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影像中的歷史敘事

[摘要]《瑪萊娜》一片采取了復線敘事的方式，從影片的表層敘事上看，主要是在表現青春期男孩的性沖動，但隱含在人物對話和行為中的有意無意的對戰爭的意指，凸顯了該片在深層次上對戰爭的關注。

[關鍵詞]復線敘事 戰爭 新歷史主義

和很多年紀輕輕就一舉成名的導演一樣，意大利導演朱賽佩·托納托雷有著“天才導演”的名聲。他所導演的“回鄉三部曲——《天堂電影院》、《海上鋼琴師》、《瑪萊娜》(2000，又譯《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這三部作品為他贏得了世界性的聲譽。作為“回鄉三部曲”中最后的一部，《瑪萊娜》既是對前面兩部的延續，又是對《天堂電影院》的成長主題的回歸。然而，與《天堂電影院》將厚重的歷史敘事完全掩蓋在電影和個人的自傳當中不同，《瑪萊娜》在敘述雷納多的成長經歷、主要是一段關于朦朧的性和愛情的經歷的同時，若隱若現的在莫妮卡·貝魯奇扮演的瑪萊娜身上將深層的歷史敘事表現出來，將小人物的命運同戰爭聯系在了一起，從側面勾勒出人性中的美與丑，以及戰爭所造成的人生悲劇。

《瑪萊娜》采取了復線敘事的方式，在追思人性和戰爭的大主題下。將主要的視角從兩個在穩定的社會結構中不占據重要地位、處于邊緣地帶弱勢的兒童和年輕女子身上展開。表面上是一部以表現剛進入青春期的小男孩的成長故事。雷納多是一個善良的小男孩，當他第一次看到美貌的瑪萊娜時，他的心就完全被她占據了，從生理上、心理上都為她傾倒，不由自主地跟蹤她，幻想占據瑪萊娜的身體，幻想成為瑪萊娜的情人，為她打架，為她向神祈禱，為她逃學，為她傷心。初戀小男孩的靦腆、激動與整個時代無關，只緣于人類天生的對性的渴望，如果這是發生在和平年代，無疑會是一部喜劇片，但本片與眾不同的一點是，它所選取的背景是造成歷史上最大殺戮的二戰。故事的發生地——西西里島，是二戰后期反法西斯國家登陸的重要戰場，他暗戀的對象是一位丈夫的新婚妻子。這使得雷納多的成長經歷必定會與戰爭相關聯，但從影片的表層敘事來看，戰爭并未與雷納多的日常生活相關聯。與此形成對照的是。雷納多熱戀的對象瑪萊娜則是較多地受到了戰爭的影響，如果沒有戰爭，她的生活將完全改變。隱藏在雷納多成長經歷下的是瑪萊娜的受難經歷。

本片影像的大部分段落都是雷納多的活動，但戰爭還是若即若離地存在的。使本片整體依然未同戰爭的背景相背離。《瑪萊娜》是以一段自述開始的，敘述者是老年的雷納多。“初次見到她時，我只有12歲半。即使現在年紀大了，腦袋不聽使喚。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天，墨索里尼向英法宣戰，而我有了第一架單車。”戰爭同自行車本是毫無聯系的事物，但雷納多對戰爭的初始印象源于擁有了自己的第一架單車，如果沒有這架單車，雷納多將會不記得這一天。擁有自行車的雷納多的興奮程度讓他絲毫沒有感覺到周圍人群在放置在外面的電視機前對戰爭的討論，而這一天也是雷納多看到瑪萊娜的第一天。這一輛自行車的對雷納多的重要意義還在于它是雷納多白天跟蹤追逐瑪萊娜的重要工具。隨后賣自行車的老頭說這輛自行車。“車駕來自非洲，齒輪來自德國……但車鏈來自西西里”，結合當時墨索里尼向英法宣戰的背景，不難看出影片中暗示的，德國同意大利之間的同盟關系。非洲的部分地區處于德國和意大利的控制之下。

當雷納多逃學，偷了父親的西褲去裁縫店改成自己的長褲被父親發現后。雷納多面臨父親的毆打。他威脅父親說“我會告訴黨委書記，你不讓我參加法西斯主義運動”。他父親對此的回答是“我們來個協議吧，有人殺了我們偉大的領袖那天，你就穿長褲吧”。雷納多對戰爭顯然是抱有不認真，不理解的態度，而雷納多的父親的回答則傳出導演的意圖，西西里人并不喜歡墨索里尼，并不認同墨索里尼挑起戰爭的做法。替領袖墨索里尼拔過一只牙的賈牙醫，承認自己是瑪萊娜的未婚夫，顯然是具有妄想癥，他被關進精神病院的結局應該是對墨索里尼意圖統治稱霸世界的法西斯妄想的反諷。在電影院時，電影上閃現盟軍在南部開炮，無數難民涌入了市鎮和港口，飛機在上面投彈，水面上涌起白浪的畫面。而雷納多在座位上和妓女自慰。把妓女幻想為瑪萊娜，把影片中走上坦克的法西斯分子幻想成自己。在受到老師責罵過后，雷納多憤怒地跑下樓，把領袖的頭像砸落，這個頭像滾落樓梯，摔成了兩片。從影片的表層敘事上看，主要是在表現青春期男孩的性沖動。但這些隱含在人物對話和行為中的有意無意的對戰爭的意指，凸顯了該片在深層次上對戰爭的關注。

在電影畫面語言的運用上，本片竭力避免造成令觀眾產生血腥，殘忍的感覺。在片中僅有的表現飛機轟炸的段落中，炮彈所造成的濃煙和悲慘場面都沒有具體描寫。只是平淡的交代瑪萊娜的父親被人從廢墟中抬出來，用的都是中景以上的景別，而沒有用極富有表現力的特寫鏡頭來表現人們的悲憤情緒，使得本片在總體上給人的感覺并不沉重。

同樣是表現二戰的一段經歷。斯皮爾伯格導演的《辛德勒名單》和羅曼·波蘭斯基導演的《鋼琴師》在敘事方法上可以看作是一種歷史的宏大敘事。主人公歷經戰爭，在戰爭中經受磨難，都與戰爭中非正義的德國法西斯士兵有過交道。而《瑪萊娜》則具有新歷史主義的色彩，雷納多的成長經歷與瑪萊娜的受難經歷，并沒有直接的表現戰爭，相反。片中雷納多強烈的愛情幻想和性幻想，卻在無形中消解了那一段歷史的沉重感。新歷史主義是一種具有后現代性的歷史批評，它是對傳統的歷史主義和形式主義的雙重反撥。新歷史主義者注重對邊緣化生活的關注，承襲了意大利美學家克羅齊“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的觀點。姜文導演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同樣也具有新歷史主義的色彩，雖然同樣都是在表現進入青春期的少年的成長經歷，但與本片比較，顯然是塑造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世界，將那段歷史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重新講述，有些誤導觀眾的意味。本片在這一點上，顯得兩者兼顧，將歷史和個人的青春成長經歷和諧地融合起來，從而達到較高的藝術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