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老盯女人，行嗎？

我們中國，曾經是個女權不多，但女責比較多的地方。女責多，就因為有人老是盯著，一面欣賞，一面批判。平時當家作主，沒女人什么事，別說做官，連科舉考試的大門，女子都進不去，但是國家興亡，女子有責，甚至可以說，首先是女子的責任。儒家稱頌的夏商周三代，每代的滅亡，據說都是女子壞的事，壞起來的模式都一模一樣，一個漂亮妞橫空出世，三下五除二，一個偉大的朝代就葬送掉了。偉大的漢朝，壞事的有趙飛燕，同樣偉大的唐朝，壞事的則是楊玉環，無論燕瘦環肥，反正都是女人惹的禍。直到清朝，這種故事還在延續，只是結論稍有歧異，多數人說，是慈禧太后這個老妖精，年輕的時候，誘惑了咸豐壞的事，而慈禧自己則說，是珍妃這個小妖精誘惑光緒毀的大局。

不光有名的女人有人盯，民間的蕓蕓眾女，也逃不出群眾雪亮的眼睛。婦女工作，從官府到民眾，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一面表彰節婦烈婦，多立牌坊，一面打擊偷情淫奔之徒，嚴刑峻法。宗族也馬上跟進，抓住有點問題的男女，就捆了沉潭，發現烈婦節婦，馬上申報。當年那么多牌坊，落到個人頭上的，居然多數都是女人家的，好像國家興亡，多半要靠這些遭受侮辱趕緊抹脖子跳井、丈夫死了一定守著不嫁的女人在維持。其實，骨子里，還是一面欣賞，一面批判。

好容易到了近代，風水輪流轉，似乎就要婦女解放了，沒想到女人的責任還是放不下來。首先是女子放足，一群男人出來，提倡不纏足。按說，這是好事，女子纏足不管怎么說，都是一種國人的陋習。只是，提倡放足的男人們，動機不純，解放女人，主要是為了讓她們擔擔子。近代中國，老是受西方列強的欺負，原因據說是因為中國女子纏足，因此喪失了一半的勞動力，如果女子個個都是天足，那么不僅下田做工多了很多人，而且還可以出很多花木蘭，替男人上前線打仗。

后來，要娘子軍替男人打鬼子的設想，不知怎么沒有實現，進入民國之后，國家還是弱，人家還是欺負我們。結果男人們沒招兒了，只好用老辦法，繼續盯女人，這回，改成注意女人的身體膚發。開始是盯著不讓女子剪發，男人的辮子剪了就剪了，女子不能!凡是大膽剪了的，就說是有傷風化，甚至是亂黨。然后不許露胳膊，一點都不能露，不少對于道德人心特別在意，同時小老婆娶得特別多的軍閥，甚至親自帶領執法隊，滿大街抓露胳膊的女子，抓住了關監獄治罪。依舊是一面欣賞，一面批判。

時光過得真快，一晃大半個世紀過去了，當年盯著女子身體膚發和衣服的男人們，早就灰飛煙滅，中國已經昂首闊步進入了網絡時代。可惜，網絡時代的人們，手里玩的東西很新，但腦袋里的貨色卻并不新。大家的眼睛，還是盯著女人，女人的身體膚發包括穿戴。女明星開博客，文字無所謂，只要一上照片或者視頻，里面的人再稍微暴露點，最好能露點，立即有成千上萬的點擊率，一面看著流口水，該罵也還是罵。待遇最嚴苛的要數電視臺的女主播，今年網上已經嚷過兩回所謂的“凸點”事件，網民們還特地把有關女主播的照片放出來，然后用紅線把相關部位圈出來，我眼神不好，沒看出什么來，可網民不依不饒，罵聲一片。還是一面欣賞，一面批判，而且批判從嚴。

我說，老少爺兒們，什么時候有個完哪?

選自《張鳴的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