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不散，焚香煎茶

“三月和風滿上林。牡丹妖艷值千金。惱人天氣又春陰。

為我轉回紅臉面，向誰分付紫檀心。有情須殢酒杯深。”

這是宋代著名詞人晏殊的一闋《浣溪沙》詞，是說初春風光的，特別是“惱人天氣又春陰”一句，半喜半嗔，欲顰還笑，讀來很耐人尋味。初春時節，乍暖還寒，特別是花朝節過后，雨水漸漸多了起來，還未到“牡丹妖艷值千金”的暮春時節，但傷春的情懷漸漸濃郁，欲罷不能。

今天一早天色就有些陰沉，到了十點左右。寒意絲絲浸來，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竟然感覺有些清冷。于是將電暖扇打開，又泡了一杯熱茶，感覺好了許多。

每年春天，必定會有倒春寒的，那些早早就扔掉冬衣的年輕人，又匆匆加厚了衣衫；提早發芽的小草、小樹，也瑟縮起了手足。畢竟寒冷是真切的，沒有絲毫虛假。

飯后不忍睡去，心思又懶懶的，就這樣在床上歪了一小會兒。瓦罐中蟋蟀沙沙鳴叫善惹人愁思。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氣，真疑心季節又輪回到了秋天呢?，F在養的當然不是秋蟲，是人工孵化的春蟲。春節前后上市，可做兩三個月清聽。對于如薺這樣有著“秋壑”之癖的人來說，實在是種慰藉了。想起年前茶友從臺灣寄來的一小罐冬片，過年時和夫人品嘗過一兩道。還剩下一些，今天中午索性不休息了，自己獨自享用吧。

茶幾、茶盞、燒水器具以及茶、水等都是提前備好的，很方便。因為是午間飲茶，器具也很簡略，僅啜甌一、茶罐一、水缶一、水瓢一、殘水盂一、茶巾兩塊。水燒好后，溫燙啜甌，接著投茶。沖泡臺灣烏龍茶，水溫不能過高，控制在90攝氏度就可以了。先沖入1/5的開水，進行溫潤泡，接著沖水至七分滿，浸泡約一分鐘左右。就可以開湯了。此時無思無慮，萬緣放下，一個人盤腿而坐，靜靜享用一碗茶湯的滋味。茶湯香氣淡雅，滋味也很淡雅，有著一抹淡淡的憂思和深情。二水時，茶湯入口滋味很飽滿，香氣深長，這是冬茶和春息結合在一起的味道。淡淡的，幽幽的，充滿活力。直至三水，香韻俱不稍減。

因為春寒蕭瑟，今天飲茶特意使用了香供。平時香供都用末香或者臺香。是我依據古法，親手合成的。今天因為天冷，就用了盤香。末香、臺香是不用焚燒的，放置在香爐里，靜靜欣賞，那一種淡然沉靜的香氣很迷人。盤香則需要焚燒，雖然有煙火氣。但恰恰是那一縷裊裊散散的青煙。似乎更有意味，更能引人遐思。

此刻大概最宜吹一曲洞簫了，最好是“清明上河圖”，曲中充滿楊柳和雨絲的味道。因考慮到午休時間，擔心驚擾了別人，于是只能作罷，心中卻簫韻儼然。

唐朝李約有首《觀祈雨》的詩，詩中吟誦道：“桑條無葉土生煙，簫管迎龍水廟前。朱門幾處看歌舞，猶恐春陰咽管弦?！边@是古代春旱祈雨的情景，詩中不無諷諫之意。今年北方地區干旱也很嚴重。農作物普遍受到影響，但花朝節后的一場春雨及時緩解了旱情，這大概也是因為國家政治昌明的緣故吧。人心思善，風調雨順，閑暇時飲茶、焚香、聽簫，大概不用擔心有“春陰咽管弦”的譏諷了。

到了傍晚，雨終于落下，淅淅瀝瀝的，天色漸漸昏暗，瓦罐中蟋蟀的鳴叫聲又響了起來，大概它真的以為是秋天了呢?？梢?，時間、季節都是假的，乃至飲茶、焚香莫非如此。假中卻有真，真中仍有假。真假俱不執著，或者可得真的境界吧。忽然想起李后主那闋《浪淘沙》詞。雖然意境略感凄涼，其中況味卻是一樣的，不妨一并轉錄在這里，供大家清賞：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暮憑闌。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