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后我找了一個離單位較近的房租住。我租的是一幢新樓的六層,比一比這個小區內挨了10余年風吹雨打的舊樓,開門走進出租屋時我難免會沾沾自喜。我租的這幢樓2005年才投入使用,加上租金便宜得要命,讓我有些飄飄然了。房子唯一的不足之處是這里的住戶太多,一套帶閣樓的三室一廳被五戶的8個人瓜分得干干凈凈,就連陰暗潮濕的廚房里也有人擺好了床,準備以此為家。
人多自然事也多。雖然人多,可公用的客廳和衛生間就是沒人打掃清理。房東用盡了貼威脅通知、增收衛生費等種種方法,試圖讓我們這個人口密集型的租房條件好起來。可等房東一走,他規定的那些條條框框就成了一紙空文。客廳的地面上總堆著從這戶或那戶掃出來的生活垃圾,廁所里散發出來的臭味也未得到任何緩解。最后,房東實在是忍無可忍,就卸了客廳里的燈,讓客廳成了空曠黑暗的過道,甚至讓人聯想到無人清理的牢房。
好在客廳里沒有人住。每天下班,大家都會穿過客廳短暫的黑暗,疲憊地打開自己出租屋的門,無精打采地走進去,關上門,便再不聞窗外風雨聲。雖然同在屋檐下,但是大家只顧各掃門前雪,將那些看起來與自己無關的事都高高掛起。如果晚上穿過客廳去衛生間,就會聽到從各個出租屋傳來的各種各樣的聲音。其實我們誰都清楚,無論是安靜抑或喧囂,都是只屬于個體,與他人無關。
有一天還是出事了。不知是哪一家偷懶,把果皮扔在了走廊里,與我僅一墻之隔的那家男人下班回來上樓時在門口摔了一跤。他的膝蓋破了皮,血流不止。當然,這件事我只聞其聲不見其形。那晚,我聽見隔壁的小夫妻吵個不停。男的說,這破房子,住這里的人素質真差,得趕緊找個房子,也不知哪家的那么缺德,把吃完的香蕉皮直接扔在了門口。六樓樓道里的聲控燈也壞了,害得我……那家的女人說,不就擦破了點皮嘛!你以后上樓時小心點。這家的房租多便宜,如果換了別家,別說是260元,就是300元也找不到這么好的房子啊,你看這樓,還是新樓呢!接下來的對話我沒仔細聽,或許隔壁的小兩口也沒說什么,只是隱隱約約聽見那家的男人一次次重復著一句話:你輕點兒……
住隔壁的那家人還是搬走了,是在年前搬走的。搬進來一個身材矮胖、皮膚油膩的女孩。看樣子或許也和我一樣剛剛畢業。她一搬進來就敞開客廳的門,讓客廳通了風,晚上又把客廳和衛生間打掃得干干凈凈。我們都覺得那女孩很不錯,可誰也沒說,都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忙著各自的事情。
一天晚上我正準備寫點東西,聽見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原來是剛搬來的那位女生。她說,大哥我得讓你幫個忙。我正詫異之時,她跑進自己的屋里拿出一盞普通的照明燈泡,說:“大哥,你能幫我把走廊里的燈安上嗎?我個兒矮,夠不著那燈口。”說話間,她的臉有些紅了。我說當然可以,舉手之勞而已。安裝完燈泡,我問燈泡多少錢?她笑呵呵地說:“那家五金店老板非跟我要兩塊,我砍了半天價,1.5元就給我了。”說完她又笑了。安上燈泡,六樓的走廊立刻就亮堂了。我們看到堆在門口的不只是果皮,還有舊報紙、五顏六色的生活廢紙和亂七八糟的生活垃圾。第二天我下班回來時發現堆在門口小山似的垃圾也不見了。
那年春節出租屋里的所有人都沒回家。我們的客廳里再也找不到從個人的出租屋里掃出來的垃圾,洗手間的馬桶也常被人擦拭得干干凈凈。我以為都是隔壁的那位女孩所為。可有一次看見清洗馬桶的竟是租住陽面那間屋的男生。他看見我笑了笑,說,太臟了。就這樣,租房的所有人都成了我們這間“大雜居”的主人。臨近春節,不知是哪家搬來一臺二手的電視機放在了客廳里,大家都聚集到一起,其樂融融地看起了春節晚會。
過完年我就從“大雜居”里搬出來了。搬家那天正趕上星期天,雖然我一再推脫,但他們都執意要幫我搬家。等忙完所有的事情后我請大家吃了頓便飯。席間,我們聊起了“大雜居”的過去和現在。我說,“大雜居”怎么一下就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都不語,只顧著低頭吃飯。其實我們都知道是隔壁女孩子花1.5元買來的燈泡起了大作用。那盞再普通不過的燈泡不僅點亮了漆黑的走廊,更化作一種神奇的光明點亮了我們內心深處的善良和責任。
(編輯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