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開車的司機師傅讓我感受了另一個上海人的形象。
平日從家回學校,多是趕公交、地鐵,今天因為有事耽擱了地鐵的末班車,所以難得打了一次的回來。車費固然不菲,可倒是實實在在地享受了一次柔柔的而又略帶幾分寒意的晚風伴著我在這夜的都市中穿行。已是晚上11點多了,夜色中的上海遠沒有白日的擁擠與嘈雜,可五彩的霓虹、明亮的街燈、不時從身邊飛駛的車影依舊顯示這所城市的繁華和熱鬧。不過,我并沒有太在意這些,倒是開車的司機師傅讓我感受了另一個上海人的形象。

我本來準備到南站或是徐家匯,看有沒有公車回校。一問,這個師傅很熱情地告訴我可以先到徐家匯,看有無“拼車”走的可能。開始,我還不太明白什么叫“拼車”,說了我才理解,原來就是和別的等車人合伙搭伴走的意思。上車后,我不斷地撥打查詢電話,希望能查到關于夜間車的消息,可結果114以及相關的問詢機構均顯示繁忙中。
查詢的同時,我與司機攀談起來。先從他是否本地人說起,因為他的口音和我平時所聽到的上海話很是不同。結果,他明確地告訴我——他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寶山的。我很奇怪,他的口音為什么與其他上海人差異很大,他很是自信地告訴我,他的口音才是地道的上海話,所謂“阿啦桑海因”(我是上海人)這樣的發音其實是蘇北、寧波一帶的口音,并且告訴我,真正的上海口音與河南等地是很接近的。我問為什么,他很不同一般地說了一句“我們原來都是大宋的子民”。好家伙,一句話,帶出了千年的歷史和濃濃的文化。這倒真是讓我有些始料未及。論年齡,這位司機師傅不過30來歲,打扮是一般的工作裝,脖子上戴的一條粗粗的項鏈隱約透出幾分市井常見的味道。沒想到,一張口倒是不一般。他很健談,說到口音的問題,他還細述上海各區說話的差異,并十分有研究地告訴我——其實每隔15公里,人的說話就會有差異;間隔越多,差異越大。這倒確實,過去我在上課時,記得就講過“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的問題。
邊聊著天,他邊嫻熟地駕著車。車速足有70多碼,這讓平日打的不過四五十碼的我頗為擔心。按理說這種情況下,我不但不應再與其攀談以免分心,而且也應該提醒他慢行。我剛說完讓他注意安全、慢行的話,他很直接地告訴我,按照開車人的習慣,說這話不中聽。我意識到,可能這是一種隱性的行業習慣,同時也感到此人的直率。
可能是一種下意識的,他的這種熱情、真率極大地增加了我對他的好感。這再一次豐富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我對這個城市居民的印象。
車開得很快,到了一段路口的時候,他突然問我是不是老師?我很奇怪他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沒有告訴他實情。不過,他卻給我講了曾經送過的一位老師的故事。那是一位帶孩子去看木偶戲的老師,到了下車的時候卻發現全身上下除了兩張戲票,一分錢沒有——竟然忘了帶錢包。這是雙方都沒有想到的。后來,他同意對方留下自己的地址以備日后還車錢。說到這里,這位司機師傅似乎很有幾分贊嘆地告訴我,其實他沒想到對方真的會把錢寄給他,沒想到人家后來不但寄來了錢,還寫了一篇文章談及此事。他似乎有些留戀——不是那幾十塊錢,而是那個老師。
大半個小時的路程就這樣在時斷時續的談話中很快到了。他調轉車頭,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我也很快回到宿舍。可坐定之后,我依舊在想這么一位不知姓名的司機師傅。是他,讓我在這趟短短數十分鐘的旅途中不是呆呆地凝視窗外;是他,讓我知道當教師原來還有著這樣的社會信任;是他,讓我在這鋼筋水泥的世界中還了解到一份樸實而又純真的人情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