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7、8月間,毛主席發表一系列指示,指出:“我們提倡知識分子到群眾中去,到工廠去,到農村去,主要的是到農村去……由工農兵給他們以再教育。”
9月初,在天安門廣場召開的一次群眾大會上,周恩來總理再一次要求在場的青年“到基層去,上山下鄉,到工礦和農村去勞動鍛煉。”并勉勵侄女堅持在內蒙古草原落戶。
1968年12月22日,“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成為了最高指示,“上山下鄉”成為一項固定的政策,全國因此掀起“上山下鄉”的熱潮。
1968年12月,北京二十六中。
16歲的劉潤章已經長成半大小伙子了。此時,文革已經如火如荼的進行了近兩年,所以,盡管他快初中畢業了,但實際上并沒學到多少知識。除了語文科目還有課本,其它諸如物理、化學等科目連課本都沒有。
語文課本上也沒多少新意,除了《毛主席語錄》、魯迅的作品就是馬恩著作。實際上,即便是有課本,老師們也不敢多講。因為在上課時他們是傳道授業的老師,一下課他們基本上都是被批斗的對象。
“我也參加過批斗,那時候全都批斗。”說起當年的事,劉潤章臉上寫滿了愧疚。
1968年12月17日,劉潤章們正對一位老師口誅筆伐時,校領導帶著幾個人拐彎抹角地溜進了教室,對于滿學校的“革命派”校領導也不敢頤指氣使。
就是校領導帶來的那幾個人,卻改變了劉潤章們的命運。“那時候黑龍江正在大張旗鼓地組建生產建設兵團,那幾個人就代表兵團過來招人的,學校也鼓勵我們積極報名。”雖然“根不正苗不紅”,劉潤章也加入了報名的行列。
“那時候沒得選擇啊!我們家出身不好,父親是小業主。那時候特時髦的一段《毛主席語錄》是什么?”劉潤章抽了口煙,很熟悉地背誦起來。“‘看一個青年是不是革命的,拿什么做標準呢?拿什么去辨別他呢?只有一個標準,這就是他愿不愿意,并且實行不實行和廣大的工農群眾結合在一塊,愿意并且實行和工農結合的,是革命的,否則就是不革命的,或是反革命的……’那會兒弄個反革命可了不得,別說是去北大荒,就是去再艱苦的地方我也得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證明我不反革命啊!”
“我們班的同學共分三批,第一批是去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第二批去內蒙古,第三批去山西插隊。”劉潤章回憶說。但他沒能進入第一批的名單。看著去黑龍江的同學們穿著發下來的棉軍大衣,劉潤章感覺特羨慕。于是,趕緊找老師“走后門”。“我那會兒特不愿意找老師,因為老師都被我們斗過啊!”但是為了那身軍大衣,劉潤章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被批斗的老師自然不敢過分招惹“革命小將”的熱情,劉潤章還是搭上了去兵團的末班車。
因為出身的緣故,父母對于劉潤章“下鄉”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悲傷。事實上在此之前,劉潤章的三姐已經到山西插隊了。“我離開之前,父親并沒有回家,但是他把自己的舊自行車賣了,賣了28元錢,母親用這些錢給我買了被褥。”
10天之后的上午10:30分,在《我們年輕人有顆火熱的心》的旋律中,劉潤章登上了北上的列車。站臺上、車廂里,人們低聲抽泣著。“每個人都知道,這次‘下鄉’不同于以往,我們以后再也不是‘北京人’了,因為當時所有人都懷抱著‘扎根邊疆’的念頭去的。”
當列車開動的那一剎那,整個車站哭成一片,親情的別離、同窗的分別……那一瞬間,眼淚成了最好的宣泄。“我也哭了,但是當時我堅信,我們要去的是一片‘廣闊天地’,在那里我將‘大有作為’。”劉潤章回憶說。
兩天后的傍晚,劉潤章來到了北大荒,并成為853兵團三師21團一營7連的一員。
1968年12月,北京南站。
與二十六中一樣,北京育英中學也在同期開始招人。但李南英就沒有劉潤章幸運了。
她“反動學術權威”的家庭出身讓所有招人單位都退避三舍。“出路在哪里?去兵團?插隊?去工廠?當兵?出路似乎很多,但哪里都不愿意接受我。”時為67屆初二學生的李南英已經16歲了。“我當時慎重地思考了自己可能的出路,去工廠和當兵是不可能的。和我關系不錯的一些同學都去兵團了,我也想去兵團,但人家不要我,后來只能選擇去內蒙插隊。”李南英至今仍舊很感慨。“那時候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到艱苦的地方鍛煉自己,以改造思想中潛在的資本主義思想。”但哪些“資本主義思想”,她卻一點也不知道。
“出發前一天,母親幫我收拾了行李。其實里面沒什么,只是簡單的幾件換洗衣服和一個軍綠色木箱子。”父親借來一輛手推車,要將她送到學校,但李南英堅決地拒絕了。因為在一年前,她的父親已經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這在當時幾乎是災難性的生活陰影。她不希望父親以“反動”的面目出現在學校和同學面前,因為這將迫使她再一次感受到“出身”的卑微。
“我至今仍舊記得父親的身影,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補丁摞補丁的中山裝,流著眼淚向我揮手,那也代表著一種訣別吧!”李南英獨自推著手推車去了學校。
12月26日上午,大卡車統一將李南英們送到了北京南站。和同學們一樣,李南英的臉上也洋溢著即將開始革命新生活的自豪,在大卡車的兩側,是前來送行的親屬和同學。
南站的進站口,親屬們涌上來,誰都想再和被送行的人多說上一句話。隊列頓時亂了,人們擁擠在那里,出現水泄不通的場面。李南英看見了白發蒼蒼的父親,他想上前說話,卻又唯唯諾諾地徘徊不前。
李南英上車后站在打開的車窗前。這一次,她看到了站在車窗下的父親。“父親微笑著,眼中含著淚。他向她擺擺手,張著嘴,卻說不出什么話。”她的淚水就在父親的微笑中流淌了下來。
火車的汽笛鳴響時,車上所有的知青都在車床窗上探出了腦袋,所有人的手中都揮舞著《毛主席語錄》——“毛主席萬歲!”
1968年12月28日,李南英來到內蒙古科爾沁草原,并開始了她的牧民生活。
1969年5月,寧波五中
1969年,17歲的寧波姑娘王旭曉正在文化大革命中“戰天斗地”。雖然自1968年下半年開始,“上山下鄉”已經在全國各主要城市展開,但在浙江寧波,“上山下鄉”規模還很小。
自從1967年初中畢業后,王旭曉就成了寧波城里的一個“無業游民”。因為父母和弟妹都在紹興,她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那時候,“文革”已經開始了一年多,學校里已經沒有了正常的教學秩序,中考和升學也徹底停滯了下來。和當時的很多紅衛兵一樣,王旭曉也成了一名“戰士”,在各種各樣的“戰斗隊”里從事各種各樣的“戰斗”——造反、大字報、游行、大辯論……這樣的“戰斗”持續了兩年。
1969年4月,席卷全國的“上山下鄉”終于來到了寧波。“和現在高考填報志愿一樣,我們可以有三個選擇。一種是去兵團;還有一種是下鄉,就是到當地的農村;再有極個別的可以留城。”王旭曉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去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當時留城是有嚴格條件的,浙江的地本來就很少,當時就覺得那種下鄉來得毫無意義。”
在那個熱火朝天的年代,王旭曉的心中并不因要去邊疆而感傷,雖然遠離故土和親人讓她有些依戀,但她更多的是一種向往,一種扎根邊疆、開始一種完全不同于城市生活的農村集體生活的向往。
“那時候我們經常看《軍墾贊歌》等電影和文學作品,那些作品大都是描寫邊疆生活的,這讓我當時對去兵團充滿了一種開始集團生活的浪漫情懷。我也希望在那片‘廣闊天地’里‘大有作為’,我覺得那里才有遠大理想。”
基于此,離開寧波的時候王旭曉沒有哭,反而有一種雄赳赳氣昂昂的壯士情懷。但在她離開前后,外婆整整哭了一個月。
1969年5月17日,王旭曉和班上的五個同學踏上了北上的列車,這其中就有后來的女英雄陳越玖。兩天后,她們來到了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三師21團四營一連。
“到邊疆去,到北大荒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1968年前后,這種口號響徹大江南北,成千上萬的“滿懷豪情的紅衛兵小將”告別城市故鄉、告別父母親友奔赴祖國邊陲。這其中有熱血沸騰的期待、有響應領袖的號召,也有迫于形勢的無奈。
黑龍江、內蒙、山西、陜西、云南……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這些還是孩子的青年人開始播種自己的夢想,那里,隨后也成為他們生命中的第二故鄉。
這些名人“上山下鄉”了
濮存昕(著名演員)1969年3月,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二師十五團插隊。1977年1月回到了北京。
梁曉生(著名作家)1968年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一團插隊。1974年進入復旦中文系創作專業。
姜昆(著名相聲演員) 1968年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一師十六團插隊。1975年,選入黑龍江相聲代表隊。
聶衛平(棋圣)1969年9月前往東北山河農場插隊。1971年回北京。
陳丹青(著名畫家)1970年至1978年輾轉贛南與蘇北農村插。1978年他考入中央美術學院。
易中天(著名學者)1966年在準噶爾盆地古爾班通庫特沙漠邊緣的農八師150團插隊。當軍墾戰士
朱玉珍(朱德孫女)1963年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853農場插隊,1971年回到北京。
張抗抗(著名作家)1969年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插隊。1977年進入黑龍江藝術學校學習
沈國放(著名外交官)1969年,在常熟縣古里公社插隊。1971年回到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