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我如約來到郭潤林在上海的臨時畫室,只見,不同時期的畫作塞滿了他的小屋,在輕松的氣氛中,我欣賞著郭潤林筆下的水彩,也聆聽著他內心的繪畫世界。從中我了解到作為一個職業畫家生活的曲折與平靜,感受到他思想的凝重,他的畫不屬于那種視覺膨脹型,甚至在他滿意的作品中,同樣表現出一種沉潛的唯美情緒。
生活的淡然、理想的堅定
從小郭潤林就對繪畫特別癡迷,課本的空白處遍布他的畫跡,初中時,水彩畫家冉熙先生的畫讓郭潤林“一見鐘情”,從此與水彩結了不解之緣。
1977年,郭潤林與瞿順發、陳巨源籌劃了粉碎“四人幫”以后上海最早的民間“水彩畫展”,之后他又成為解凍時期轟動畫壇的上海“十二人畫展”的積極策劃人之一;1980年倡導繪畫獨創性的“草草社”成立,郭潤林也是積極的倡導者與參與者。多年后我才知道,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中期,上海的多次民間自發組織的繪畫團體活動中,他與韓柏友(已故)、戴敦邦、沈天萬、陳家泠、仇德樹、陳均德、孔柏基、黃阿忠、羅步臻等均屬于積極的成員,這些行動當時都在“地下”,不是“行為藝術”而勝似“行為藝術”,展覽不是“全國美展”卻影響波及全國。

1986年,他的個人水彩畫展,在當時有“小美術館”美譽的徐匯文化館舉行,獲得空前成功,郭潤林憑借他的藝術獲得美國簽證,翌年飛到大洋彼岸,開始了另一段尋夢生活。
“我在美國的生活比較艱難,但也很幸運,沒畫過違背藝術良心的畫,沒有去炒作,以合理的價錢賣給真心喜歡我的畫的人。”郭潤林輕描淡寫地說,但是這份淡然背后是對繪畫理想的無比堅定。起初郭潤林在倉庫、設計公司打工,后來教學生畫畫,美國的生活并沒有外人想象的那樣光鮮,得時時承擔生活的壓力。期中,也有一些老板愿意給郭潤林提供很好的創作條件,但是他放棄了,生活上的富足與藝術上的自由總是一對矛盾體,而郭潤林選擇了后者。當重彩畫很熱的時候,有人建議郭潤林去畫,郭潤林卻不愿隨波逐流,即使生活窘迫,郭潤林依然堅守著內心的繪畫理想,并且不斷努力,獲得許多展出的機會。1989年郭潤林在洛杉磯天惠畫廊參加了一次新年聯展,展出的一組作品贏得了當地行家關注,從此打開了他在美國職業繪畫生涯的窗口,為美國洛杉磯畫壇貢獻了源源不斷的精品力作。
1992年8月在洛杉磯天惠提爾市藝術中心,郭潤林與美國女畫家戴安娜舉辦了聯展,10月在蘭亭軒畫廊舉辦“鄉土情”聯展,1998年又在蘭亭軒畫廊舉辦了二人聯展。2000年10月,郭潤林應香港科技大學新聞文化中心邀請,舉辦“從中國到美國”個人畫展。其間參加歷屆世界華人藝術收藏展。2007年,他的水彩畫被美國《Watercolor》權威美術雜志,以六個整版篇幅隆重推出。
尋找最自然的狀態
郭潤林喜畫古鎮、老街,在別人眼里陳舊的東西,對郭潤林而言,是最自然最美妙的風景。打開郭潤林的畫冊,進入他的水鄉世界,水波漣漪,影影綽綽的倒影,浮現出岸上的民宅;那些破舊的墻壁、瓦礫、磚頭隱藏著太多的回憶,一不留神就讓人跌進了舊歷。與此同時,色彩斑斕的衣服、被褥在屋外悠閑地飄蕩,正如他們的主人悠閑的生活。橋頭、屋下、船舶以及隱約可見的或閑聊或勞作的人們,經水彩獨特的渲染更增添了無盡的詩意。也有特寫的,譬如郭潤林的《紹興船夫》,那花白的頭發,黝黑的皮膚,劃槳時牽動著的每一寸結實的肌肉,叼著香煙的悠閑與神情的專注,太迥異于在岸上蹣跚著的老者,倘若坐在船上,想必定能從他口中套得一船的故事,從而搖曳出一河的滄桑與美麗。
來到郭潤林的老街世界,沒有了水鄉的寧靜,更增加了生活的濃郁。《小巷之晨》里薄薄的霧靄彌漫,給一切籠罩了一層細紗,陽光穿過高低不等的屋檐,鉆進狹窄的小巷,照在了一位老人的背影上。《晨光》里,煤爐升起的裊裊煙霧,把小巷分成了兩半,近處上空彩衣飄飄,在地上畫著詭異的陰影,遠處透過煙霧隱約可見居民忙碌著的身影。《早市》《旺角菜場》里熙熙攘攘,老人、孩童、中年人,小販、買菜者、過路人,他們都是生動的元素,共同組成了日常生活的動態畫面。
優雅、絢麗是水彩畫的特色,如同一首輕音樂,一首抒情詩歌,但是郭潤林似乎不甘于此,他的《蘇州藤器店》《石庫門》《庭院光影》等水彩畫達到了超級寫實主義油畫風格那樣的精細,又保持了水彩的明快與潤澤,給人以全新的美感特征,令人遐想。
然而,剛到美國,郭潤林似乎失去了喜愛的繪畫環境,那些整齊漂亮的房屋勾不起郭潤林的興趣,他在這些風景里融入不了感情。他內心焦慮卻也不會強迫自己。一天,郭潤林到了凡內斯海邊,那是周末,人很多,人們各行其是,無所顧忌,那種自然的舉動,開心的笑容又讓郭潤林找到了創作的靈感,自然是不分地域的。于是,郭潤林開始畫美國的街景系列,《凡內斯海邊的星期日》描繪了一群在看街頭表演的人,每人的神態各異,他以流暢、歡快的筆觸,再現了當時的場景。這一系列畫作,之后又應邀陳列于洛杉磯市政大廳,成為外國人畫美國的代表作品。
無論是人是景,是“身居鬧市”還是“野渡無人”,自然始終是郭潤林繪畫的追求,它們的表情因自然而生動,因生動而讓人感同身受,所以郭潤林的畫受到了更多人的喜愛和追捧。他身上始終保持著藝術家的可貴的真誠,對于真正喜歡他藝術的人,無論身份貴賤,一視同仁。他有一幅畫,畫的是建國西路的一棵梧桐樹,樹影婆娑,陽光從破門后透進來,這個如詩般美妙的畫面吸引了一位女孩,因為沒有足夠的錢買畫,每天下午她都會跑到畫廊來欣賞它。老板看這位姑娘實在喜歡,就問郭潤林,愿不愿意低價賣給她,郭潤林爽快地說,如果她只有兩塊錢,就兩塊錢賣給她。后來女孩拿出了500塊錢,欣喜地得到了那幅畫。
“成功的畫家就像成功的詩人一樣是有靈氣和情感的”(狄德羅)。郭潤林的水彩詩情濃郁,氣質浪漫,幾乎每件作品都能喚起讀者對質樸生活和大自然的眷戀。他又像是一位憂樂兼備的詩人,細膩敏感,善于捕捉,善于造境,境因情顯,引人入勝——又令人出畫,其繪畫的憂患意識,潛藏在他唯美優雅的形式下,充滿了對自然與社會的未來憂思。俗話說“畫如其人”,他不為名利束縛,性格明亮,幽默放達,也正因此,幾十年來郭潤林依舊保持著不止的創作激情和青春的藝術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