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一代
我們這一代
與祖國的樂章同一節拍
1949年——開國大典的禮炮轟鳴時
我們正躁動在母腹之中
我們的童年也是新中國的童年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時
我們正處在叛逆的青春期
十年動亂也是我們的動亂
……
我們是新中國最大的兒女
這決定了我們的生存狀態
第一次就業壓力來臨時——我們上山下鄉
第二次就業壓力來臨時——我們下崗待業
困難之時——吃糠咽菜
求學之時——校門不開
返城之時——無房無業
……
我們是唱著東方紅長大的一代
曾在各條戰線上埋頭苦干
為祖國增光添彩
今天,祖國的花朵已兩鬢斑白
但我們畢竟付出過、奉獻過、犧牲過……
我們是獨一無二的、與新中國一起成長的一代
摘選自北京知青楊南鶯的詩《我們這一代》
從來沒有人像他們那樣如此地被打上時代的烙印,也沒有人像他們那樣被時代賦予獨特而深遠的稱謂;
他們生長在1950年代前后,在最高指示關于“上山下鄉”的號令下,或自愿或被迫地背井離鄉。
他們大都是66、67、68年的初、高中學生,他們有個綽號“老三屆”。
自1968年12月,中國開始了總人數近1700萬人口大遷徙。那一年,他們最小的“老初一”剛剛16歲,最大的“老高三”也就21歲;那一年,他們的標志性身份也開始轉變。轉變前,他們叫紅衛兵,轉變后,他們叫知青。
有一代青年叫知青
——寫給“上山下鄉”40年的回憶
文|本刊記者 張 超
序曲(1955-1967)
最大規模的“上山下鄉”運動發生在1968年,但在此之前,“上山下鄉”已經有了政治趨勢和先進典型。
1955年12月,毛主席在河南郟縣一份合作化材料上批示:“組織中學生和高小畢業生參加合作社工作,值得特別注意……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為的。”隨后,團中央在《關于組織青年參加邊疆建設問題的一些意見》中提出“動員一部分城市未升學的中小學畢業生及其他失業青年參加墾荒工作”,全國各大城市陸續有青年自愿下鄉。至1966年底,全國上山下鄉的城鎮知識青年100余萬人。
序曲
2008年10月28日,侯雋一邊翻看著《知青畫冊》,一邊抹著眼淚。畫冊里,很多青年人舉著“向侯雋學習”、“像侯雋一樣聽毛主席的話”的標語。
當年,侯雋主動下鄉務農的事跡曾經感動了相當一批同齡人,她甚至成為那個年代青年人的精神坐標,成千上萬的人也以她為榜樣,踴躍報名到農村。
時至今日,侯雋似乎成了一個矛盾體。不少知青仍舊佩服她當年將戶口從北京遷到鄉下的舉動,但更多的人則指責她“欺騙了一個時代的青年人”。
一個典型的誕生
“我們生活的那個年代,評判人物優劣的標準只有一個:是否聽毛主席的話。”合上手里的畫冊,侯雋對記者說。“很多知青說我愛出風頭,說我讓他們陷入了‘上山下鄉’的苦難中,我不承認!我只是在那個特定年代響應了號召,做了我認為正確的事情而已。”
1963年,持續三年的全國范圍的自然災害仍在繼續,“大躍進”帶來的嚴重饑荒導致全國的糧食緊張,城市里的糧食供應也出現了很多問題,買糧難已經開始大范圍的出現。
“高中畢業前,學校的老校長給我們做了一個形勢分析報告。報告的大意就是告訴我們,全國的糧食都不夠吃,城市的就業壓力非常巨大。”侯雋回憶說。“一顆紅心兩種準備”也是在那個時期喊出來的。“所謂‘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就是能考上大學的上大學,如果考不上大學,家在農村的學生就回鄉務農。”
那時候,20歲的侯雋正在北京良鄉中學讀高三,正好屬于“一顆紅心兩種準備”的時期。“我父親是名工程師,母親是工會的干部。也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我的學習成績非常好。”但是在高考之前,侯雋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放棄高考,到鄉下去!1963年7月10日,北京高中畢業生侯雋正式將戶口從北京遷到了河北省寶坻縣竇家橋村。
“到鄉下去,是組織的號召;當農民,是時代的需要。”回憶起45年前的決定,侯雋仍舊感慨不已。實際上,在侯雋下鄉的1963年,“上山下鄉”還并沒有成為政策,政府也僅僅號召農村青年呆在農村,不要到城里來。“在我之前,邢燕子已經是扎根農村的典型了。郭沫若先生還專門為她寫了一首《邢燕子歌》的詩,她當時就在寶坻縣,這也是我選擇去寶坻縣的重要原因。”
在1996年國務院知青辦編寫的《中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始末》一書里記者發現,在1963年末,國家已經開始考慮動員城市青年下鄉了。當年6月29日—7月10日,中央專門召開六大區城市精簡職工和青年學生安置工作領導小組會。會上,周恩來總理作重要指示:動員城市青年學生參加農業生產,是城鄉結合、移風易俗的一件大事,并要求各地編制15年安置計劃。
在這種歷史背景下,侯雋無疑成了順應時代要求的楷模。1963年7月13日—23日,《中國青年報》、《人民日報》先后以《特別的姑娘》為題,報道了侯雋。“黃宗英老師把我寫得太完美了,文章確實在青年人當中引起了巨大反響。不過我敢說,那確實體現出了我當時的心聲,我個人的語言和思想沒有任何夸大的成分。”《特別的姑娘》在全國各地被廣泛宣傳和學習,侯雋自此成為聞名全國的知青典型。
典型的號召
1964年,組織知青下鄉已經在中央有了初步的共識;當年元月16日,中央發布《關于動員和組織城市知識青年參加農村社會主義建設的決定(草案)》,并開始著手組織知青下鄉的籌備工作。
也正是在這一時期,侯雋開始了自己作為一個典型的習慣性生活。“大概從三月開始,我開始被要求參加各種各樣的會議。省、地區、縣、鄉,只要是知青代表會,我都會被要求參加并發言。進入下半年,我開始被安排到中學和大學做演講,主要是鼓勵學生們到農村去。”因為演講的次數多了,侯雋至今還能記得一些演講詞。“要真正把自己的理想和祖國的命運聯系在一起,站出來讓祖國挑選,要有正確的苦樂觀。”典型的感召力是巨大的,很多學生在聽了侯的演講之后堅定了下鄉的決心。
“其實我的演講稿很多不是自己的寫的。”侯雋坦言。“在多數情況下,是我寫完之后交給上級,在他們修改完之后我再背誦。我必須得承認,在那幾年里,從我嘴里說出了很多有政治性的鼓動語言。”
事實上不僅僅是侯雋,包括邢燕子等很多知青典型都被要求到全國各地演講。“有點類似于現在的巡回演出。今天還在北京,明天就有可能去上海,有時候還可能在一個地方演講好幾天。”在典型們的鼓動下,雖然國家沒有政治性命令,但據《上山下鄉運動簡錄》記載,到1968年12月,全國各大城市主動下鄉的知青仍舊接近200萬人。
“1968年12月22日,毛主席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又開始到全國各地做報告。這時候不是給學校和學生做報告,而是給各個城市的知青代表會。會議之后,我還需要給每個知青代表會題字,‘鐵心務農一輩子,為縮小三大差距而奮斗終生。’”因為影響的人群更廣泛,這些報告后來給侯雋帶來了巨大的罵名。很多知青指責她的“謊言”和“誘導”讓很多人的命運因此改變。
“現在仍舊有人這樣指責我,但我沒欺騙知青,我也沒說謊,我只是被要求做了指定的報告。”回過頭來再看那段歷史,侯雋被不認為自己是“歷史的罪人”,也并不是自己發動了那場聲勢浩大“上山下鄉”運動。“我只是那段歷史的一個棋子,不是棋子改變歷史,而是歷史運作了棋子。”事實上,侯雋確實沒有說謊。她一直按照“鐵心務農一輩子”的題字延續著自己的生活,自1963年來到河北寶坻縣后,隨后的45年她一直生活在這里。
侯雋一直認為當年的“上山下鄉”是國家的需要,是解決城市危機的必要手段。“如果時光再回到40年前,即便沒有侯雋,歷史同樣會按照已經發生的模式上演。”
歷史是無法假設的。1966年,“文革”開始了。兩年后的12月28日,領袖的號令讓“上山下鄉”成為一項硬性政策,并在全國范圍內浩浩蕩蕩地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