文的理解和分析就不一樣。今天寫下這篇文章，就是希望有機會與各位同仁一起商榷一下這個問題。

《小石潭記》第一自然段在人教版九年義務教育四年制初語第五冊中是這樣摘選的：“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珮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洌。”文中的“洌”偏旁是三點水，作“（水、酒）清”講。魯教版義務教育實驗教科書八年級語文上冊是這樣摘選的：“下見小潭，水尤清冽。”文中的“冽”偏旁是兩點水，作“冷”講。一點之差，意義卻相差甚遠。那么，究竟是“水特別清澈”還是“水特別清涼”？哪一種翻譯更確切呢？下面我就從柳宗元山水游記的寫作風格以及這篇文章的寫作背景和中心來談一下自己的看法。

山水游記是柳宗元散文創作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的一類，文章不僅對景色進行精雕細刻的描寫，更以寄情深遠而著稱。柳宗元把自己的身世遭遇、思想感情融入自然風景的描繪中，借被遺棄于荒遠地方的美好景物，寄寓自己的不幸遭遇，傾注怨憤抑郁的心情。柳宗元的山水游記，較之魏晉以來吳均、酈道元的同類作品，在描寫細膩和情景交融兩方面大大向前跨進了一步。他拓展了散文的表現范圍，使山水游記散文更為成熟。

唐順宗永貞元年，柳宗元參加以王叔文為首的政治革新運動，并成為王叔文革新集團的重要人物，但革新很快就失敗了，他被貶為永州司馬。永州十年，柳宗元有機會深入接觸社會，創作也獲得豐收。著名的《永州八記》就是這一時期最具影響力的作品。《小石潭記》就是其中的第四篇，原題是《至小丘西小石潭記》。當時被貶的柳宗元心情是郁悶的、孤寂的、悲涼的，這在《永州八記》的其他文章中也有體現。如《鈷姆潭西小丘記》中描寫小丘四周上下的景色：“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枕席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瀅瀅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作者在這里寫自己耳目心神均與周圍景色相謀的境界，情與景匯，心與境融，使人們從景色的描繪中看到柳宗元的不遇之嘆和被棄置的感慨。這里的“清泠”作“清涼”講，以自然之景的“清涼”襯托人物心情的悲涼，這正符合柳宗元山水游記寫作的一貫風格。

《小石潭記》先寫所見景物，然后以特寫鏡頭描繪游魚和潭水，再寫潭上的景物和自己的感受。在寫景中作者抒寫了自己被貶生活的孤凄悲涼。文中第四自然段集中表現了這種情感：“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綜上所述，我認為“冽”比“洌”更為確切。這樣不僅是寫實，寫出了自然之景的水的清涼，也是寫虛，襯托了人物心情的悲涼。可以說作者一開篇就奠定了悲涼的氣氛，與結尾處的“凄神寒骨，悄愴幽邃”遙相呼應，文章情景交融，渾然一體，充分體現了柳宗元山水游記的寫作風格。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就說過“一切景語皆情語”， 《小石潭記》中的“清冽”又為他舉出了最好的例證。

柳宗元的山水游記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獨特的地位，明代的散文家茅坤說：“古之善記山川，莫如柳子厚。”因為在柳宗元的作品中，我們讀到的不僅僅是自然景物、山水風情，更多的是讀到了他不幸的身世遭遇以及孤傲高潔的個性。

（作者單位：文登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