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的詩 詩的音樂

摘要：陳田鶴是20世紀上半葉杰出的作曲家和音樂教育家，他的音樂創作體裁豐富，但最有影響的應是他的藝術歌曲，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的音樂創作風貌和音樂思維。他在藝術歌曲創作中，運用豐富多彩的音樂表現手法，從詩中捕獲音樂的靈感，用音樂描繪詩詞的意境，用伴奏營造想象的空間，使詩成為“音樂的詩”，使樂成為“詩化的樂”，從而體現出一種獨特的作曲技法的“詩性”。

關鍵詞：陳田鶴；藝術歌曲；詩性

中圖分類號：J6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09）01-0102-03

陳田鶴（1911-1955），是我國現代音樂史上一位成就卓越的作曲家、音樂教育家，原名陳啟東，浙江永嘉人。1930年入上海國立音樂專科學校，學習理論與作曲，師從蕭友梅先生和黃自先生，成為第一批由中國人自己培養出的用西方音樂作曲技法創作的音樂家。從1931年創作的第一首歌曲《誰伴明窗獨坐》開始，直到他去世的24年間，他寫了各類體裁的作品，如鋼琴曲、歌舞劇音樂、清唱劇、管弦樂等。但陳田鶴的音樂最有代表性、最有影響的應是他的歌曲作品，特別是深受其師黃自先生影響的藝術歌曲。本文僅就其藝術歌曲的詩性這一命題進行粗淺的分析和探討。

一、詩歌與音樂的結合

藝術歌曲是詩歌與音樂結合而共同完成藝術表現任務的一種音樂體裁。為詩詞譜曲，不僅要求作曲家具有相當深厚的音樂功力，而且要求作曲家對詩詞理解有一定的修養，諸如詩詞的意境、風格、韻律以及作者的意向、藝術特色等，均應有獨到的見解和深入的體會。陳田鶴從小受到父親的熏陶，愛好吟誦古詩詞，在詩詞的理解和感悟上非常敏感，這為他的藝術歌曲創作打下了堅實的文學基礎。正是這些從小養成的良好習慣，他為詩詞度曲之前，首先會把詩詞反復吟誦，深入理解它的內容后，再考慮整體的布局，直到考慮成熟后才開始動筆。陳田鶴的藝術歌曲題材豐富、創作手法嫻熟，一生共創作藝術歌曲34首，大多收編在1936年出版的《抒情歌曲集》里。他往往以慧眼取來那些深入刻畫內心世界、具有鮮明個性的詩，因此在陳田鶴的藝術歌曲中，會有黃庭堅、郭沫若、徐志摩等大詩人的詩躍入我們的眼簾。陳田鶴運用音樂豐富多彩的表現手法，將這些詩的意境和神韻進行精心刻畫，使詩成為“音樂的詩”，使樂成為“詩化的樂”。

陳田鶴的藝術歌曲從選材上可以分為兩類：以現代詩詞為題材和以古詩詞為題材的藝術歌曲創作。第一類以現代詩詞為題材所寫的藝術歌曲創作，這類數量最多，質量也高。主要代表作有《良夜》（青主詞）、《山中》（徐志摩詞）、《秋天的夢》（戴望舒詞）、《牧歌》（郭沫若詞）、《雁子》（陳夢家詞）、《給》（陳慶之詞）、《天神似的英雄》（徐志摩詞）、《望月》（徐敬蘅詞）、《月下雷鋒》（徐志摩詞）等。第二類藝術歌曲是以古代詩詞作為題材創作的古詩詞藝術歌曲，這些歌曲音樂篇幅不大，但技法簡練，結構嚴謹，形象鮮明，能較好地體現出原詩的意境和感情。主要作品有《如夢令·誰伴明窗獨坐》（[宋]向鎬詞）、《清平樂·春歸何處》（[宋]黃庭堅詞）、《采桑曲》（古詩）、《個人輕似低飛雁》（[宋]晏幾道詞）、《楓橋夜泊》（[唐]張繼詞）、《江城子·西城楊柳弄春柔》（[北宋]秦觀詞）等。在這些作品中，陳田鶴跳出“歌詞”的圈子，從詩詞作中尋找靈感，創造有新意的音樂形象。

二、用音樂描繪詩歌的意境

再感人、再優美的詩篇，終究是無聲的文字，其感情和意境只能由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心領神會。而音樂是心靈的藝術，是諸多藝術形式中最能表現人的感情和情緒的藝術。似乎可以說，用音樂來表達詩中蘊藏的某種“情”和“意”是再合適不過了。陳田鶴藝術歌曲的詩化意境是由詩與樂完美結合而成的，在這些作品中，詩詞借助音樂增強了它的表現力和審美價值，它已經是音樂化的詩，從而營造了其韻律的美，內涵的美；音樂又借助于詩詞使其情感體現得更為具體和明確，它已經是詩化的音樂，其通過和詩詞情感、意境的完美結合，產生出律動的美。

如《山中》，這首歌曲被視作是陳田鶴藝術歌曲的代表作，歌詞是徐志摩于1931年創作的，他的詩歌音樂性強、清麗雅致、富于韻味，《山中》表達了他對才女林徽音的信賴和依戀，陳田鶴根據詞意的要求對旋律的發展加以靈活的處理，把詩人內心極富情意的含蓄感表現得淋漓盡致。上篇以寫景為主，音樂采用如歌的行板，再用富有蕩漾節奏意味的3/4拍來描寫夜景寧靜的宜人，營造氣氛。使人仿佛看到了詩人在月色中徘徊，思念愛人的情景。下篇情緒陡然激動起來，力度遞增、不斷轉調，音樂轉為輕快的小快板，并采用了琶音活潑地襯托了人聲部分，把詩人對愛人的思念瞬間變成了一幅幅流動的畫，隨著旋律的變化不斷在腦海里浮現，從而把詞的感情推向了高潮。

又如《秋天的夢》的詞作者戴望舒被譽為“雨巷詩人”，他的詩美麗而富于感情，有親切、柔美的抒情風格，《秋天的夢》表現了詩人與牧女之間的戀情。陳田鶴正是通過詩人在詩中那誠摯而憂傷的感情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和對愛情的心態。歌曲分為兩段，陳田鶴運用大小調交替的手法，使旋律色彩由第一段的明朗轉為第二段的感傷，烘托了詩詞的意境。這種色彩性的轉調手法與他崇尚西洋古典樂派的貝多芬、舒曼，勃拉姆斯等有直接的影響，是典型的舒伯特風格。

古詩詞藝術歌曲是陳田鶴歌曲創作中特別有價值的部分，他的第一次音樂創作即是從古詩詞藝術歌曲開始的。他善于用精煉的音樂語言表現詩的意境，而且他憑著杰出的音樂藝術手法，將歌曲這一融“詩”和“樂”于一體、治思想與情感于一爐的音樂體裁來托物言志，傾吐情懷，音樂語言在內容上和形式上都和詩歌結合的非常妥帖。

如《楓橋夜泊》，創作于1935年，陳田鶴途徑蘇州，眼見楓橋邊的寒山寺，腦海里不禁浮現出唐代詩人張繼的這首詩。他運用音樂再現出詩人當時夜游的寒山寺的情景：月亮沉落后烏鴉發出聲聲啼叫，寒冷的秋霜充滿四周。看著江上的漁火，勾起了詩人對故鄉的懷念，滿懷愁緒難以入睡。夜半時分，疏落的鐘聲，悠悠地從姑蘇城外的寒山寺，傳到詩人泊居的小船上。詩情，畫意，融為一體，令人神往，耐人尋味。實際上，在這位落寞的詩人身上，也有幾分作者的影子閃過。音樂的表現，絲絲入扣地吻合著詞意。特別是用低音伴奏模仿鐘聲的安排，高音區象滴滴夜露晶瑩剔透般的和聲，悠長的旋律，自由的節奏，委婉的拖腔，巧妙地勾畫出了原詩28字的意境。

三、用伴奏營造想象的空間

鋼琴伴奏是藝術歌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刻畫形象、渲染氣氛、烘托環境和深化意境的作用。陳田鶴為了忠實地把詩詞中豐富的情感和意境用音樂表現出來，在伴奏中也融入了夢幻般的音樂創意，他的伴奏旋律緊緩交替，張弛有度，忽而春風般嫵媚，忽而海浪般激蕩，忽而又像孩提似的天真，忽而更像黑云籠罩的沉重，給人以美妙的幻想和遐想的空間。正如夢月在《音樂之子—陳田鶴大師傳》提到的：“他的音樂不是詩句的陪客，鋼琴也不是人聲的陪客，一同承擔了傳達詩中情景的任務，是人與鋼琴的‘二重奏’。”

通過精心安排，陳田鶴把詩意分散在人的歌聲與鋼琴伴奏之中，或是用鋼琴伴奏來烘托音樂形象，顯得結構得當而又靈活多變。如《給》，由陳慶之作詞，寫于1934年，歌曲表現了一位青年男子對思慕自己的少女的深情。鋼琴的織體有淡素爾雅的中國風格，在高音區鋼琴重復著歌曲的主旋律，低音區是琶音主和弦和一條與主旋律并行卻又相對獨立的半音下行的旋律，通過運用琶音音型給人一種泉水滴落之感，而旋律的起伏則表現了作者“水一樣的柔情”，離開了歌調，幾乎可以成為鋼琴獨奏曲。這種將伴奏提高到詩和旋律同等重要的地位的處理手法也是陳田鶴這位杰出作曲家的重要藝術特征之一。

又如《江城子》，陳田鶴創作于1944年，可以說是他和諧匯集和聲、調式、調性等音樂要素的調色板。作品以bD大調4/4的行板開始，楊柳自古以來就被賦予纏綿悱惻，哀怨無盡的情懷，作者正是用bD大調襯托出詞中“西城楊柳”表現出的落寞凄涼的心情，且低聲音響又以相同的曲調進行，這是陳田鶴獨有的創作手法。音樂在第17、18小節轉調為bB大調，情緒陡然激動起來，節奏緊張，力度遞增。經過4小節后，音樂很快回到原來的哀愁傷感形態，調性再現，用一連串分解的主、屬、下屬三和弦的三連音將作品的情緒推向了高潮，讓人久久回味在“淚”，“愁”的意境當中。

結 語

一首優秀的藝術歌曲，帶給聽眾的不僅僅是音樂上的享受，更是心靈上的震撼，陳田鶴的藝術歌曲真正意義上帶給聽眾的是“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詩化境界，他把中國詩詞的精髓，充分展示在樂曲之中，以求詞意和音樂完美的結合，從而創作出特色鮮明、情景交融、清新典雅的藝術佳作。他的創作思想和其藝術歌曲中所體現出來的創作特征對當今藝術歌曲的創作仍具有廣泛的指導和借鑒意義，不虧為一代音樂大師黃自先生的弟子。而如今，陳田鶴或許已被很多人遺忘，但他在中國近現代音樂的貢獻，正在產生日益廣泛的影響，是值得我們后人去認可和尊敬的。

指導教師：羅天全副教授

責任編輯：馬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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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常罡.論陳田鶴及其歌曲創作[J].音樂研究，1985(2).

[3]周暢.中國現當代音樂家與作品[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 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