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百萬”：買股票就是買未來

他被稱為“中國第一股民”，自稱是“散戶工會小組長”。

作為中國證券市場最早的參與者和見證者，他在證券市場擁有許多個“第一”：第一個從事大宗國庫券異地交易，第一個到中國人民銀行咨詢證券，第一個從保安公司聘請保鏢，第一個主動到稅務部門咨詢交稅政策，第一個聘請私人律師，第一個與證券公司對簿公堂，也是第一個作為個人投資者被大學聘為教授。

他叫楊懷定，而他另一個更為人熟悉的名字則是“楊百萬”。

2008年10月底，楊懷定買入四萬股交通銀行的股票。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這位“中國第一股民”信心十足地說：“大盤已經進入底部區域，確實已到抄底時。”

中國股市經歷了一年多的迅猛牛市，上證綜指在沖高6124點后掉頭直下，至今跌幅已超過70%，藍籌股群體更成為下跌的主力。疲軟的股市究竟要跌倒何時？在廣大散戶一片充滿血淚的哀嚎聲中，楊懷定保持一貫的冷靜，他的“特立獨行”再一次引發眾人爭議。

“追買‘交通銀行’？我看老楊同志肯定是被套得吐血了。現在媒體造勢，好拉人墊背讓他解套吧！”這位股壇神人透露自己追買交通銀行股票的新聞一出，不少股民就做出“本能反應”。

然而，是非成敗尚需時間驗證。楊懷定對此不以為然，反正這不是他第一次遭非議了。

就在去年下半年，滬深股指沖上高位后，楊懷定曾多次向散戶發出警告。當上證綜指沖破5000點大關，許多人都在議論7000點、8000點，甚至10000點，但楊懷定卻給貪婪的市場和股民“當頭一棒”：“股市風險加大，又到克服貪婪時。不應盲目理解所謂績優股的價值投資，而進入‘價值投機’的怪圈。”

此語一出，楊懷定受到了許多人的嘲笑，認為他的話太不合時宜。然而，時間給出了最公正的評判。19個交易日后，上證綜指就在沖高6124點后開始急速下跌，一直到現在。

對此，楊懷定只是說：“我現在的工作之一就是為散戶站崗放哨。”事實上，作為中國股市眾多“第一”的締造者，作為中國股市中的一個標志性符號，他是眾多股民一種期待、一種信心的體現。也因此，他所經歷的每一步都是在世人或質疑、或期盼的目光中行進。

開創國庫券異地交易的先河

1988年3月28日，楊懷定辭職。之前，他在上海鐵合金廠做倉庫管理員，月工資63元。

那時，改革開放已經10年，商業思潮沖擊全國。楊懷定也嫌工資太少，一直琢磨著找其它機會賺錢。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當時我管理的倉庫被盜了，領導懷疑是我盜竊的。”那時，他還是廠里的“五好工人”，他把榮譽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一氣之下，決定走人。

辭職后，楊懷定在家里過了半個月“吃完了便睡”的日子，苦思冥想以后干些什么。一天，《新聞報》一則“上海將開放國債交易”的消息引起了楊懷定的關注。雖然只有初中文化，但是楊懷定一直喜歡看書讀報。“我受證券教育最早的一本啟蒙書就是茅盾的《子夜》，里面那些大中小戶都有機會。那時我就想，盡管是社會主義證券市場，它必然也充滿風險和機遇。”

于是，在4月21日開市第一天，他一大早就趕到了上海市西康路101號。別人都只看不敢買，他卻用多年攢下的一萬元買了三年期的國庫券。“銀行利率5.4％，三年期國庫券年利率超過15％，為什么不買？”當天下午，等很多人明白過來紛紛買入時，價格已漲到112元，楊懷定拋了。半天時間，他賺到了以前一年的工資——800元。

但他很謹慎。“當時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個機會，因為小平同志還沒有‘講話’，‘姓資姓社’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有了第一次成功，楊懷定開始研究國庫券交易。很快，他發現全國8個試點國債交易城市的國庫券差價很大，而人民銀行卻禁止金融機構之間流通國庫券。

他想到了個妙招。“如果我到外地買進來，到上海再賣掉，那不是賺得更多？人家倒賣青菜蘿卜不是都可以賺差價嗎？”這個念頭一生，不知不覺中，他開創了我國國庫券異地交易的先河。楊懷定開始沒日沒夜地乘火車在全國各地跑，連軸干了一個月。

“害怕改革開放倒退”

楊懷定的交易金額越做越大，資金達到上百萬。伴隨著財富的增長，他的行為也引發了各種爭論：一是這種行為是否屬于經營金融？按當時國家規定，個人不得經營金融；二是算不算投機倒把？

為買賣國債，楊懷定承受著極大壓力。當時政協、人民銀行一直把他看作一個爭議性人物。“他們是把我當作非法經營金融業務的人來看的。還有人說你這是不是資本主義的尾巴？戴上這些帽子的話，有可能就是牢獄之災，有可能是打擊對象，有可能就竹籃打水一場空，掙了錢又充公，或者叫沒收非法所得……都有可能。”

楊懷定更加謹慎了，主動到人民銀行上海分行去“人民來訪”。“我有些金融法規搞不清，想主動接受黨和政府的教育。我可以買賣國庫券嗎？”接待人員反問他：“你看呢？”“可以。”他拿出一份《金融時報》，當時的上海分行行長在報紙上接受采訪時表示：“歡迎公民隨時隨地買進國庫券，隨時隨地賣出。”

然而，他心里還是不踏實。“害怕政策發生變化，也怕大筆現金帶在身邊不安全。”當時個人不能使用本票，只有現金。他特意秤過，一萬元鈔是一斤二兩。帶50萬出去，就是60斤，十分惹眼。當時正值上海公安局開放保安業務。于是他跑到上海市公安局，詢問能否請保安。他直言：“其實，我真正的目的還不是保護自己的安全，主要是方便。而且我很擔心改革開放政策會變動，把我變成投機倒把分子。當時想的潛臺詞是：公安都陪著我跑的，他們不知道違法，我當然更不清楚。”

1988年下半年，有個內參點到他的名，說上海有個市民叫楊懷定買賣國庫券發財了。“我知道后很害怕，就主動到稅務局咨詢買賣國庫券是否要交稅。”當時很多私營個體戶不愿交稅，稅務部門大為頭疼，而楊懷定的舉動引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和好感。稅務局表揚了他的舉動，報紙還發表了“上海市民楊懷定主動報稅”的消息。

“其實我的心里很明白，根據國庫券條例，買賣國庫券是免稅的。但還是不放心，因為當時很多人把我的舉動當作非法經營金融業務來看，還是害怕改革開放政策倒退。”

“堅信自己經過分析研究后的判斷”

開創國庫券異地買賣，成為第一個“吃螃蟹者”。楊懷定見好就收，以超前的金融意識轉向更具潛力的股票市場。

他訂了幾十份報刊。每天讀報，分析金融形勢和經濟狀況，尋找新機會。在關注國庫券信息和買賣的同時，他也留心著當時上海剛開張不久的股票柜臺交易市場。

1989年，《中國金融》雜志發表了一篇文章，稱由于保值利率的提高，信用社和銀行把幾十年的盈利都貼進去了，面臨虧損的邊緣。楊懷定敏銳地感覺到“這是利率即將下調的信號”。他立刻決定拋掉國庫券，買進股票。

此時，上海證券市場非常低迷，交易者寥寥無幾。營業員好心勸阻他不要買，但楊懷定堅信自己的判斷。“我有一個多年來一直堅持的習慣，就是堅信自己經過分析研究后的判斷。”

他第一次買入的是“電真空”。“‘電真空’面值100元，此前最高曾到過140多元，當時跌到91元。實際上，買入它之前，我已觀察一年多了。我認為買‘電真空’的收益率最差不會低于存銀行。”第一次，他買了3000股。

沒多久，利息果然下調。半年后，股票開始暴漲，“電真空”漲到800元。他讓助手化整為零不動聲色地拋售。拋完后，他帶著助手到普陀山旅游了一個月。之后，股票又開始下跌。結果，一直跌到1991年上海證券交易所開業，“電真空”的價格是375元。交易所開業第一天，成交1000多股，他一個人買進了500股。后來當漲到500多元時，他又拋了。在他拋后“電真空”又跌回370多元。

很快，有人到上海市政府告狀，說楊懷定操縱股票價格。他覺得很不理解：“我每股已賺了100多元，總共賺了五萬多，為什么不拋？”后經調查，有關部門為他辟謠。而他則又在370多元時再次分批買進。“電真空”后來竟漲到2500元。

那時，沒技術指標，沒K線圖，楊懷定就自己畫一個價格走勢，看市場上買賣人數的多少。“散戶都在買，我就買；散戶都準備拋，我先拋。”后來，好多證券書籍里都寫了他的這種“招式”——數人頭理論。

1993年，楊懷定去南京講課。他對股民講，經過一輪快速上漲之后，大盤要調整了，大家千萬要冷靜。當時他剛剛在1500點的高位拋完了股票。然而，當時整個股市一片艷陽天，股民對市場普遍看高，同去南京的許多上海股評家都說要漲到1800點，楊懷定的話幾乎無人相信。然而，一個星期后，大盤開始暴跌。楊懷定的預測應驗。

這一次，楊懷定的名字響徹全國，他也得了個別號“楊百萬”。

此時的楊百萬不僅受到廣大股民的追捧，成為人們股海淘金熱的符號象征，而且他的言論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同年，楊懷定受邀于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暢談股份制問題。隨后，他應邀到上海財經大學、復旦大學、中山大學等各大高校演講。2000年10月，以一介平民和一個從未進過大學的初中畢業生的身份，楊懷定走上了北京大學的講臺，為研究生和MBA講授證券市場的理念和實務。“這讓我覺得非常榮耀。”

此時，他也開始大量撰寫股評。但不久他就冷靜下來，經歷了十幾年的風雨，他深知股市波譎云詭，沒有人能夠完全把握市場走勢。2003年底，他寫下《告別散戶》一文，宣布不再撰寫股市文章。“市場青睞于對其有深刻了解之人，散戶一定要理解風險和機會共存的真切含義，證券市場成功與否靠的是六分心態三分技巧一分運氣，缺一不可。只有學習才是成功的基礎。”

“可以把炒股作為一種職業”

如今，楊懷定成立了自己的證券工作室。位于上海市共和新路新梅共和城，兩室一廳的普通民居，卻成為中國股民的圣地。“我在全國講課，沒有一個股評家超過我。”楊懷定絲毫不謙虛。

做了20年股票的楊懷定，之所以至今還能馳騁疆場，得益于他做投資的認真。與其同時代的那批大戶們，現在只剩他一人活躍于證券市場。“我進入股市已經20年了，這20年我一天都沒有離開過股市，而且試圖從股市中尋找一種規律，一定會有股票再低迷的時候，因為沒有只漲不跌的股票，牛熊一定是交替的。”

他把自己的研究心得做成軟件。“總結自己的操作經驗和對大盤、個股走勢的一些規律性分析。”為此，他成立了自己的軟件公司，投入了大量精力。

他還寫作出版了五六本書。配合軟件的銷售和學員培訓而寫的《股市贏家》一書被評為“2007年最佳商業圖書”。楊懷定相信自己已經“從一個投機者轉變為理性的投資者”。“炒股的精髓是什么呢？是投資而不是投機，雖然股市需要有投機，但根本是投資。”

對于政府剛剛核準的5000億的投資計劃，楊懷定認為這無疑會拉動大盤反彈。這在某種意義上也印證了他對大盤進入底部的看法。“老老實實地說，我只知道底部區域來臨”。至于真正的大底點位，他認為任何人都預測不到。“能預計到的人，那不是人，一定是神仙，或者是妖怪。”

此外，楊懷定表示，抄底也需要掌握一個規律。“什么規律呢？比如，我準備投入100萬，進入底部區域，圓底也好，尖底也好，它都有一個底，現在要看它是左半球還是右半球。那么左半球，我先拿1/10，拿10萬進去。先選好幾只股票，然后把所有的資金，分成1：2：3：4，這樣的比例，10份資金，每跌10%，你就補一份，就補一次，第一次買一份，第二次買兩份，第三次買三份。”

對于目前的市場，他認為價值投資已經顯現。而對于一直困擾A股市場的大小非問題，楊懷定顯然沒有普通股民的悲觀和恐慌。“據我所知，小非已經減持得差不多了，而大非是由政府控制的，沒有哪個大非敢違背政府的意圖。政府現在救市，鼓勵企業回購，都開出債券，發債券讓你買股票。”馳騁股市20年，楊懷定自信自己的判斷。

現在，楊懷定一天的作息時間是：每天8：00起床聽電臺的財經新聞，9：15啟動電腦看行情，11：30—13：00午飯、休息，13：00 —15：00看行情，15：00后看電腦咨詢，17：00看晚報，17：50看中央臺財經報道、晚飯，20：00看書，22：00盤面復查。每天他花在股市上的時間不少于8小時。

他認為，“這是一個投資市場，也是一個投機市場，和做生意沒什么兩樣。一個人完全可以把炒股作為職業，前提是你的綜合素質達到了沒有。一個人要想成為炒股高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理素質。炒股成功的人必狡猾又敏感，因為這是一種自我保護。能抄到底的人一定要有的先決條件就是心態問題。股票不是買了明天就會漲停的，那是不可能的。抄底是為了以后拋，這就應了股市上的一句話‘買股票就是買未來’。”

楊懷定很喜歡自己現在的這種生活。魏晉南北的竹林七賢是他最欣賞的人。“他們辭官不干了，在竹林里喝酒聊天，這最讓我欣賞。而我現在就是看股、聊天，在這里，我可以排遣一個人在家里的失落感。因為在家里沒有人跟我講話，家人又不懂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