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時伊州樂面貌勾勒

［摘要］伊州樂是西域六大樂之一，唐玄宗時傳入中原。本文從伊州樂和唐詩的融合、伊州樂中的模擬舞、伊州樂和哈密木卡姆結構上的傳承三方面勾勒了伊州樂在唐宋時的面貌。

［關鍵詞］伊州樂；唐詩；模擬舞；十二木卡姆

［中圖分類號］J60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02-0090-03

一、伊州樂和唐詩的融合

伊州樂是西域六大樂之一。哈密古稱“伊州”。唐時多以地名稱謂曲名，如龜茲樂、高昌樂、疏勒樂。《伊州曲》傳入中原的時間是在唐玄宗時，由西涼節度使蓋嘉運所進。

宋遼時期流行的伊州曲是“前五疊為歌，后五疊為入破”。可見伊州樂舞前五遍是抒情的歌唱，從第六遍才開始起舞。歌為慢速度，“入破”是快板起舞，伊州樂的結構是先由散板起舞一遍，然后進入中板節奏中急旋五遍而結束。“入破”，在宋時又叫“徹”，宋詞人張先在《減宋木蘭辭》中有“舞徹伊州，頭上宮花顫未休”之句。伊州曲在宋時的雜劇身上留有深刻的印跡，如《領伊州》、《鐵指甲伊州》、《鬧五伯伊州》、《裴少俊伊州》、《食店伊州》等。哈密十二木卡姆的前身就是伊州大曲。

伊州樂配唐詩宋詞是一道奇觀。《哈密縣志》記載了名為《伊州》的十首詩中的第一首，其他九首未見記載，翻查宋人郭茂傅編的《樂府詩集》，十首伊州曲赫然在目。依序如下：

（歌第一）

秋風明月獨雜居，蕩子從戎十載余。

征人去后殷勤囑，歸雁來時數附書。

二

彤闈曉辟萬鞍回，玉輅春游薄晚開。

渭北清光搖草樹，州南嘉景入樓畫。

三

聞道黃花戍，頻年不解兵。

可憐閨里月，偏照漢家營。

四

千里東歸客，無心憶舊游。

掛帆游白水，高枕到青州。

五

桂殿江烏對，雕屏海燕重。

只應多釀酒，醉罷樂高鐘。

（入破第一）

千門今夜曉初晴，萬里長河徹帝京。

燦燦繁星駕秋色，凌凌霜氣韻鐘聲。

二

長安二月柳依依，西出流沙路漸微。

于氏山上春色少，相府庭邊驛使稀。

三

三秋大漠冷溪山，八月嚴霜變草顏。

卷簾風行宵渡磧，銜枚電掃曉應還。

四

行樂三陽草，芳菲二月春。

閨中紅粉怨，陌上看花人。

五

君住孤山下，煙深夜徑長。

轅門渡綠水，游苑繞垂楊。①

從樂曲上講，伊州樂是特色鮮明的西域胡樂，這是由于地處中原文化進入西域的第一站，又借鑒和吸收了漢文化音樂的成分，使得伊州樂充滿了獨具魅力之處。尤其是在唐時基本又是配以唐五言、七言詩，更是醇厚無比，這種奇妙的事例，深刻反映了漢文化在古伊州的風行和積淀，也說明了當時以《伊州樂》為代表的西域胡樂與中原文化之間的相互深刻影響，作為中原通向西域、西域通往中原的襟喉通道，伊州表現出的是文化高度結合與傳遞的生動景象和畫面。

二、伊州樂中的模擬舞

伊州樂作為西域四大樂之一深刻影響了中原音樂。但伊州歌舞究竟起源于何時，其表現形式如何，尚比較模糊，語焉不詳。

查二十四史，均記載了“摩訶兜勒”大曲的名稱。②《晉書樂志》載：“張博望入西域，傳其法于西京，惟摩訶兜勒一曲，李延年因胡曲更造新聲二十八解，乘興以為武樂，后漢以給邊疆，和帝時萬人將軍用之。”這就說明，“摩訶兜勒”大曲即是伊州樂的前身。這在今天哈密十二木卡姆的韻名上就可以看出。例如：第一套玉爾頓阿來姆尼木卡姆又叫兜勒木卡姆，第九套嗨嗨月蘭木卡姆又叫大兜勒木卡姆，這都標明著摩訶兜勒的延續。對于摩訶兜勒名稱的理解，學術界意見稍有出入。一種認為，摩訶兜勒大曲為印度佛曲，摩訶與兜勒均為梵文，摩訶是“大”的意思，“兜勒”是“鐵樹”之意，此曲是贊頌迦樓羅王棲居的大鐵樹，是佛曲的一種，傳入的時間約在公元2世紀。另一種意見認為，摩訶兜勒是從新疆土生土長而起的。他們認為摩訶兜勒的名稱，在古回鶻語中被稱為“烏魯額兜勒”，是maha-dor之音譯，按維吾爾族新文字應拼寫為mah-dor，古時在新疆地區已成為許多民族所共用的詞匯，在古回鶻語和現今西部蒙古語中，仍有“歌曲”之意。了解摩訶兜勒大曲的起源，對于我們探索伊州樂是一個很好的幫助。李延年改編“摩訶兜勒”大曲的同時，還把伊犁一帶的樂舞進行了改編，名叫“相和曲”。當時，新疆的歌舞藝術正是高度融合時期，大約持續到唐代，逐步走入了成熟期，伊州樂也因唐在此設置伊州而被定名為伊州樂，但在實際起源上卻遠遠早于此。

在伊州樂舞中，執具舞和模擬舞與龜茲樂舞中的執具舞與模擬舞基本相同，但是在數量上明顯少于后者。如龜茲樂舞的執具舞有六種：飄帶兵團、花巾舞、繩舞、碗舞、盤舞、鼓舞，伊州樂舞中的執具舞有四種：碗舞、盤舞、鼓舞、燈舞。執具舞的歷史頗為悠久。唐代著名詩人張祜有《悖孥兒舞》詩：“春風南風百花時，道唱梁州急遍吹，揭手便拈金碗舞，上皇驚笑悖孥兒。”“悖”是背的意思，“揭”是高舉之意，“拈”是用手指夾著，詩中描寫的是一個雙手各夾一個碗反手舉的特寫動作，這就是唐代著名的碗舞。盤舞是指舞者手持一碟、一筷，邊舞邊敲，舞姿婀娜，碟聲丁當。鼓舞，唐代詩人杜佑《通典》中概括地指出：“皆初聲頗復閑緩，度曲轉急躁或踴躍舞，乍動乍息，蹺腳彈指，撼頭弄目，情發于中，不能自止。”燈舞是將一盞有9根燈芯的燈點燃，置于舞者頭頂。舞者雙手上舉，輕輕左右擺動，舞姿輕柔，別有情趣。

模擬舞則因是模仿動物動作，因而生動活潑得多。伊州樂舞中的模擬舞有雞舞、馬舞、駱駝舞，龜茲樂舞中的模擬舞有猴舞、馬舞、鳥舞、獅子舞。在現在維吾爾族民間舞蹈納孜庫姆中也有雞舞的一些情形。伊州樂舞中的雞舞為面具舞，主要動作有：啼雞展翅、單抖翅、雙抖翅、收翅、抖胸、刨食覓食、母雞喂小雞、公雞邀母雞喂食、啄土、擺冠等。駱駝舞是30人之大型舞蹈，彎腰弓背，首尾相接，妝如行進的駝隊，中有與狼爭斗的情節，妙趣橫生。

從上可以看出，唐代是西域歌舞藝術的成熟時期，執具舞和模擬舞更豐富了西域歌舞藝術，同樣也使伊州樂有了一個明顯的發展。

三、伊州樂和哈密木卡姆結構上的傳承

唐宋時的伊州樂是西域文化與中原文化的融合體，尤其是歌舞配詩詞歌唱的特色，更是深刻反映著這種水乳交融的情形。此外，尚有《伊州遍》、《伊州袞》等曲名，這一切，均有力說明了哈密十二木卡姆的前身伊州樂是漢胡文化深刻交融的產物。

哈密十二木卡姆是伊州樂的直接繼承和發展。只是漢詩詞配歌舞的情形到伊斯蘭教傳入哈密后就銷聲匿跡了，使得今天的我們只能在史書上尋覓這一奇特的景觀。

龜茲文獻中僅提及木卡姆之名，但對木卡姆的音樂結構并無記載。摩訶兜勒大曲是單一的樂種套曲，如鼓吹套曲、民歌套曲或歌舞套曲。古維吾爾人崇尚黃道十二宮，于是他們取“十二”為吉祥數，并加在木卡姆一詞前面，稱為“十二木卡姆”。天空有黃道十二宮，每個木卡姆也由三個部分組成，即窮乃合曼、達斯坦、麥西來甫。到公元17世紀，其音樂結構逐步完善，從而形成一種包括“艷”（歌曲）、“趨”（樂曲）、“亂”（歌舞曲）③的音樂歌舞套曲。這就和中原的樂府類詩歌舞蹈有了驚人的一致，如屈原的《楚辭》，詩經中的許多詩都有這個特點。

哈密木卡姆的音樂結構，一直保持著古老的木卡姆形式，每套木卡姆由散序、歌曲與歌舞曲所組成。比較唐時的《春鶯囀》、《霓裳羽衣曲》等以及唐宋時的《伊州》，可以發現在音樂結構上基本一致。唐時的《春鶯囀》、《霓裳羽衣曲》、《伊州》音樂結構均是先序，多為散板，接著是中序，又稱“颯踏”，“入破”為快板，節奏加快。到宋遼時期，仍維持著這種結構。第一是散序，奏序曲，不起舞。沈括說：“前六疊無拍，至第七疊方謂之疊遍，自此始有板無舞。”唐時白居易說：“散序六奏未動衣。”二者相同。第二是排遍，就是唐代大曲的中序，為舞者作鋪墊。第三是入破，即開始起舞。古舞曲《伊州》在唐宋時一直保持著本色，由于它在長安、開封受到的高度禮遇，因此，《伊州》曲在中國音樂史上留下了它的大名，被世人稱為“伊州大曲”。它與《霓裳羽衣曲》基本屬孿生姐妹。它們在組成上構成了“大曲”這一稱謂，并形成了專門結構。《碧雞漫志》對大曲結構的描述是：“凡大曲，有散序、革及、排遍、正扌顛、入破、虛催、袞遍、實催、中袞、歇拍、殺袞。”始成一曲，這是否也就是十二木卡姆的最初成形呢？

伊州曲的歌詞，唐時主要是五言詩、七言詩，宋時主要是長短句，都是入歌舞，悲涼蒼茫，激越高昂。清道光年間修成的《哈密志》記載：“唐天寶年間，宮中制有伊、涼等諸州名曲，以邊地譜鼓吹音，調凄楚不忍卒聽。”可以說，唐宋時的伊州大曲是一種漢胡文化高度融合的作品，它所表現出的深刻歷史文化內涵是西域文化與中原文化相交匯時的一道璀璨的光芒。流傳到中原的伊州大曲，唐宋以后逐步融合到了北方燕樂中去了。

[注釋]

①《樂府詩集》，中華書局1984年版。

②《漢書》與《晉書樂志》，中華書局1981年版。

③張水鑫：《漢樂府研究》，江蘇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

④王文邕主編：《哈密縣志》，新疆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